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且喜当行

3、第 3 章

　　郁离本来可以过得岁月静好，结果因为陈轻白的暂住，生活节奏彻底被打乱。
　　她打电话叫来了莲姨，莲姨是陈家的老帮工，本来是照顾陈家老夫人的，陈轻白搬出来了之后，老太太不放心，便差遣莲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陈轻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照顾生活起居，都是骗人的狗屁话，实则就是想派个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正巧接着郁离生活技能为零的由头，他把人给挪过来，也好少个监视的人在身旁。
　　莲姨跟着老妇人在陈家起起伏伏多少年，怎么能不懂这家主人们的博弈，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做好分内的事，多余的闲话和不该说的话，一律不会多嘴。
　　况且她觉得，郁离这孩子怪懂事的，不争不抢，心思细腻又善良，不像是那种心机深的姑娘。于是但凡只要是她过来，都对着这孩子多费心些。

　　此刻郁离正站在餐桌旁摆了个小案板切黄姜，她总是这样，莲姨做饭她就在一旁打下手，总是很不好意思坐在那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莲姨切好鸡块放下刀，朝郁离招了招手：“小离，要不要学学这道菜？”
　　郁离有些为难，以前那几次学做料理就是请的莲姨做老师，只是自己实在没天分，倒好像是砸了莲姨的招牌：“莲姨，不了吧，我真的是厨艺不太行。”
　　莲姨摘下挂在一旁的围裙走过来给她穿上：“这道娘惹咖喱鸡很简单的，你以后自己做着吃也会很方便。”
　　郁离有些心动，总有一天要离开陈轻白，自己住的话可没人帮忙做饭。
　　正犹豫的片刻，她就被莲姨推到料理台，手把手教了起来。
　　莲姨看着她将刚准备好的所有配料倒进锅内认真地翻炒，跟她聊天：“我家乡那里，女孩生下来就会接触娘惹菜，然后学着做。小时候切黄姜的时候总是沾得满手黄渍，后来的人图方便，就用姜黄粉代替。不过小少爷嘴挑，总觉得用黄姜做的更加浓郁纯正，所以每次做这道咖喱，我总买些黄姜做。”
　　“他不是德国混血么，怎么喜欢吃的都是些亚洲菜？”郁离很长时间都抱有这个疑惑，陈轻白虽然全身上下更多的是偏中国人的血统，黑色的头发，偏黄种人的皮肤，身材也不是像欧洲男人那样的魁梧，反而更偏亚洲男人的劲瘦。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将他整个人的基调往外国人种拉扯，所以每次看到陈轻白喝着鸡汤吃着米饭，她总有种违和感。
　　莲姨叹了口气，将炒好的配料倒进了破壁机：“老陈先生要求的紧。”
　　莲姨口中的“老陈先生”，是陈轻白的爷爷。
　　陈家祖上本就是贵族血统，家族里要求的规则条条框框，结婚对象的血统也是千挑万选，偏偏到了陈轻白父亲身上，出国深造，带回来了个外国夫人。陈家刚开始当然不接受，家里都是纯纯正正的中国血脉，怎么能由得他族的血脉混淆。
　　但好在陈轻白的母亲性格好，学习能力也强，本来也喜欢中国文化。短短一两年时间内，茶道、书法甚至是京绣都能略通一二，勉勉强强得到了老陈先生的认可。陈轻白出生后，基本与外国文化无缘，接触的都是陈家几百年传下的规矩，吃穿用度都再正统不过，所以他的口味偏亚洲，完全不稀奇。
　　郁离听完，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总结道：“那可能他身上唯一德国血脉的体现，就在于他喜欢吃甜品了。”
　　莲姨笑着将打碎的配料倒进锅里，示意她往里面加咖喱粉：“你最近都没做甜品了？”
