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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Gx你 疤(二)间奏·蔷薇利刃 ...

  •   间奏·蔷薇利刃
      【0】
      赤焰给予你一往无前的勇气。
      “下次见面,能叫您Gatling吗?”

      【21】
      你关上窗,添油点灯,室内恢复了光明。昏黄的烛光下,你轻轻拉开座椅,向男人点头示意:“您坐,我去泡茶。”
      他便如你所愿坐下,但抬手止住你的动作:“不必招待,我只是路过。”
      路……过……?
      你抬眼看他,面纱簌簌作响,像极了这人话不过脑时脑子里进的水:“先生的爱好越发独特了,您有话不妨直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忙的要死大半夜还能绕远路过你这儿,这硬解释也能解释的通。
      但……放着正门不走,顺便翻了个窗?

      【22】
      有面纱阻隔,G看不清你的表情,但相识多年,大概也猜得到你的想法。
      他噎了噎,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是因从好友Giotto处得知你接受了柯林梅洛家主的委托,为其女刺青,以掩盖割腕伤痕。
      柯林梅洛家主的贪欲与不守信都是同等出了名的,坚信“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卸磨杀驴杀人越货之事屡见不鲜。
      你无权无势,孑然一身,保不齐被怕走露风声的他们灭口。
      若要动手,今夜便是最佳时机。
      越思量越是难以心安,他才在会议结束后特意绕路来看你一眼——却正巧碰上里面灯火熄灭、盒子翻倒,他一时顾不得恪守礼节,唐突翻窗闯入。

      啊这。
      这怎么解释?
      越辩解越像个偷窥人家姑娘的变态现在做贼心虚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好嘛。

      坐在凳子上被抓了个现行的男人只觉如坐针毡,手足无措,只好顾左右而言之他:“你……嗯……你白日为柯林梅洛家小姐刺青时,可有发现异常?”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G就后悔了。

      【23】
      你闻言一怔,倒也没惊讶于他消息的灵通。毕竟虽然柯林梅洛家族以此为耻,来往都在努力掩盖家纹,为此还特意改头换面作出诸多伪装,但以这人背后组织的眼线之散杂,手段之通天……
      如今得了消息,不过是小事一桩。
      你惊讶的是,一向抗拒在你面前提这些隐匿于风波之下的涌动乱流的G先生,居然主动开口聊这个?
      ——看样子还挺想说说,关于柯林梅洛家族和新晋地头蛇“艾本尼少校”不为人知的二三事的?

      这真是……
      难得一见啊。

      【24】
      你只做看不见眼前人懊恼的眼神,掩于面纱下唇微抿,露出了个不甚明显的笑,依言开口:“应家主要求,刺了游鱼家纹,下面还有一行阿拉伯小字,像是人名。”
      话都递到这儿了,还是自己开的头,不得不硬着头皮聊下去的G只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柯林梅洛已经在派人放消息了,老东西有点本事,女儿也包装的好,被艾本尼一眼看中。”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你,才继续道:“艾本尼是出了名的……送入虎口的那位,怕是凶多吉少。”

      算了,总得和她讲清楚利弊。
      省的这姑娘做些傻事——况且看她的眼神,大致也猜到了。

      你虽已有猜测,被他证实时,却还是心下一紧。“雨后惊鹿”图就摆在手边,刺目的染血箭矢与小鹿澄澈无辜的眼……
      你唇角那点笑意灰飞烟灭,转眼不忍再看。
      G看你这般,略略叹气,目光同你一样看向“雨后惊鹿”图。
      他着实不太会安慰人,虽是不耻贵族间拿子女当玩物随手赠予、换取钱与名的勾当,却也无力阻止。
      自卫队如今虽颇具规模,却还不能硬抗正规军,为避免无意义的伤亡,他们这些年来只能不停做些小动作,祸水东引,加剧西西里最庞大的两个毒瘤“尼格罗”和“艾本尼”之间的摩擦,以期某契机引得二人大动干戈,好一举拿下。
      线人消息传来,尼格罗早已按耐不住,大动作也就在这段时间了。
      况且………

