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遗簪》雨夜声

1、第一章

　　君长歌中夜醒来，觉察月光透过窗棂留下的光影与早先不一致——原本完整无缺的一方白色如今镶嵌了一个人影。
　　他情绪稳定，心说这都住在二楼了居然还有人爬窗，是我身价又涨了怎么着。
　　君长歌，武林知名魔教踏雪门掌门，区区一个名头就让他每天上街被围到跑路都没处跑，自认半夜被爬窗虽然是第一次，但好说歹说这么多年也是有点心理准备的。
　　掌门大人慢吞吞地给自己披了一件外衣，顺手从乾坤袖里头摸出了自己的扇子，才去开了那扇窗。
　　窗户开启的“吱呀——”一声在如此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拉开窗，才意识到窗外的人根本没有扒拉他的意思，好好一端正青年，蹲在他的窗台上对着月亮照不到的黑暗神色凝重。君长歌顺着望去，看见了无风自动的树叶，与翻飞的一点衣角。
　　合着是免费送上门来给他看门……看窗的。他腹诽，才出声：“兄弟啊，半夜爬窗，谋财害命劫｜色你总得沾一项吧。”
　　蹲在窗台上一副座山雕样子的青年猛然回头，看见他才神色缓和了一些，自顾自地顺着窗户爬进了他的房间：“深夜叨扰抱歉。是我前些日子惹了点麻烦，外边那个原本是追着我来的，但是到了这家旅店转移了目标……”
　　“您对追兵还有点占有欲不成？”君长歌吐槽，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年：一头红发在大半夜的显眼得很，发尾在空气中漂浮——看着不是人类，是从南边妖鬼群居地过来的——他看那怪异的头发久了，意识到本该只是纯粹的头发的部分有着特定的形状。
　　像是鸟类的头一样。
　　他在心里翻了一个极尽圆润的白眼：原来是传闻中的那位，来头还真是不小，难怪一到这个旅店附近麻烦货色就多了起来。

　　江渊陷入沉思。明明自己刚刚是在给这人排除危险，怎么着那不明人物跟丢了不说，自己还被提溜进来审……这算不算一种翻车的表现形式？
　　正如君长歌腹诽，他确实来头不小。
　　事情要从半月前讲起——南方的妖鬼群居地出了桩大事：妖鬼之王、阴邪之主江山有情与其最倚重的臣子一并失踪了。
　　江山有情此人从来器重自己那位二把手，彼为君此为臣，于是二把手便被唤一声鬼相。鬼相名为司天，是当年打从最憎恶妖鬼的组织斩鬼人那方叛逃而来的，是江山有情力排众议，才将他纳入鬼族政权核心。
　　然而现场有见打斗痕迹，内中还偏偏混入了斩鬼人的气息。一连串的事情碰在一起，怎么想都算不上多想。
　　而妖鬼一二把手相继失踪至今未出大乱子，全赖底下的三把手是个有铁腕手段的——妖鬼三侯之一的残花侯迅速拉住了骤然失去领导者的妖鬼一脉，顺手打发了三侯之二鬼鸧侯找寻鬼王鬼相下落。
　　江渊便是这所谓鬼鸧侯。
　　鬼鸧鬼鸧，说开便是鬼车与奇鸧二名各取一字拼凑而成，故而世人即便不知道鬼鸧侯姓名，却也知晓鬼鸧侯本体乃是鬼车鸟；却不知鬼车传说是由神兽九凤轶闻演变而来。残花侯派江渊出来，便是借他因轶闻生就不同双相的便利，伪造鬼族三侯俱在的假象，好拖一拖外头的势力。
　　话是这么说，他把任务交给江渊的时候双方都心知肚明鬼王已是凶多吉少，毕竟那家伙从来只是擅长政务而已，遇到需要武力的环节还不是关门放江渊。
　　两相变化对于江渊来说倒也方便——他身为鬼鸧侯的时候专门帮江山有情武力镇压那些说不通的辅臣，明里暗里结下的梁子他自己都算不清。得益于相貌变化，他还不至于被先前造的孽一一找上门来。
　　于是对于外界而言，那位神秘的鬼鸧侯仍然坐镇鬼市之中；而外面刚刚火烧了斩鬼人一处分部又追着鬼相到处跑，逃亡过程中还和踏雪门掌门撞了路线的江渊，不过是无端端冒出来的无名氏罢了。
　　然而这位努力低调的三侯之一还是惹来了大把追兵；杂碎也就不谈了，江渊却感知到缀在自己身后的人群中混进了自己的同族——同为异鸟的同族。他有心会会对方，于是才在这间客栈歇下，结果甫一进客栈对方气息就消失了，他只得大半夜爬出来找人。
　　还没抓到，就发现人莫名其妙对着局外人呲牙咧嘴，还没给他见到人影就跑掉了，“局外人”现在还在他对面笑吟吟地看他，一副准备着掀他老底的架势——长得倒是不错，保下来不亏。
　　但还是脑仁疼。
　　然后就见君长歌抽出自己的扇子，送过去碰了碰江渊那游弋空中的发尾，见那撮头发很有灵性地啄了啄他的扇子。江渊见状生怕他顺着鸟头把自己马甲扒了，于是说：“我是大荒九凤，天生生有九首。化为人身是作副首存在。”
　　君长歌笑道：“我听说过你，前些日子火烧斩鬼人分部的那位，发如数鸟首，赤发红瞳……只是我没想到，大荒与人间官方记载里几乎没有过联系，仅仅是志异闲书中提及，竟然还会有大荒神兽出现在人间。既然来自大荒，你可有听闻过四蛇存在？”
　　“有过交集。”江渊略有些诧异地答到，他没想到对方当真知晓大荒神兽存在，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离开大荒业已多年，与他也经年未有联系，这次夜半叨扰也是因为觉察本不应出现在此的同种同族似乎对阁下有所图谋。此次对方没有穷追不舍，难保下次。此人毕竟是我引来，也是我同族，于情于理应该我为阁下解决。但我现在无力追查对方，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与我同行。”
　　君长歌也不是看不出与他一起行走难免腥风血雨。但是一方面对方或许有他好奇许久的事情的线索；另一方面这只小鸟看着实力不错，就当蹭个打手了。于是他乐呵呵地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江渊思忖着自己大半夜爬窗的目的已然达成了，那就是没必要再在君长歌的房间待下去了。他道了声夜安，顺着窗户爬了出去，踩着瓦片一路回自己的下榻处。
　　出了君长歌的视线，他才想起个事。
　　当年妖鬼辅臣中有一门柳氏，恰是蛇妖一脉；仗着鬼王与三侯信任，背刺残花侯；当事人虽然活了下来，此事放在当年也是大祸。妖邪之主掂量掂量，把鬼鸧侯放出去敲打了一圈其他辅臣，顺手肃清了柳氏主脉。
　　君长歌姓君不假，踏雪门却是素来与蛇千丝万缕联系的宗门，甚至传闻他们宗门始祖便是被奉为蛇神的存在。
　　这人当时偏偏站在那群蛇妖的大宅外，看着鬼鸧侯在宅子里头放火杀生，脸上没一点表情，但也没有阻止。江渊彼时累到虚脱，就差直接在火场里昏睡了，更别提分心理会外边那个傻愣愣站着的——反正他又没有来阻止江渊干活。
　　现在想想，君长歌搞不好当时是去认祖归宗的，结果自己就给人满门屠了……
　　看来这马甲是真的不能掀起来了。江渊想。

　　希望可以留点评论什么的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