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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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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三年 冬 除夕
旭州巨变,齐帝二子齐云沭谋反,右丞相王安暗中与其勾结叛乱,私调三千铁骑直击忘今城,剑指王宫。
朔平候顾远得到消息,急调离城的远行军回防忘今,命忘今城守备林降率禁军死守王宫。
自己带领剩余府兵与叛军殊死拼搏,终是难敌。
齐云沭意图夺取顾远手中兵符,然未果,一怒之下,血洗顾府。
雪夜里,无尽的火光让漆黑的夜燃起了红色的残霞。
厮杀声,风雪声,呼喊声,铁蹄声搅成一片。
顾候府门前的红灯笼就这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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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盛二年秋
秦渺站在庭院内,素衣白袍,与零零落落的落叶相伴,浑身上下的气息都萧瑟不已。
她今日没有梳妆,精致的脸庞被青丝掩住,看不出半分神色。
王宫里的秋天总是要来的比别处落寞些,秋风划过,庭院里的落叶又翻了翻。
叶子被风吹得在空气里打了几个转儿,然后倏的落下,余得几片残叶飘到宫墙上。
微风轻起,宫墙上的残叶又重新被卷回来跌进墙下的泥里。
秦渺想起了安清月,嘴角逐渐扯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昨日在月绮宫,她还问她:杀了这么多人,手上沾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怕?
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答案了。
秦渺随手扯过一朵开败了的花,在手中捻了捻。
焉谢的花瓣飘飘洒洒的散了一地,语气也随着花瓣低进了泥里。
“安嫔如何了?”
良欢脚步一顿,看着秦渺的背影神色微讶。
她是秦渺的贴身宫女,同时也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步履轻便,很难让人觉察踪迹。
除非…
良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她许久没有回应,秦渺疑惑的转过身。
良欢赶紧收敛了神色,拿着斗篷为她系上:“昨夜,她身边的侍女传了书信出宫。”
秦渺点点头,没有在意刚刚良欢的异常。
“这倒与我预想的一样,以安清月的性子,断不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什么也不做。向母族求助,确实是当下看起来最容易翻身的机会。”
可惜,她想错了一步。
秦渺转身,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良欢跟上她,添了杯热水: “娘娘,秋月里风凉,这些小事,就交给奴婢去处理,莫扰了娘娘的心神。”
秦渺接过茶杯,她知道良欢在担心什么。
近两年她身体愈发的差了,才站了一会儿,便已经开始浑身发凉。
茶水在秦渺的手中晃荡,温热与冰凉的触感在指尖交替,晃起细小的涟漪。
清澈的波纹映入她的眼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秦渺手中翻转,茶杯中的水被“哗”的一倾而出,清澈的水流洒在在地面上,溅起阵阵的薄灰。
良欢看着,不由地屏住呼吸。
耳旁传来女子不疾不徐的声音:“去赐她一瓶毒酒罢。”
话音刚落,一声“啪”的异响传来。
良欢迅速转头,不远处一位打扫的宫女正呆滞在原地,手中的扫把落在地上。
对上良欢眼中的杀意,双腿一软,立刻跪在地上。
看样子只是个普通丫头,被秦渺刚才的话吓到,才失了态。
良欢收敛了情绪,眉头微皱的斥道:“进了栖梧宫这么久,还不懂规矩吗!”
那宫女才醒过神来,赶紧去瞥秦渺的神情。
后者淡淡的望着她,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宫女只觉心惊,跪在地上连呼:“请王后娘娘恕罪,奴婢只是一时手滑…”
她的声音在发抖,整个人的脸恨不得埋到地里去,生怕下一个被赐死的人就是自己。
“无事,你退下吧。”
宫女不敢相信的抬头,秦渺眼眸平静,甚至还对着她笑了笑。
美人绝色,一笑倾城。
宫女却不敢多看,连忙磕头,起身退下的时候脚步倒得飞快。
秦渺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深:“你瞧,她怕我。”
她语调上扬,仿佛在说一句分外可笑的事。
“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她那害怕的模样,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曾经的我,也是这样跪在许多人面前,谨小慎微,奴颜婢膝,生怕行差踏错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可是你看啊,现在这后宫里的哪一个人不怕我?”
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底牌放在别人身上,否则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这是秦渺很早之前便明白的道理。
执人生死的永远是棋手,而她,要做那个棋手。
“你速去月绮宫解决此事,以免生了变数。”
她要和齐沈延博弈,晚了半秒都可能全盘皆输。
良欢却仍有顾虑:“王上若是知道了,”
还没等她说完,秦渺直接截断了她的话:“无碍。”
良欢没有再多说,只要是秦渺要做的事,无论什么,她都会帮她去做。
太阳渐渐露出头角,空气里开始混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良欢带人出去的时候,秦渺依旧坐在石凳上,她手上又拿了盏新的热水,正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出神。
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幅热烈的画,可这画中萧瑟,竟惹地人锥心刺骨般痛。
……
栖梧宫和月绮宫之间隔了两道宫门,虽然距离并不远,一路上也有不少往来的宫女太监。
只需远远的一眼,便能注意到行列中刺眼的毒酒,再加上带路的良欢,便能猜上几分大概。
“王后娘娘这又是要处置哪位娘子?”
“还能有谁,你没看见是月绮宫的方向。”
“安嫔?不会吧!”