      【25】
      G忆起柯林梅洛家的眼线递出的情报,心知那位小鹿般的贵族少女也并非全然不谙世事,撩拨艾本尼的手段高明的很,比眼前姑娘盘算的只多不少。
      ——她甚至能得到艾本尼贴身保存、甚至被戏称传家宝的护身军刀,作为定亲礼。
      恐怕只有这傻姑娘,才会深信贵族家能养出纯白如纸的女孩了。

      但该有的宽慰……也不能少。
      “会好的。”沉默半晌后,男人开口,组织好了语言,声音中神奇的带着几分不符合他酷哥人设的安抚,“再等等,会改变的。”
      你垂眸不语,眼前再次浮现父亲临终前的脸与母亲烈火中焦黑的身躯,心知自己除了无能狂怒,什么都做不了。
      你只能默念G先生的话,像是复读,又像是赞同:“会改变的。”

      军阀贵族视平民如草芥,打杀抢掠无比正常;二者又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将平静祥和的西西里搅的乌烟瘴气。
      这样的现状,仅凭那几位少年组织的、什么职业都有的所谓“自卫队”,真的能被改变么?
      “费娅,别想太多——夜深了,早些休息。”
      面上心上都燃烧着烈焰的男人僵着身子拍拍你的肩膀,心里暗恼自己笨嘴拙舌,同你象征性的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后,也不再叨扰,道了句别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26】
      费娅她,看起来很低落。
      想必是在刺青时见了柯林梅洛家的幼女,又动了恻隐之心,但心知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又想起了已故的父母与面上的疮疤。
      那双时时刻刻都执着而坚定的、熠熠发亮的眼,如今分明黯淡着,那双眼的主人却又怕自己担心而不得不强颜欢笑。

      ……傻姑娘。
      如果是Giotto在,一定会比自己做的更好吧。
      回去朝他讨教下如何安慰人好了。

      【27】
      你目送他翻窗离去,还不忘给你轻轻关上窗,银月投射窗前的影子闯入眼帘,轻而易举冲淡了你压抑了一天的低迷情绪。
      有他……他们在,一定会改变的。
      你一直坚信这一点。

      桌案上平铺着父亲的遗作,你看了又看,才起身将它卷起,随着你无用的同情心一起,束之于高阁。
      夜深了,该休息了。
      你收拾好颜料盒与图样本,又将门窗仔仔细细落了锁,才抬手除去了厚厚的粗砺面纱,如同卸掉最后一层武装。
      铜镜在前,你不愿看镜里倒映出的女人模样,却不用看也知道,横亘整张脸的疤如同蜈蚣般盘踞着,把本就只能称作“清秀”的脸破坏殆尽。
      丑陋得不忍直视,出门怕是可止小儿夜啼。
      ……那便不看了。

      【28】
      一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肉疤,一手在铜镜上涂涂画画,这是你睡前的习惯。朱砂作血红的火焰,盘踞成半截图腾,好看归好看,只可惜是个残次品。
      ——再画下去,轮廓还是和“蔷薇利刃”别无二致。
      父亲的成名之作,也是你作画起第一幅也是最熟悉的一幅图样,饶是你闭着眼,都能完整的将之拓印于人体之上。花瓣聚集成利刃模样,锋利美艳,见之难忘。

      蔷薇利刃呵,蔷薇利刃。
      花瓣绕成了你的舒适圈,等你再想逃开时,又纷纷成了刺向你的利刃。
      效仿容易创新难,各行各业皆如此。自父亲死后,凡是与重瓣蔷薇沾边的主题,你画什么都像“蔷薇利刃”,也画什么都是“蔷薇利刃”。
      更何况……
      你抚摸疤痕的手顿了顿。

      【29】
      更何况……
      “蔷薇利刃”,间接导致了父亲的身死。
      名为“死亡”的、可怖的阴影挥之不去,突破无异于登天摘月。
      ——还是想些,快乐的事吧。

