《经纪人总想当我爹》懒狐分身

15、八年

　　街边的人都不禁回头看那两个在奔跑的身影。
　　戴着妖狐面具的人拉着后面身着衬衫的男人奔跑，被帅气的下半张脸吸引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早已匆匆而过，耳边只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明明是成年人却莽莽撞撞，很不像话。
　　可是柯红停不下脚步，他只想跑，与人潮逆行，逃离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
　　恍惚中他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的喘气声。
　　他满意地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刚开始杜康以为柯红是太激动了，后来他发现越来越不对劲，柯红明明已经累得大喘气了还在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到了一处无人的偏僻花园。
　　杜康停下来，本打算用全身力气拉住柯红，结果他随便一拉，柯红直接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柯红！”杜康担心地蹲下身，想摘掉柯红的面具看看他的情况，手指刚触上面具就被柯红拦住了。
　　柯红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疯狂大喘气，只觉得喉咙有血味，白色T恤映出了一小片后背，额头部分碎发被汗沾湿了。
　　他一只腿伸直，另一只腿弯折，头搁在膝盖上，坐姿潇洒，笑着断断续续说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跑步，没想到……角色需要……很久没跑了，变得这么……废”
　　眼前的柯红摆的姿态像一个要提酒就喝的潇洒剑客，笑得风流倜傥，但杜康却觉得柯红现在有种说不清的破碎感。
　　又是这种看不透的感觉。
　　糟糕透顶。
　　杜康的拳头都要攥出血来，后槽牙咬紧。烦躁把他折磨得面目狰狞，但他朝谁宣泄呢，柯红吗？
　　他很想对着柯红咆哮，你自己看看你这副样子，你信你说的是真话吗？
　　可对上那张脸，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自从工作独立后，杜康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无力感了。
　　怕是随手拉一个人都能看出柯红的不对劲。
　　他无力就无力在，相处了两个多月，在人情上自诩运筹帷幄的他还是和那些陌生人一个样。
　　不知道柯红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
　　那些拥抱、笑容、录音和叫起床等亲近的相处就好像是柯红给的特权一样。
　　如果不是柯红给他门票，他废物得连走进柯红世界的路都找不到。
　　杜康自嘲地松开了拳。
　　此刻的柯红在想什么呢？
　　他在仰头看那轮落日，和他的名字一样带着红。
　　说实话，刚开始听到女孩的话他的一切反应变化都是真实的，从激动到悲伤到感动。
　　可在写纸条的时候，像是陷进了什么东西，笔墨抖了一下。柯红拿开纸，就惊讶地愣住了，他18岁刻的名字居然还在。
　　柯红几乎是对待古董般珍视地用食指指腹感受那稚嫩的工整刻字。
　　他还记得他拍戏时这个店的店主是个爱穿白色长裙的优雅姐姐，盘着头发，很有气质。
　　当时听说是个刚成年的小孩演店主，她就好奇地过来围观了。
　　她是他的第一个粉丝。
　　柯红至今还记得她鼓励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这么小就演得这么好。”
　　“我叫柯红。没有没有，我还差得远。”
　　“这名字取得真好，名中带红，命中带红。”
　　“还好啦，是我父母取得好。”
　　“柯红，要不你给我一个签名吧。”
　　“啊？”柯红激动到语无伦次：“真的……真的吗？”
　　店主姐姐没找到纸，最后看到红木桌子，原本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了，对着柯红说道：“你在这刻字吧。”
　　柯红急忙摆摆手：“红木桌子，我的签名不值钱，还是算了。”
　　她直接把刻刀塞柯红手里，俏皮地说：“少侠，接刀吧。”
　　柯红只好接过，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柯红，一定要红啊。没准以后我这小店就靠你赚外快了。”
　　虽然后面柯红知道这个店主姐姐经常会找她觉得有潜力的演员刻字，他的签名可能是红木桌子上所有签名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
　　但他还是倍受鼓舞。第一次演戏的迷茫和对未来的恐惧因为支持而散去。
　　这家店是他演戏的第一个地方，也是他收获第一个粉丝的地方。
　　是他演艺生涯的初始。
　　18岁到26岁，八年了，他的五年在原地踏步，三年在龟速进步。
　　他的每一个龙套角色都很美好，因为那些都是他自己仔细挑的。他想让看到他的观众都留下好印象。
　　那个时候他自娱自乐地想，这样从万千剧组里挑角色的感觉真爽，我也跟大明星一样不缺戏拍。
　　龙套生涯远没有他挑的角色那么美好。没有后台，长着一张出挑的脸只会受到更多明枪暗箭。
　　他遇到过被其他龙套恶意排挤，剧组盒饭永远只少他的一份；
　　他遇到过有人对他崇拜夸赞，成为好朋友后转头关掉他的闹钟让他错过重要的试镜机会；
　　他遇到过主演或配角嫉妒他的脸，扮丑是最轻的，做被挨打、下水的替身，克扣他的工资，这些事屡见不鲜；
　　他遇到过对他动手动脚的工作人员、演员或者投资商，他忍不了直接走人，没戏拍付不起房租，只能在公园或者网吧睡了半个月。
　　这些不过是频率比较高的重点例子罢了。频率比较少的他早忘了。毕竟记着太痛苦了。
　　他被迫学会了各种笑。就当磨练演技了。
　　只有在戏里，他才是自由的。
　　表演于他不止是热爱，还是生存。
　　这八年，其实真的很累。
　　五年籍籍无名，三年摸爬滚打。就没站起来过。
　　过了一会，在打游戏的店主发现眼前的客人一直发愣，定睛一看他在摩挲桌子的某一处，于是解释道：
　　“这桌子一直都在这了，那个刻字是上任店主说一个小明星留的。我还想着等这人火了，拿这个赚钱呢。结果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白费了这红木。”
　　“会火的。”柯红轻轻地说道。
　　无视店主嘟囔的“莫名其妙”，付完款后，他把纸拿到了内间。
　　为什么跑得这么狼狈。柯红问自己。
　　或许是想到那八年，他想逃离那八年。民国街道的很多地方他都过于熟悉，甚至有些不美好的回忆。
　　可能成年人的崩溃总是这么无声无息。他不想没出息地哭，只能笑着跑了。
　　“杜哥。”柯红叫了一声。因为从思绪中回神的他发现这傻狗又不对劲了。
　　杜康瞬间抬头，即使表情再怎么平静，也不能掩饰眼神的落寞。
　　柯红拉住杜康的手，带着他的手掀开了面具。面具底下是一张泪痕干涸的笑脸。
　　不知为何，明明柯红只是揭开了面具，杜康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眶。他下意识反握住柯红的手，满是不知所措。
　　他觉得自己很失败，这是他第二次没发现柯红的委屈。
　　他这样的人不值得。根本不值得柯红完全剖开自己的狼狈给他看。
　　“你会让我火的吧。”柯红笑着笃定地说。
　　“我会的。我当然会的。我肯定会的。”杜康带着微微的鼻音清晰地承诺道。
　　柯红温柔地把面具盖在杜康脸上，遮住了成熟男人难得的狼狈。
　　我相信你。
　　会帮我走出籍籍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