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番外四 回首 ② ...
-
番外四 回首 ②
那一晚过后，苏林和晏予舒都没再提过那晚说的话。
而温施庭也到底没能撑过这一年的冬天，在腊月二十九这天终是在床头望着窗外满天的雪花闭了眼。
享年四十八。
……
昭德二十二年，晏予舒高中，今科状元。
皇帝亲封翰林学士，皇帝降旨，高家千金高卉与晏予舒不日完婚。
昭德二十三年高卉诞下一子，苏林来访为其取名，玉生。
两年间官升一品，第一次有文官在朝堂为武将抱不平，往后改革朝廷，凡有中饱私囊者皆严惩不贷。
短短三年便整治着整个个朝堂一片清贫。
……
昭德二十六年，楚翊起兵。
翰林书院。
此时此刻的翰林书院早以没了往日的风光，院里几根杂草显得尤为孤独，整个院里一片潇寂。
“嘶！臭小子轻点！”晏予舒趴在床上，上身裸露，背上斑斓一片，夹杂着血迹，这是廷杖打出来的伤。
苏林面上没有说话，撇了晏予舒一眼，脸色不是很好，手上却也轻了力道。
“要我说啊，师兄您还做什么官啊，吃力不讨好，这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咱们这位皇帝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也不说出兵，您不过是在朝堂上说了几句出兵的话，便被打成这样。”苏林皱了眉，不满道。
晏予舒此时却没有同他争辩什么，他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微微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想出兵，他这是……已经放弃了……”
眼里带着几分疲倦和无可奈何。
杨京华是不想出兵吗？他国欺凌我国之人他也是怕了吗？都不是，其一便是沐国根本打不起，其二便是，他已经放弃了。
放弃这个国家了，与其被他国吞并不如被自己人顶替。
如果楚翊做皇帝比他这个皇帝好，他让位又如何？
苏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替晏予舒擦拭着伤。
皱了眉
“你回去怎么跟嫂子说？”
“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儿歇了。”晏予舒半眯着眼道。
“小玉生才三岁，你便三天两头的不回家，真不怕到时候他不认你这个爹？”苏林上着药。
“他要是不认我了，我就把他扔给你，让他管你叫爹。”晏予舒挑了挑眉。
“反正他喜欢你。”
……
昭德二十七年，十月。
“哎呀！你个臭婆娘还拿什么钱呀！赶紧走！明天楚军就打进来！”
“快！赶紧跑！明天楚军就打进京了！到时候一个都走不了！”
“赶紧走吧！哥！我求你了！这个官咱不做了！明天楚军杀进来第一个砍的就是你们这种文臣！兵部吏部都走完，你一个七品的检讨只有死路一条！哥我求你了！走吧！”
“你放开！就算是死，我刘世昌也绝不做逃兵！刘宦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留下……”
刘宦哭着将已经晕了的刘世昌放进马车。
“哥，我这是为你好。”
苏林原本想出来买些东西却不想目睹这一幕幕逃难的景象，他望了望已经泛了黑的天。
刘宦的话给了他提示，楚军明日就能攻破城门，而他们一定会先杀主战派的那些人，而以主战派为首便是晏予舒。
握紧了拳，压下帽檐，苏林目光一冷。
……
晏府。
晏予舒坐在书案前，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他就坐在那里，背显得极其佝偻，整个人似乎极其颓废。
“吱——呀！”是苏林。
“师兄，我已经打点好了，马车已经在门外了，我已经告诉嫂子了，赶紧收拾东西，现在就走！”苏林一进门就开始替晏予舒收拾东西。
“马车会送你们到最近的驿站，你们先走，我们到时在那里会和。”苏林背对着晏予舒，忙不迭的说道。
晏予舒的目光看向苏林，眸子微沉，起身。
“我这里还有些银两，足够我们度过一段时间了，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京城来。”苏林继续说道。
“平泠。”此时晏予舒已经走到苏林的身后，他嘶哑着声音轻声道。
“怎么了……师兄？”苏林回过头，便看见晏予舒盯着他，一张脸毫无血色，再往下，苏林瞳孔一缩。
晏予舒的手里拿着一根麻绳。
“师兄……”苏林猛的抬头，他已经猜到晏予舒要做什么了。