      你再一次逃避现实,搁笔抬手,指尖描摹镜中人的脸庞。
      眉峰俊朗,鼻梁挺拔,双眼有神,薄唇习惯性着抿着,笑起来却有浅浅的笑窝,下颌线比你的要再分明些。
      明明镜中映出的是你的五官,你心里却早已牢牢记下那人双眼鼻梁嘴唇应有的模样,以至于闭上眼都能画出他、却不敢画。
      ——你不能留下关于那人存在的分毫证据,生怕为他招致灾祸。
      你只能在见不到的时候拼命的回想,他微笑、蹙眉、认真、倦怠,愉悦时会微挑眉,翘起眼角嘴角;愤怒时会吐气垂眸,不言不语,片刻后再吸气抬眼,神色如常;放松时会左右扭动脖颈、脊背却始终挺直;思索时会无意识抿唇皱眉转笔,指尖无声敲击桌面……

      他是你敢梦里亵渎,现实中却触也触不得的镜花水月。

      【30】
      你只得将不同的他,连同你无法倾诉的隐秘心思一起,使劲刻在脑子里,面上不露分毫,尊称一声“G先生”。
      他喜欢被称为G,你却更爱他爆裂却真实如他人般的本名。
      Gatling。

      【31】
      刺青师与反叛者本该是半点交集也无,你能认识G先生,原是个意外。

      师父过世,破了相的你虽时刻以粗纱覆面,但确也常遇到些不怀好意的奚落编排。
      人总是对半遮半掩的未知事物投入异常的好奇心。仗着你无人撑腰,也总有几个爱生事的,索性你行事机敏,与左邻右舍关系也都和睦如亲人,一次次倒也平安无事的渡了过去,并能施施然还以颜色。
      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躲过了街头生事的流氓地痞,却没防住天真的稚子,没防住他们纯粹的恶。
      客人登门选图样时,你帮忙挑选着,入了神,一时未查面纱被恶作剧的幼童一把扯下,成了证明胆量的“战利品”。

      叽叽喳喳叫嚷着“好丑啊!她脸上居然有蜈蚣!”的童言童语搅烂了你的肚肠。
      归根结底还是个好强要面子的姑娘,最不堪的过往赤—裸裸的暴露在日光下、也暴露在陌生的客人前,你慌乱伸手欲遮挡,泪没出息的夺眶出逃。
      ——迎接你的,却是客人沉沉一句“稍等。”,即使毫无准备直面你可怖的脸却一点波动也无的眼,以及递向你手中、用以拭泪的手帕。
      手帕上沾满了令人心安的阳光味道。

      【31】
      你盯着他长腿迈出门店,还未作出反应,他却已经为你夺回了面纱,礼貌转头看图样,留出了足够你自行整理的时间与空间。
      举手投足间,展露出的是悄无声息、自然而然的绅士与尊重。
      ——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

      你将面纱紧紧的箍在手里,咬牙咽下哽咽,扯开笑脸。心态爆炸,索性破罐子破摔,恢复了苦心维持的“百毒不侵”人设,状似坚强的自我调侃,同时在脸上比比划划:“老天爷赏饭吃。天然蜈蚣纹身,有吓到您吗?”
      却见他一愣,随即蹙眉看你,满眼写着不赞同:“何必活成别人心目中的模样?与其说是蜈蚣,不如说是重瓣蔷薇。”
      ……蔷薇……?
      你的假笑还挂在脸上,没反应过来,他却认了真。
      低下头便是铜镜,他就着镜中反射的人影,真的在疤痕之上,为你描摹出了一朵朵蔷薇的纹路。
      花瓣与枝叶层层绽放,盛开在你面容之上。

      青年温和而低沉的嗓音随之散落开来。
      “你说的不错。人如蔷薇,确是上天的恩赐。”

      【32】
      你被他的认真感染,竟是看他白皙指尖入了神,他画完了你都没接茬,只是双眼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晶亮。
      ——纵是师父,面对你时也总忍不住哀叹出声,怪自己来的晚,没能保护你,更多的是对你未来婚嫁的担忧,更别说相熟的邻里朋友。
      破了相的女人无人愿求娶。在他们眼里,你似乎已经被打上了“可怜虫”的标签。