　　郁离看着架子上晾着的蛋糕模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次烫了手之后，陈轻白就不让我弄了。”
　　她接过鸡肉和土豆块，倒进油锅里煎。陈轻白那次骂得很难听，但总归是嫌她蠢，顺带还带着耽搁了他自己的正事。她原本也没打算让陈轻白知道自己受伤，只是陈轻白的电话恰巧打了进来，只聊了几句就听出来了她的不对劲，郁离只好实话实说。陈轻白当时在电话里就说了她几句，她没见着面都能想象出陈轻白皱成结的眉头。
　　莲姨着搅拌着另一只锅里的咖喱，对她讲：“小少爷对你挺好的，都怕你伤着烫着，还特地让我过来料理你的起居，我可没瞧见小少爷对别人这么这么上心过。”
　　他哪里是对她上心，纯粹是嫌弃她蠢吧。郁离内心吐槽着，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是听着莲姨最后那句话，她有些好奇：“那他……对夏清浅不上心么？”
　　全东城都知道夏清浅是陈轻白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莲姨这话太不严谨，要说上心，她应该是瞧见过陈轻白对夏清浅有多上心。
　　莲姨听她说道夏清浅，脸色有丝尴尬。一个是过去完成时，一个是现在进行时，况且面前这位，还主动提了这个话头。
　　郁离看着莲姨的脸色，有些意识过来，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外人不知道内情，她这个问题问出来，总会给人一种争风吃醋攀比的意味，倒像是没摆好自己的位置。
　　郁离将煎好的鸡肉和土豆倒进咖喱锅里，给了听起来像是狡辩一般的解释：“……莲姨，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莲姨叹了口气，收小火搅拌锅里的咖喱鸡块：“小少爷小时候，因为眼睛的颜色，总是在学校被当做异类。贵族学校的孩子们有些更娇惯任性些，小少爷受了排挤和欺负，回来也不说，夫人心疼，但先生说这是他需要承担的磨砺，不让管。幸好有清浅小姐在，关怀他保护他，所以小少爷自然会对她有些依赖。”
　　郁离盯着锅里的咖喱冒泡，觉得这很合理。两个人家世就很匹配，夏清浅又在他最弱的时候成为庇护他的羽翼，夏清浅本身又那么优秀，确实是有资格站在陈轻白身旁的人，也难怪昨晚知道夏清浅完婚会那么伤心了。
　　莲姨将最后的椰奶倒入锅里混合均匀收了火，瞧着郁离不说话，以为她是黯然神伤，不禁多讲了几句：“小少爷肯派我过来照料你的起居，足以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不是我老婆子乱说。”
　　郁离抬头看她。
　　“你也知道我先前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既然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就代表老夫人知道了你的存在，那么先生和夫人也知道，但是谁都没有不许我再来，”莲姨也看向她：“你知道我的意思么？”
　　郁离点点头。
　　陈轻白把在陈家内宅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派到她这儿来，而陈家又是讲求门当户对的家族，先不说陈轻白父母，可能老太太就头一个不答应。那既然莲姨还能过来，而自己的生活也过得无虞，如果不是老太太对她刮目相看，那就可能是陈轻白替她挡了压力。
　　而前者显然不可能。
　　她脑海里浮现出陈轻白的身影。
　　那样一个他，舞会上矜贵的他，拳场上野性的他，商场上凌冽的他，闺房里妖孽的他，还有在她面前任性的他，那样一个她无法企及的人，居然悄无声息为她挡出一小片宁静来。她觉得内心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是久在漂泊的人突然归了家，有了安心与依靠。
　　内心不住地泛起一丝丝甜来。