将苏林绑了扔进了马车，晏予舒手中握着块布，苏林拼命的往里钻，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头使劲的摇着，嘴里说着
“不要……师兄……求您了……不要……不要……唔……”泪水已经从眼角流下。
他早该知道的，晏予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逃。
神情麻木的坐在马车上。
晏予舒此时却软了神色，他看向苏林，这一眼极其意味深长，说出口的，是他对苏林说的最后一句话
“平泠，好好活下去，将来考取功名，做一个为国为民的——”
“好官。”
……
昭德二十七年，十月初九，楚军攻破城门。
晏予舒身穿蓝色官袍，头带乌沙，剑眉星目，立于韶华宫外，一手背在背后。
楚翊却在见到晏予舒的脸时翻身下马。
“我知道你，你是晏予舒。”
“能得楚王之识是晏某荣幸。”晏予舒不卑不亢的道。
“短短五年的时间你便能让沐国做出如此的改变，如若再给你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恐怕你还真能让沐国起死回生。”楚翊看向晏予舒，不得不说他对晏予舒很欣赏。
晏予舒没有说话，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楚翊问道。二十万大军当前，他们却在此谈笑风生，毫不在意。
晏予舒收了笑容，目光落在楚翊的身上
“我笑我自己，我晏予舒一生自视甚高，可惜，生不逢时，如若再给我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恐怕就没有楚王您了，沐国，会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强国。”
晏予舒说的很自信，似乎不是玩笑，而楚翊也并没有把这句当做玩笑。
因为他相信，只要再给晏予舒二十年时间，沐国，绝对会成为一个强国。
他相信眼前之人真的有这个才能，真的可以做到。
这一刻楚翊动了恻隐之心，若有这样的人在手，他未来或许真能实现大统一。
楚翊的野心很大，他不仅仅在乎这小小的沐国，他想要的，是实现整个中原的统一。
而最能帮他实现这个理想的，便是晏予舒。
可他也知道，晏予舒这样的人，终不能为他所用，他们只忠于他们心中所想，即便是死，又何惧之？
所以，他叹了口气，这样的人，终究还是要陨落，他看向晏予舒
“晏予舒，不得不说我很欣赏你，只是可惜，你终究不能为我所用，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楚翊说道。
“我的妻儿族亲，我只愿他们平安。”纵使是晏予舒也免不了七情六欲。
楚翊点头，即使是后来晏家被流放边疆，也比其他人过的要好很多，衣食无忧，至少这一点，楚翊做到了，而高卉却在晏予舒死后便自尽殉情。
晏予舒不再开口，他身后的那只手握着一把剑，他将它拿到面前，楚翊见壮，转过身。
长剑出鞘，闪照着亮光，剑上映照着晏予舒的脸庞，不见丝毫惧色。
闭眼。
长剑横于脖颈处。
鲜血横飞。
平泠，好好，活下去。
……
秦淮河畔。
苏林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已经泛起火光，他的眼睛已经湿润。
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晏予舒了。
他自八岁起便独自一人，十四岁时遇见晏予舒才能有这几年舒心的时光，是晏予舒给了他一条命，给了他一个家，而如今，他又是一个人，孑然一身。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衬的好一副光景。
他仰头，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突然，他听到一个声音。
这声音，时而激昂时而悲伤，他寻着声音走去，看到的是一个红衣女子于秦淮河畔弹唱琵琶，她的目光看向泛着硝烟的京城，那神情有些许麻木更多的是悲愤。
悲的是国亡了，愤的也是国亡了。
雨水落在她那洁白无瑕的手腕上，落在她鲜红欲滴的薄唇上，她轻轻的唱，轻轻的弹。
苏林一时间听呆了，也看呆了。
直到，女子收起了琵琶，他才上前
“姑娘留步，敢问姑娘芳名？”
她微微侧目，一身红衣在雨中有股说不出的风范，她开口
“芙蓉。”
转身离去。
此后世间再无公主沐阳，只是秦淮河一介歌女芙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