      他是唯一直面你疮疤,却这般解读以宽慰你的人。
      ……还是一个陌生人。
      你从此以后记住了他的名字。魂牵梦萦,再也不敢忘,再也忘不了。

      【33】
      Gatling。
      赤焰给予你一往无前的勇气。

      【34】
      你最终还是没出息的红了眼眶,收下了他不着痕迹的开解。
      自小牢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表感激,你回之以一百倍耐心细致,用珍藏多年的颜料为他清俊面容上纹好了簇簇火焰。
      赤焰冲天而起,犹如你的心火,燃烧不熄。
      心火愈烧愈旺,你不知哪儿来的胆量,私心作祟,以“还需观察一段时间、为防过敏”什么的你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只为他完成了一半的刺青。

      G先生在一些方面上单纯得有些呆,见你这般解释,未曾犹豫,干脆点头应“好”,同意了你一周上门检查一次的要求。
      两条平行线就此相交。
      你同他逐渐相熟,话题从一本正经的刺青护理,到各类纹样构图,到如今西西里的复杂局势,再到生活间的琐碎小事。
      你自觉已经习惯每周末午后,摘了面纱临窗听风,沏一壶茶,淡笑着等人赴约。
      自欺欺人无用。每每目光与火焰覆面的青年相接时,那欲跳出胸膛的心脏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确实是倾慕他的。

      只是……
      是份单相思,敢思不敢言。

      【35】
      你也深刻拷问过自己究竟喜欢他什么。
      想了想,大抵是只有在他面前,你才能做自己吧。
      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难得能活的真实而又快乐。

      伤疤在他眼里是蔷薇,权贵在他眼里是粪土。敢作敢为是他,深明大义是他,于伙伴重情重义守诺守信,于妇孺时刻怀怜弱尊重之心……
      你与他认识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三年,却总能在宝藏青年那儿发掘到闪光点,
      你越陷越深,药石无医。

      而你也再清楚不过,G先生是民间兴起的“自卫军”领头人之一。
      他从未刻意隐瞒,也未同你明说,但你却也不是那种活在象牙塔上蜜罐子里、半点风声都听不到的小女孩,客源广了,多少也有自己的渠道。
      你知他将全身心投入家国大业上,看起来,也不是会耽溺于儿女情长的人。
      况且……你也无意间见过与他聊天时,出场频率最多的竹马Giotto。

      【36】
      Giotto先生。
      日光一样温暖绚丽的发色、瞳色和他的笑脸,四处流露出与G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的、自然而然的、让人想亲近的魔力,与长期习惯性躲藏在阴翳下的、不敢以真容示人的你……截然不同。
      你暗暗猜测着,若是G先生有倾慕之人,应该也是个如Giotto先生般,笑涡里都卧着阳光与蜜糖的姑娘吧。
      ……罢了。
      你上不得台面的隐秘心思,也就不要拿出来 ,影响如今在你看来还不错、过一天少一天的自在时光了。

      思绪纷纷回笼,你全无困意,不知疲倦的,右手执朱笔,一边回忆着G先生在铜镜下描摹的、令你能记一生的那几笔,一边试图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将玄之又玄的感觉呈现出来——
      这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虽然显色度不够,但比起纸张,铜镜有一个好处。你取了沾湿的帕子,随画随擦,不断修改,已然忘却了恋慕之人“早些休息”的劝诫。

      你天赋平平,又不甘于现状,只能靠笨拙的勤奋填补。
      ……笨鸟先飞罢了。

      【37】
      许是上苍垂怜,天微亮时,你终于完成了新作……的初稿。
      但对你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突破了。
      “三年才成,真丢人。”
      你垂眸喃喃自语,通宵赶工的后果就是手指与肩背都酸涩不已,但总算给了自己与父亲一个交代。
      你反复比对着铜镜上的图样与父亲遗作“蔷薇利刃”,确认二者风格不同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丢下笔,起身洗漱。

      新作,应该取什么名字好呢?
      问问G先生好了。
      他比你学识渊博,总会想出令你惊艳的点子。

      【38】
      西西里的风波大多藏在街巷里,也大多起于街巷里。
      两位军阀割据一方,看似达成了共处的协议,但都是些个习惯了独断专权的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你们都明白,和平只是一时的。
      果不其然,几周风平浪静后,街上不消停了起来。

