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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眠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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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男子打扮的少女半搭着眼,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正上楼梯往茶楼二楼去。
“啊!救命!”
二楼要下来的小二脚滑张着手,瞪着眼就要从楼梯口跌落下来,那少女眼抬了抬,灵敏地立刻闪身躲开,那小二惊慌的脸最终没有狠狠砸在地上,而是被少女身后的人接住。
少女没回头,又恢复那副耷拉着的没精打采的模样,径自往楼上走去。
“谢谢郎君,小的冒犯了。”
“没事,没摔着吧。”少年的声音和煦温柔,说得却急,“阿潜,等等我。”
那声音朝顾潜而来,恍若虚空的潮水一般扑面而来,只有湿冷的水汽弥漫在身边。
顾眠婴忍不住回了个头,面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也是类似的楼梯,也是类似的迫切而关切的眼神,也是这样一只脚垫着,一副立刻就想冲到身边来的模样。
耷拉着的眼皮让眸子晦暗无光,顾眠婴只留下一句:“阁下,认错人了。”
来到约定的房间坐下,板凳还没坐热,房间便被推开:是刚刚的少年。
顾眠婴喝了口茶,看向街斜对面的戏楼,淡淡说道:“光兄过于招摇了。”
因为有画像,顾眠婴回头一瞬间就认出了这是要接头的人。再加上神迹灵官特有的标记,他们能认出彼此不是普通凡人。
少女挺直着背,一双入鬓的长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即使是垂眸喝茶,却也让人感觉锋芒毕露,与刚刚判若两人。
“初次见你,觉得你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一时失态,还请见谅。”
“废话不多说,按顺序来。”
第一件事应该是确认暗号。即使是已经见过彼此的画像,也应该谨慎为上。
光桐午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良辰好景虚设。”
顾眠婴点点头,朝那边的戏楼举举茶杯。
光桐午没回头,问道:“剩下俩人在那边?”
顾眠婴点点头:“对,这次水龙吟分部指定要我与你接头,其余人没有要求,便索性留在暗处,任务之事,你与我说也可以,我能做主。”
光桐午笑了一声,“你真能做主?可我听说,你灵力不稳,一般都是辅助那二人的。”明明话都说成这样了,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嘲讽冒犯,这人究竟是油滑世故,还是本性如此?
顾眠婴看向他:“你现在去找他们,他们也是不认的。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光桐午笑了笑,没再说其他,把这次的任务交代了一下。
钟音书院里。
“顾同窗,你快去看,新生里有位姑娘和你长得好像!”
顾微霄一愣,笑了笑说:“长得像了多了去了,不足为奇。”
陆明窗则惊奇地拉住那同窗,问道:“在哪里?我要去看!是不是顾濯扮成女子那样?”
司慕调侃道:“你不会对微霄存了些别的心思吧?怎么遇见还关心那女子的样貌?”
陆明窗哼了一声:“司慕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想想看,顾濯是男子,现在却有女子长得与他相像,那不是很奇怪吗?你敢说,你不好奇?”
那来报信的同窗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过你们看了就知道一定不奇怪,那姑娘虽与顾同窗十分相像,却一点不违和,反而英气十足。而且听说,这姑娘家世普通,是凭着入学考试武试第一,文试第二考进来的。”
旁边的雷蝉歌也跃跃欲试,“这样说,那一定要去看看了。”
顾微霄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去吧,我去书阁找些东西。”
顾眠婴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光桐午收回目光,继续往宿舍走着。
按照得到的消息,这次要找的人就藏匿在钟音书院。目标其实很明确了,有一个人是可以很明显很快找到的,但先生不愿牵扯到那个人,事情便有些棘手起来。但不管怎么样,想要快点带回那个人,还是要从那个人入手。不然先生的处境,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每年钟音书院都会特许入学考,选择少许极其优秀的寒门学子且免去一切学杂费。其余的学生,则是山长等人遴选优秀世家权贵子弟发放邀请而来。
今年他们四人参考,自己和顾眠婴的成绩倒还可以,只是另外俩人没有通过考核,只好被安排潜伏在暗处——想必,对方潜伏在暗处的人也不会少。
可自己除了知道他的样貌,姓名,其余什么也不知,该怎么接近呢?
突然感觉到左前方投来的目光,光桐午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不想惊地停下了脚步:那是顾潜吗?不!不是。
那人穿着学子服,不像是新生。那会是哪家的权贵世家子弟?
明明是淡淡的目光,却让人感觉如芒在背。光桐午打起精神,看向那少年。他抱着一摞书,微微点头示意,转身走了。
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那他不就是是阿潜梦里出现过的哥哥?不就是几年前见过一面的顾濯吗?之前光桐午还担心过了几年认不出,没想到先生却道:一定会立刻就认出来,就像即使许久不见顾潜,也一样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会认出来。
光桐午抬脚跟上去,到那门口却已经不见人影,只见一位掌书从小门里出来,拦住他说:“学子,再走里面就是藏书阁了。入学仪式就要开始,还请速速到场,不要迟到。”
“是,多谢。”
光桐午问道:“学生仰慕书海已久,敢问入学礼后可否随时来次学习观阅?”
