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右减

2、第 2 章

　　顾言程出了门，也不在原地逗留，径直就走了。
　　天已入冬，从警局带出来的那点热气很快消散干净了，而顾言程还穿着单衣。
　　许沉本不该管闲事的，他也不是没事干，可到底耐不住自己良心的拷问，看不得一个单薄的瘦弱少年孤苦伶仃地吹着寒风走，说不准这孩子家里还有什么矛盾，都不敢叫家长来接。
　　他被自己的脑补搞的不安起来，犹犹豫豫地追上顾言程，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先把自己大衣脱了给他披上。
　　……话才姗姗说出口。
　　“我送你，太凉了。”许沉拉住顾言程停下。
　　顾言程眼眶红红的，莫名的可怜。
　　顾言程不好说自己不知道去哪，半推半就地跟着许沉来到他的车前——许沉刚叫了人来。
　　顾言程才刚想好借口，又一口咽回去了。
　　车里不止有司机一个人，后座还坐了个半瘫着的男人。
　　于是一句错失了时机，许沉把他塞去了前座。
　　许沉拉开后座车门刚要进去，差点又跳出来：“你喝了多少这是？！”
　　那人费力睁开眼，慢悠悠说：“我也没办法呀，欣盛的龟儿子约我一桌，召霁又约一桌，我今晚，喝，喝了三啊呸，两桌。”
　　欣盛和召霁都是娱乐公司，新开的，正想混个名堂出来。
　　“得了吧你，早晚喝死你。先送你回去。”许沉扇扇浓郁的酒味，坐上了车。
　　那人叫张加择，许沉给他家人打电话时手机上的备注是张加择妈妈，顾言程从后视镜里隐约看见的。
　　张加择下了车。
　　许沉说：“先送顾言程吧……你是叫顾言程吧？我看着你签名了。”
　　顾言程点点头，许沉又说：“我叫许沉。对了，你住哪？”
　　顾言程眼眶又红了，倒不是多显眼，只是他生的苍白，很容易让人注意到。
　　他讷讷说：“随便找个住宿的地方停吧。”
　　他其实没钱，手机里的十块二十已经随着手机一起丢了。
　　许沉心一软——大概他对着漂亮的都容易心软，没好意思说，直到司机把他们送到了许沉小区楼下，许沉才尴尬地说：“要不上我那先住着吧。”说完他自己又觉得真像个图谋不轨的。
　　顾言程看起来有点抗拒，他于是说：“谢谢你，不用了。”
　　许沉没说什么，下了车，车头调转过去的时候，他在司机为掉头放下玻璃的窗子里，看到顾言程好像在发抖。
　　“等一下。”顾言程说，把外套递出来。
　　许沉趴到车窗上说：“我今晚得去看我妈，她腿摔了，你在这住着吧，就当帮我看着家。”
　　顾言程一下没反应过来。
　　顾言程不知说什么好了，愣愣地跟着许沉进了他家。
　　许沉跟他介绍了各个房间，把钥匙给他，潇洒地走了。
　　到地下室想起来自个车还在别的地下室里。
　　于是去负一楼的储物间推了小电瓶出来，大半夜跨了小半个城去看自己“受伤”的妈妈。
　　顾言程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拿着许沉翻出来的新衣服去洗澡。
　　他家许多东西都是新的，许沉并不常在这儿住。
　　有新的毛巾，也有新的衣服，地板倒映着的墙壁也很新，连水都好像是新的。
　　顾言程洗了澡，换了衣服，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
　　他不会开，于是和一块黑屏面面相觑。
　　衣服有点大，他在浴室里就发现这衣服的领子能露出点东西来，张加择三个字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循环，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衣服摩挲着蹭开。