      就在一个寻常的周末,午后你如往常般挎着菜篮来到闹市,注视这片名义上隶属于“艾本尼”的土地上,却总有几队军人别着“尼格罗”特有的蔷薇徽章、堂而皇之霸占一个水果摊位,对赔笑的小贩呼来喝去。
      一看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特意前来挑事,下了艾本尼的脸。
      苍蝇们飞来飞去,垂涎着自己餐盘里的肥肉,不咬人,膈应人。
      尼格罗这一出,手段不算高明,效果却是显著。

      “这就是艾本尼少校督察的结果啊——也不过如此嘛。你来,说说是从前我们尼格罗少校在时好,还是现在好?”
      近些天来都是如此,起初艾本尼并未派人来管,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下去。
      如今这群人像是得了上级指令,更加猖狂。
      可惜却苦了小贩,不但好好的摊位被砸,还被刀背拍着脸,强迫他作出两难的抉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话来。
      “说啊!哑巴了?”
      “………”

      你别开脸,不愿去看,能清晰听到同样围观却无能为力、连窃窃私语都做贼一样心虚的街坊邻居们嘀咕着:“唉,又来了。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谁知道呢。”
      “忍忍吧。”
      “除了忍,又能怎么样呢。”

      你学着记忆中男人镇定的嗓音,似乎从中得到了无穷无尽的勇气,也悄声回了句:“会好的,再等等。”
      会改变的。
      你相信他……他们。

      【39】
      迟迟到来的艾本尼亲兵将闹事者带走,管也未管被击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小贩,更别提他被毁坏的摊位,只向你们挥了挥手,粗暴的推搡着看客:“看什么热闹呢?都散了散了。”
      你也随之离去,背景音是小贩的家人凄厉的哀嚎,与母亲见到父亲残缺的尸身时的哭嚎缓慢重叠,轻而易举地将你带回那段蒙上血的过去。

      “丫头,爸爸要去做一件大事,今后得麻烦你……替我照顾好妈妈了。”
      “还记得教你的睡前小调么?给爸爸哼一遍。”
      “如果我是坏人,这么拿刀比着你,你要怎么逃?”
      “很好。丫头,拿好这根针,听爸爸指挥,让你刺就刺,刺哪儿都行,但一定先保护好自己,记下了吗?”
      “乖孩子,别怕。”
      “你要记得。爸爸永远爱你,永远陪着你。”
      “……”

      【40】
      直到你回店关门,才惊觉已然泪流满面,浸透了粗纱。你正惶然擦着泪,窗子便被有节奏的敲击几下,递进来了一张装着纸条的竹筒。
      游鱼家纹,是柯林梅洛家族的来信。
      你揉揉眼,执笔留言,同样装进竹筒递予来人。
      ——是预约你明日午后复查纹身的。

      G先生如约而至,三年如一日的守时。你为他斟茶,听他报备一样捡些伙伴们有趣的日常给你听,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男人察觉不对,停住话头看你。
      他发问:“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瞒不住他,便一五一十将方才闹市上的情形描述给他。
      他越听眉簇的越紧,最后已是强行压抑怒火,沉默良久才开口,还是那句“再等等,会好的。”
      你见他眼下掩不住的乌青,同残缺的烈焰成鲜明对比,抿唇突然开口:“G先生,我为您完成刺青吧。”

      男人持起杯子的动作停了,与你对视,神色辨不出喜怒。

      【41】
      你怕,你也同父亲一样突兀的离去后,世上再没人能填补他面上的赤焰。
      从那几簇赤焰中,你无数次的获得了向前的勇气……你想将之补充完整。
      ——西西里刺青师众多,能力比你强的也不算少。你知道这样想的自己很自负,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谦逊,甚至有些唐突。
      你想在他身上,留下你存在过的痕迹。

      复仇者的灵魂哀嚎着、呐喊着,撞击“理智”铸就的牢笼,一下、又一下,撞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她催促着你,伴随着心脏一顿一顿、坚定的跳动一起,催促着你。
      “费娅曼德,是时候了。”
      这个延续了三年的烈焰,经久不息的烧着,终于从心上人的面庞之上一路烧到了你心底,燎得你好像也有勇气直面鲜血淋漓的过往。
      “G先生,我为您完成刺青吧。”
      你想要清算的,不只有G先生脸上的赤焰,还有……许久之前的一笔旧账。
      染血的旧账。