“自然可以。入学礼是大事,莫要耽搁,速去。”
“是,多谢掌书提醒。”
先正衣冠,叩拜先师,赠送六礼束修,净手净心,最后是朱砂开智。
都说入学礼极为重要,与成人礼,婚礼,葬礼一般不可轻待。学子们在泮水旁肃穆有礼,安静有序。这是出乎顾眠婴意料的地方,她原以为,这些世家权贵的孩子大多嬉闹成性,不会把入学礼当回事;又或许在如此庄严的场合紧张,然而大多数都是从容不迫,似乎对这样的大场面,早已习以为然。
“陆清幼,学子,医瑜。”顾眠婴垂眸,看着那人的腰牌上刻着的字,既是书院的学子,也是书院的大夫,还是……顾眠婴抬眸看向那人,还是神迹灵官。
朱砂笔轻轻点在额头,因为对方的突然抬眸勾唇而顿了一下——点毁了。顾眠婴觉得额头一点凉,眼神冷下来,带着点威胁:你竟敢手抖?
陆清幼垂眸看向那双冷酷的眉眼,又看了看一不小心点歪了的朱砂痣,微微笑了笑,抬手擦去那道未干的朱砂,重新点了一点朱砂。
顾眠婴抬眼,正好对上前排也刚刚点完朱砂的光桐午,他回过头来,对上顾眠婴的目光,眼睛弯弯地笑起来,随机立刻把头转回去了。
入学仪式一结束,光桐午就跑到顾眠婴身边,说道:“你点了朱砂的样子真好看。”
“光桐午,说正事。”
“你选哪些课?选完借我看看。”
顾眠婴皱皱眉:“为什么?”
他压低声音说;“这里有很厉害的神迹灵官,我们最好结伴同行。”
顾眠婴想起陆清幼,点点头。
去山门的路上。
陆明窗抱着陆清幼的行李说:“这次游学要去多久呀?”
“一年多吧,说不准。”陆清幼背着手,看着旁边的花草树木,慢悠悠地走着。
陆明窗假装可怜兮兮地问:“我要是想你怎么办?”
陆清幼笑着瞥了他一眼,说:“没了我这个小叔叔,你以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只怕你每天巴不得我走吧?”
风迎面吹来,陆明窗抱紧了包裹,打了个寒颤,瘪瘪嘴:“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了,这眼下仍然春寒料峭,小叔叔怎么说走就走,干嘛不等暖和一点再走……你手受伤了?”
陆清幼撩撩刘海,正琢磨着是剪了还是留起来,就被陆明窗按住指腹。
“啊呀!哪来的朱砂,小叔叔你不会沾了女孩子的口脂吧?”
陆清幼拍拍他脑袋:“胡思乱想什么?这是刚刚帮师长给新生点朱砂时沾到的。”
陆清幼有些失落的点点头:“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小叔叔的婚姻大事有着落了呢。”
眼见着已经到了山门,陆清幼摸摸陆明窗的头,接过他身上背着的自己的行李,笑着说;“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吧。我走了之后,你在书院,万事小心。陆家虽然为人忌惮,却也很难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明窗郑重地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小叔叔你放心吧,你一路顺风。”
陆明窗站在山门口,目送马车走远,两旁的高树已经抽出嫩芽,淡薄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整个林荫道光影交错,生机勃勃的春天似乎正朝人间缓步而来。
几日后。
“顾濯,快去看,梅知寒要和你的镜子打起来了。”有人拍拍正在与雷蝉歌下棋的顾濯。
这群人开玩笑,因为顾眠婴和顾濯长得过于相像,他们把顾眠婴称为顾濯的镜子。
旁边观棋的陆明窗拍拍那人,“说什么镜子,这话可得注意点,惹得人家姑娘不高兴,抬手就能把你打趴下。”
顾濯收回刚要下棋的手,手攥着棋子,抬头问道:“怎么回事?”
“梅知寒同窗不怎么服气今年的武系第一,要找那姑娘单挑。”
旁边有人叽叽喳喳说:“不知道是不服气人家是个姑娘,还是不服气人家长得秀气。你们去不去看,不去我去了……”
顾濯想了想,很快起身去了演武场。陆明窗,雷蝉歌和司慕也赶紧跟上去。
到演武场的时候,顾眠婴和梅知寒正在台下面对面站着,周围围了一些人,窸窸窣窣地讨论着。
顾濯挤了挤凑上前去,那丫头正冷冷盯着面前的人,木棍背在身后,松松垮垮地握着,看似漫不经心,却已经戒备。顾濯不禁也握紧了拳头。
“我说,让开!”
梅知寒毫不在意地笑着,不禁没有往后退,反而向前进了一步。
“诶让一让。”这时外围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阿……婴娘,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