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时节又逢君》羊笔笔羊

19、第十八章：马会

　　似锦山庄，繁花似锦，万芳吐艳，却还不及参加试马大会的人多。
　　能得江南万花马场邀请的人，自然有商人巨贾、武师镖头，甚至还有几位低调的达官贵族，当然也少不了一方豪杰，江湖侠客。走进山庄后，陆小凤还没来得及看马，便先被山坡上下挤满的人晃了眼睛。
　　得请柬的人有一席座椅，未得请柬的人，也挤破脑袋都想一睹试马大会的情景，好回去能向朋友们吹一吹牛。
　　其实真正算得上万花马场座上宾的，最多只有二三十人。
　　陆小凤目光一转，已将这年龄、模样、气质各不相同的二十多人收入眼底。这些人的衣着都十分华贵，气派自然也都不小，其中只有六七个看起来是真正的生意人，剩下十多个人，都是身形矫健，气概鸷猛的武林豪杰。

　　其中还有两个分外与众不同。
　　一人白面微须，做商人打扮，一双白白净净的手保养得当，拇指上各带着一枚翡翠扳指，掌心中却生着只有常年握刀的人才有的硬茧，他的人年纪虽已不小，却神情剽悍，满脸俱是精明之色。
　　正是江东大侠武万君。
　　另一个却是位英俊的紫衣少年，苍白清秀的脸上，带着种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表情，腰间的玉带晶莹圆润，镶满了比龙眼还大的明珠。
　　只这一条玉带，就足以买下似锦山庄的半数骏马了。
　　陆小凤含笑的目光落在紫衣少年身上，却并不是因为他锦衣华服，腰缠万贯，而是因为，这个少年正是他在那个神秘的如玉赌坊中遇到过的，江南虎丘，双鱼塘，长乐山庄的后人。
　　司马家的大少爷，司马云。

　　司马云也看到了陆小凤，却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如玉赌坊中靠一手牌九技惊四座的人，目光一转，落在了陆小凤身后。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如玉赌坊时打扮成了花满楼的模样。
　　花满楼微笑道：“司马公子，别来无恙。”
　　司马云一张脸阴晴不定，居然也笑了：“花公子客气。”他的目光很快从花满楼身上离开，投向了山坡下的马栏中，似乎看那些腾跃的骏马要有趣得多。
　　陆小凤眼睛转了转，忽然走到司马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司马公子，你的佩剑呢？”
　　他仿佛生怕司马云不动怒，又道：“听闻令尊‘太平剑客’司马紫衣一剑出手，可以贯穿十二枚就地洒落的铜钱，不知司马公子一剑能穿几枚呢？”
　　司马云冷冷道：“一枚也没有。”
　　陆小凤道：“哦，怎么会？”
　　司马云傲然道：“只因我的剑不是用来穿铜钱的。”他凝视着陆小凤，一字一字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是吗？”陆小凤居然还笑得出来，“还好司马公子今天没有佩剑，不然在座的各位，岂不是要大大地担心？”
　　司马云瞪着陆小凤，道：“你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口气：“好像是的。”
　　“也是‘灵犀一指’陆小凤？”
　　“好像也是的。”
　　司马云冷冷道：“我今天没有佩剑，你却带着你的手指，灵犀一指杀起人来并不比宝剑慢，那么想必在座的各位更加没法放下心来了吧？”
　　陆小凤笑了。
　　司马云的话并不好听，但至少证明他心怀磊落，没有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事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陆小凤却似乎忘记了一点，心怀鬼胎的人，有时反而会刻意显得冲动莽撞，以此来摆脱聪明人的怀疑。