      【42】
      G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看着你,眉皱的很紧。
      他也算了解你,知道你如今的决绝,像极了孤身赴死前在留遗言——不祥的预感攀附上心头,他猜不透你究竟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但他能笃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必。”男人冷静开口,将拒绝说得斩钉截铁,“这些事结束了再说。”
      他盯着你,如同鹰隼盯住猎物,眼神锐利宛如出鞘冷锋:“费娅曼德,你还欠我一半令我满意的刺青。记好。”

      有些话,即使他没说,你也清楚。反之也是如此。
      一生能得一人,懂你的未尽之意,已胜过千言万语。
      你心底一暖,忍不住弯唇回以一笑,却没出声回应。

      对不起,G先生。
      ——耽误了您三年的刺青,我恐怕还不了了。

      G执拗的等你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窗外伙伴小声的呼喊:“先生,朝利先生到了,首领派我来寻你。”
      “嗯。”他应声转身,却又不放心的折回来,与你视线相对,话语快而稳,“明日不要外出,这里足够安全。别做傻事。”
      他顿了顿,不放心的又重复了一遍:“费娅,别做傻事。听到了吗?”
      你依言点头,看他的背影却又没忍住,轻轻喊了他一句:“G先生!”
      G已经推开了窗,迎着窗外伙伴们戏谑八卦的眼神转头看你,眼神一如既往的沉稳,令你十足安心:“我在。”

      鼻腔突然酸涩难忍,泪意一股脑儿的横冲直撞。你在他的注视下,又一次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43】
      泪水迷蒙了视线,你笑笑,眨眼努力看清他,只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初见,狼狈又可怜。
      ——当初他递予你的、有阳光气息的手帕被你悄悄供了起来,连同你怂到今日也不敢出口的暗恋一起,狼狈又可怜。
      再开口时已然哽咽:“下次见面,能叫您Gatling吗?”

      见你哭的抽噎,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稳如山的眼弯了弯,有点无奈的纵容之意。
      伙伴们还在等待,他这次没来得及递予你手帕,只回了你一句:“随你,回见。”
      “……回见。”

      如果,真的能再见就好了。
      赤焰给予你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已经止住泪,并决心不再做一个只会流泪的聋哑人。
      ……其实早该如此。

      【44】
      师父一直在教你如何在西西里活下去,因为他怕你重蹈覆辙,踏上父亲的老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收场。可如果只是自顾自苟活下去,便要罔顾周围人的苦,你确实做不到。
      悲剧不断重演。
      制造悲剧的人不死,悲剧只会不断重演。

      夜幕深沉,你点灯冷静分析着如今局势,白日小贩妻女的嚎啕再次同母亲的嚎啕重叠,这一次你却不再畏惧,面对铜镜,直视疤痕,拈笔勾画出重瓣蔷薇的轮廓,又持针将新作完完整整拓印在脸上,遮掩面上疮疤,使之真真正正绽开一朵花。
      它是你最满意的作品。
      如烈火般盛放的蔷薇,与父亲的“蔷薇利刃”截然不同的蔷薇。
      ……你仍未拜托G先生帮你命名的蔷薇。

      因为想起了他,有一腔勇气支撑着,为自己刺青时,你甚至哼起了父亲教你的、象征昔日噩梦的睡前小调。
      ——虽微不足道,却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45】
      “人们用自我催眠的方法睡去,睡去比醒来好得多,睡去以后,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容忍。惊恐可以容忍,屈服可以容忍,什么都可以容忍。”*
      不满和抵抗被枪炮震碎,人们便龟缩回安全的角落,西西里在沉默中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样子。
      赤焰给予你一往无前的勇气。
      图样本摊放在眼前,那是你唯一的、也是最有利的武器。你一遍又一遍描摹着第一页上的“蔷薇利刃”,微笑着同镜子里的自己说:“总要有人站出来。”

      只是。
      真希望能再见您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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