“怎么不会,怡和苑的事昨日刚出,便传得沸沸扬扬,安嫔直接被禁足,听说她滥用私刑,还顶撞了王后娘娘。”
“王后娘娘是什么性子,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怎么可能只是禁足这么简单。”
另外一个宫女仍是觉得不大可能:“可安嫔娘娘可是安侯爷的女儿。”
安清月的父亲虽是文官,但已是一品侯爵,手里握着忘今城半边守备军的军权,麾下又有一堆文人门客,影响极大。
秦渺虽为王后,但倒底是个出身卑微的,背后没有一点势力倚靠,怎么可能公然与侯府为敌。
“忘了你是新来的,你还不知道王后娘娘吧,从前死的那些宫妃哪个不是家中显赫,还不是说杀便杀了。”另外一个宫女说着便要给她讲起从前的宫闱密事。
“放肆,王后娘娘是什么人也容你们置喙,一个两个的是都不想活了吗!”
一声呵斥声传来直接打断她们二人的谈话。
这一声呼得极大,行路的宫女太监纷纷低着头走过,生怕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良欢也听到了这一声。
回过头,一人穿着翠绿色的宫装站在那里,伸着手,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刚才说话宫女的脸上。
那个宫女直接被扇在地上,脸上瞬间红肿起来,连忙爬起来跪着喊饶命。
良欢的眼眸不由地微眯起来。
打人那个是远荷,佳妃白云安的贴身宫女。
她还没走到月绮宫呢,这看戏的人就一个二个的忍不住了。
远荷注意到良欢的目光,脸上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仿佛刚才破口大骂的那个人不是她,转而一脸谄笑的问好。
良欢挂了个笑容,没有多言,礼貌颔首后踏出了宫门,在廊道的转角处默默加快了脚步。
……………
月绮宫内,安清月正站在殿门口的廊道里。
她尚在禁足期,却依旧画了精致的妆容,戴了全套的首饰,穿了一身颜色鲜艳的宫装,并没有半分受禁足影响的样子。
宫门被推开,安清月的眼神明显的变了变。
见来的人是良欢,刚才扬起的神色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快要溢出来的不屑。
她看不上秦渺,更看不上良欢。
良欢从宫门踏进,正巧捕捉到了安清月眼里闪过的失望。
多半是以为来得是王上吧。
从见到安清月的第一天起,良欢就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娇生惯养,目中无人,一切世家小姐的坏脾气都可以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到底,是个没脑子的。
良欢停下脚步,跟安清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招了招手。
身后的宫女把酒壶呈到了安清月面前。
安清月直接在原地踉跄了几步,幸好宫女眼急扶住了她。
良欢看着,不紧不慢的道:“王后娘娘顾及情分,就不搞罪诏惩处那一套了,安嫔娘娘就自己喝了吧。”
安清月仍旧不敢相信,双目眦红,怒视着良欢: “怎么可能?秦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倒底是宫妃,背后还有丞相府,昨日怡和苑的事发生后,她想过秦渺会对付她,却没想她直接赐了她毒酒。
良欢神色淡淡的回她,语气里却满是嘲讽:“安嫔娘娘不会觉得以下犯上,对宫妃滥用私刑是小事吧。”
安清月却不以为然:“这不过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易纯那个贱人,她杀了我的孩子,谋害王嗣是怎样的罪名?本宫没有杀了她,只打她几鞭子已经是法外开恩。”说着,她的情绪愈发的激动:“你们休想用这件事扳倒本宫,还有秦渺,都是她的吩咐,该死的人是她!”
昨日秦渺在她面前亲手杀了可以作证的丫鬟,若不是她的指使,她何必这么向着她!
何况易纯这些年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温顺好欺负,若非秦渺的命令,凭她的胆子,怎么会敢对她下药。
这不过是秦渺的计划,为的就是扳倒她。
纵使是安清月,现下也反应过来这一点:“王上呢,我要见王上!”
这两年在宫里,安清月也了解秦渺的性子,她是真的敢杀了她。
和良欢多说无益,她只能自救。
安清月故意错开目光,默默握紧双手。
突然“轰”的一声,安清月错愕的抬头,宫门的门槛上,趴着男人的尸体。
那个太监是她从侯府带来的,对她一直忠心不二。
良欢蹲在他的尸体旁,伸手将飞镖从太监的脖子上拔下。
那上面沾了血,良欢嫌恶的在他身上擦了擦,放回衣袖里,对着安清月笑道:“王上日理万机,怎会有时间见你。后宫之事自是王后娘娘全权处理。”
安清月见唯一的希望落空,索性也不管不顾起来: “凭秦渺?她也配!”
话音刚落,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响起。
安清月甚至没看清良欢的移动的身影,右脸便传来酥麻的痛感。
良欢略微福身,退回了原本的位置。所动所息,皆在不察之间。
她拿了帕子轻轻擦了擦手:“娘娘已经不敬过王后娘娘一次,适才本想念着娘娘将死之人不愿计较,怎料娘娘非要得寸进尺。”
宫内原本的宫女太监顿时被吓得一动不动。
早就听说王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懂武,并且实力强劲,没想到竟如此狠绝。
安清月被打来倒在地上,不顾宫女的搀扶,低笑了声,有些自嘲的意味。
秦渺身份低贱,除了那位,这天下还能有谁能把良欢这种人放在她身边做宫女。
她收了笑,脸上的恐惧散去转为冷冽:“月绮宫的人都死绝了吗,你们以为我死了,你们就能活吗?”
此话一出,宫女太监全都面面相觑,安清月身死,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们必然也会被灭口。
可是他们又哪里会是良欢的对手。
为难之际,传来良欢漫不经心的声音:“你以为帮你,他们就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