　　花如海是万花马场的老板，也是这次试马大会的主人，但他自己只短短地露了一面，便把和宾客周旋的任务交给了万花马场的总管，裘高岗。
　　裘高岗出身西域，鹰鼻深目，满面虬髯，是花如海身边第一得力干将，花老板甚至曾亲口说过，万花马场有今日之名，实与裘总管之能分不开关系。
　　而这次似锦山庄的盛会，也是裘总管独担重任，从马匹豢养，到买卖周旋，迄今为止，他都做得尽善尽美，一丝不苟。
　　此刻，裘高岗正陪着江东大侠武万君说话，因为最大的一圈马已被南七北六十三省的联营镖局以高价买去，他肩头的担子也轻了一半，而剩下另一半，正在武万君身上。
　　不少人都知道，威震江湖的江东大侠武万君，与江南花家的关系并不算好。
　　此刻在山坡上看马的人，至少有一大半，都在偷偷瞧着他们，期望能看一场热闹。
　　裘高岗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有人都在看武万君，武万君却谁也没看，他斜倚在柔藤编成的软椅上，曾经握刀的手里握着酒杯，杯里有美酒盈樽，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他对裘高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必担心我，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花家，而是为了你们的马，好马！”
　　江东大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裘高岗的心放下去一半，几斤竹叶青下肚后，他连剩下的一半心也一块放进了肚子里。
　　他当然没有喝醉，仍清醒地知道，一个人想做生意和想砸场子时的区别。
　　武万君的目光从一匹匹骏马上滑过，又不感兴趣地落下，忽然抬起头，牢牢地盯住了马栏后的一匹马，伸手一指，大声道：“裘总管，这匹马可否拉出来瞧瞧？”
　　众人的目光也立刻随着他的手指转了过去。
　　马栏很快被人打开，马倌依着武万君的指点，拉出了一匹又瘦又小、毫不起眼的褐色马。
　　众人见这马毛秃皮干，吃不饱似的没精打采，纷纷议论起来，有人道：“怎么牵出匹叫花马来，怕不是弄错了吧？”
　　武万君却目光炯炯，把这匹瘦马上上下下地打量几遭，忽然道：“这个品种的马有多少匹？我全要了！”
　　裘总管笑而不语，只朝武万君挑起了一根大拇指，满脸俱是赞叹之色。
　　两人一齐大笑。
　　他们谁都没解释这匹看起来五痨七伤的马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人群中已发出了赞叹声，仿佛人人都摇身一变，成了马中行家。
　　有人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滇马腿短，却胜在有长力，而大宛驹身高腿长，最适合短途冲刺，这匹马乃是两种马的杂交品种，看着力气不足，其实后劲大得很呢！”
　　于是，毫不起眼的杂种瘦马也得到了众人的刮目相看，立刻有人抢着出价竞争，哪怕明知抢不到，但能与江东大侠争一争，也是日后的茶余谈资。
　　价格很快被喊到了上千两，这个价格，已仅次于那批卖给联合镖局王总镖头的名种大宛驹。
　　武万君并不说话，只慢慢伸出了一根手指。
　　人群中立刻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这一根手指既不是一百两，也不是一千两，而是整整一万两。
　　裘总管高声道：“武大侠出价一万两！还有没有人出价更高的？”
　　自然没有。
　　武万君满脸得意之色，一挥手，身后的侍从便将白花花银两捧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牵马，忽然有个声音道：“且慢，我出一万零一两。”
　　武万君脸色一沉，一扭头，正对上司马云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忽然一伸手，冷冷道：“我出一万五千两。”
　　司马云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悠然道：“我出一万五千零一两。”他像是生怕武万君听不懂，又道：“今天你不管出多少，我都要比你多出一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武万君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乐山庄的名字江湖皆知，司马家族的财富更是鲜有人及，如果司马少爷打定主意要抢这一批好马，又有谁能与他一争长短？
　　武万君的脸色很难看。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个声音传来，遥遥道：“我出一万五千零二两。”
　　人群立刻哗然，所有人都把头扭了过去，伸长脖子，想看一看这位敢与“玉司马”一拼的好汉是何方神圣。
　　只见一个白袍公子手摇折扇，缓步而来，他头顶的白玉束发冠晶莹圆润，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而他的人却比白玉更温润，比珍珠更俊美，一双眼睛更是亮若点星，顾盼生姿。
　　他走过来，众人便不自觉为他让开一条路，只觉得此人器宇轩昂，令人不敢直视。
　　有人小声道：“这不是花家的六少爷，花云溪吗？”
　　看到那白衣少年，裘总管便立刻松了口气，向他抱拳行礼：“六公子。”
　　花云溪点点头，淡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出一万五千零二两，还有人出更高价吗？”他说完转向司马云，微笑着道：“司马兄，今天你不管出多少，我都要比你多出一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这句话正和司马云刚才对武万君说的一字不差。
　　司马云的脸色也变了。

　　花云溪虽不是这场试马大会的主人，但谁都知道他和花如海是一家人，哪怕司马云将万贯家财全数搬到似锦山庄，花云溪也可以轻易地说一个更大的数字。
　　这个道理简单得很，每一个旁观的人都看得明白。已经有人在窃笑：“想在花家的地盘闹事砸场子，也不先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司马云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忽然跺了跺脚，大声道：“这些马我不买了！”说完掉头就走，花云溪却忽然伸手一拍他的肩头，道：“司马兄，请等一等。”
　　司马云下意识伸手去腰间摸剑，却摸了个空，只好冷冷道：“你还想怎样？”
　　花云溪笑了，柔声道：“不想怎样，只想送司马兄一样礼物。”
　　司马云道：“什么礼物？”
　　花云溪不答，却问裘高岗：“这个品种的马共有多少匹？”
　　裘高岗道：“共有七十匹。”
　　花云溪道：“一匹马一万五千零三两，七十匹就是一百零五万又二百一十两。”说完挥了挥手，立刻有人递上素笺和笔墨，花云溪低头在纸上飞快地写下钱数，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拇指大的小印，盖在素笺上，递给裘高岗，淡淡道：“拿着这个，万花钱庄的任一处票号都能兑现。”
　　他转向司马云，微笑道：“这七十匹骏马如今已是我的，我打算将其中三十五匹送给司马兄。”然后看向武万君，道：“另外三十五匹送给武兄，万望勿辞。”
　　司马云和武万君一齐怔住。
　　花云溪笑着道：“既然有两位伯乐慧眼识宝马，在下自然要将宝马赠英雄，几个阿堵物，又怎能与两位英雄相惜之情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