　　莲姨临走的时候，郁离又抄起笔和纸，将刚才的步骤询问清楚一一记好。她看着满满一桌菜，突然有了重新洗手作羹汤的雀跃心情。好歹一道一道慢慢来，也可以每天给他一点点的惊喜。
　　郁离从下午五点等到了晚上八点也没等来陈轻白，她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陈轻白只是说了住在这里，但并没有说会在这里吃饭。是她自己认为他说的住，等同于一般情侣的同居日常。
　　这不怪陈轻白，怪她自己，跟莲姨聊了几句，便徒增了些痴心妄想。
　　她看着餐桌上一道道菜，觉得扔了怪浪费，可是冷藏起来冰箱又放不下，正左右为难之际，电话响了。
　　郁离的心瞬间提起来，带着加快的心跳。她几步从餐厅移到了客厅，拿起手机，见着傅淼的名字，不自觉弯起的嘴角又平了下去，察觉到自己失落的心情，她有些无奈地抚着额头，坐进沙发里接了电话。
　　傅淼算是她唯一的朋友。自从跟了陈轻白，郁离慢慢断了社交圈。一方面是确保陈轻白的信息不被泄露，另一方面自己的身份也实在不是个光彩的，没得谁可以诉说。
　　傅淼其实是一家小报社的娱记，风里雨里地拍一些绯闻八卦。还是有一次郁离跟着陈轻白出席一个保密性比较高的聚会，中途她觉得融入不进去，所以找了借口出来透气，也没让人跟着，走到角落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翻墙偷偷进来的傅淼。
　　那个时候傅淼还是短头发，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夜晚视线模糊，郁离真以为是个男人，鬼鬼祟祟的，郁离当时一个人，有些害怕。傅淼更害怕，以为会被抓，想着要是被抓个现行，就凭这群公子哥儿，还不把她告得倾家荡产。想到这里傅淼翻墙的手更是不稳，摔了下来。
　　郁离听着那人摔进草丛里尖叫一声，有些惊讶，居然是个女生。她壮着胆子踩进草丛里，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傅淼这才意识到来人也是女生，她顺着声音望过去，逆着光瞧见个清清冷冷的美人，带着有些怯怯又带些关注的眼神看向自己，瞬间感觉内心软了一下。
　　傅淼下意识想撒谎，但想必郁离是看得多了，瞄到傅淼斜跨的相机便知道她是要干什么的。
　　郁离什么也没说，上前扶起她：“你跟我走吧，在这里不多久就会被发现的。”
　　最后是郁离借口肚子疼，借了辆车让司机将她俩送走。傅淼在下车的时候才认出来郁离是谁，她搞八卦的，当然知道圈里的各种小道消息。她有些担心，毕竟郁离也算是寄人篱下，所以扒在窗口小声问：“那你怎么办？你把我放走了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郁离没想过傅淼会反问，于是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没事啊，陈轻白会罩着我的，况且，你不是什么都没拍嘛！”
　　傅淼挠了挠头，看着郁离车开走了，有些为难的拿出相机。其实她在蹲点了两天，提前就踩点过了，所以刚才他们的车进到院子里，她把人都拍得清清楚楚，光是这些照片都够她写上几篇头条的。
　　不过……哎，小姐姐人这么善良，倒让她无从下手了。
　　事后陈轻白知道了这件事，也没多说什么，似乎当了个无关紧要的插曲。倒是两个女生时长有来往，反倒成了好友。

　　“你出差回来啦？”郁离问她。
　　“对啊，刚下高架，饭都没吃饿死了，要不要出来陪我吃饭？”傅淼招呼着小徒弟将车里的资料整理好装袋：“我过去也就十几分钟，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郁离有些犹豫：“可是陈轻白可能会回来吃饭，我得等他。”
　　“Wait wait 宝贝？”傅淼问：“我没听错吧，陈轻白？来你这里吃饭？”傅淼觉得出一趟差，家里简直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丢了个眼神给小徒弟，小徒弟忙着在电脑里翻来翻去。
　　“你没听错，”郁离认真地解释：“不过不是我做的，虽然我也不清楚他会不会来吃饭，但之前我以为他是这个意思，所以现在饭菜做好了，正等着他回来。”
　　“Fine，离离，你听我说，”傅淼盯着小徒弟举起来的平板：“我同事一个小时前刚拍到的，陈轻白亲自去机场接了夏清浅和她未婚夫，现在正招呼着人回老宅吃饭呢。”
　　郁离一秒闭嘴。
　　哦，原来是这样。
　　“那你要过来吃么？挺多菜的。”

　　有一个娱记闺蜜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