　　许沉那天回家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叫人去把自己车整回来，开车回了小公寓。
　　十八岁的许沉很励志，放下狠话要自力更生，当时他哥许眠刚自个开了个公司，要拍个电影，许沉就腆着脸去了，然后靠着他爹他哥也算一帆风顺，他是科班出身，资源又好，演技又提升着，开始走红。
　　这小公寓，是他一边自己赚钱，一边还偶尔收收他妈给他的临时关切费，从花出去里的漏下来的钱买的。
　　当然他也没来住过几天，但有个自己名下的房子，也算是对自己十八岁怀有的夙愿的了结。
　　他现在二十七了，每天也还是过着和二十四岁一样的生活，接戏，拍戏，被骂或者被夸。就是个富二代一帆风顺的人生。
　　只是感情上颇有挫折。
　　十八岁的许沉志向高远，对恋爱毫无兴趣，以至于整个大学都在潜心学习并拍戏，闲暇时候也会想自己这也算是一张帅脸了，还有点渣渣的演技，怎么就是不能红呢？
　　后来红了，因为一个阴差阳错的绯闻。
　　许沉受不了，绯闻爆出来的那天纠结到半夜，顶着两只贼精神的眼，登微博澄清了，艾特了对方又去对方那里道歉，搞的对方团队措手不及，没料到人非在半夜操作，到第二天一早才看着他的消息，忙也跟着澄清。
　　许沉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有点内疚，又跟人家建议了删添几句话，免得让对方被认为是故意制造绯闻的人。
　　后来阴差阳错的俩人就恋爱了，许沉小有名气了，他不常发微博，那段时间每次发微博都得艾特那个女生，后来还是分了。
　　那女生是个挺会作的，但不过火，接了个戏，半真半假地跟男主角打情骂俏，又被爆出来欺负后辈耍大牌，曾经小透明的时候还被潜过，那位男主角女友粉强悍，再加上这女生有黑料，被黑了好一段时间。
　　许沉啥也不清楚的时候，那女生哭着给他道了歉，分手了，八成回那个十八线的老家去了，再也没见过。
　　后来也和一两个姑娘有过好感，没再谈过。
　　不可否认，他对漂亮的好看的人，总是有些不可避免的情节在的，大概他妈跟他哥顶着一张俊脸做的事太扎他小时候的心了的缘故。

　　车里太暖和，许沉差点迷瞪了，好在他绕了偏路，并没受多大早高峰的影响。
　　他控制着手劲插钥匙拧开了门，奈何声音依旧没看在他小心翼翼的面子上稍小点儿声。
　　许沉进了门，没看着人，他昨天没说得细，有点挂心，毕竟顾言程瞧着也不像不拘谨的样子。
　　他正要各个卧室去瞅瞅，忽然感觉沙发角里好像窝了个人。
　　虽然想到顾言程可能不太好意思到处住，但没想到睡沙发也只睡一个角。
　　他走过去，忽然看到顾言程露出的腰侧。
　　许沉心里一惊。
　　那上面有划伤，也有淤青，还有利刃划破的痕迹。那老男人肯定不是好人。
　　他稍抬眸，对上了顾言程清明的眼。
　　许沉压了口气说：“走，报警。”
　　顾言程坐起来，不说话，神色也没有变。
　　“报警去，”许沉重复说，“我带你去，警察不可能不管。”
　　顾言程笑了一声，明显地冷笑，“报什么警？我们这个圈子就这样的啊，我干什么要去毁我的前程？你情我愿，你情我愿的事，你不懂吗？”
　　许沉愣了。
　　顾言程扬着脸，好像什么也没看，固执地绷着嘴角。
　　许沉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更难看了，“你……你……”
　　顾言程很瘦，看着年龄也不大，许沉看着就莫名地来气，他从顾言程字讽的话里，听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来。
　　许沉不知道为什么不好受，又自己消了气，说：“我给你擦擦药吧。”
　　顾言程深呼出口气，说：“不好意思。”
　　他又小声说：“不用了，我今天回家去。”
　　“哦。”许沉想通了什么，也不提报警的事了。
　　“这个圈子”。
　　许沉向来讨厌这样的肮脏事，他是富二代，当然也没什么钱上面的烦恼，他不能懂这种所谓“你情我愿”的交易。
　　“多谢了。”顾言程临出门说，“麻烦你帮我把那些衣服丢了吧。”
　　顾言程走了。
　　许沉在窗口，看着顾言程穿着单薄的衣服，忽然想，怎么忘了给他找件厚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