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金刀

2、安静的高贵感

　　第二章
　　早上
　　陈瑾让赵恒宇搭了个顺风车，把他放到学校门口，自己去地下停车场停车。
　　从车上下来，遇见张怡和她打招呼，张怡是英语老师，比陈瑾大两岁。陈瑾和她关系处的还行，不好不坏。虽然不是一类人，但打个招呼总还是行的。
　　两个人没话找话地聊着班上的学生，张怡说赵东旭很令人头疼，他的英语很好，所以在英语课堂上，写其他科作业。张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他开始在课堂上打游戏了。
　　陈瑾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这个学生不太好管呀。”陈瑾自言自语。脑海里想的是昨天，有个小男生赖在她的书房里，不想走。
　　早上第一节课是英语，张怡站在讲台上，用英语上课。赵恒宇坐在下面，看着张怡说着英文。他不喜欢上张怡的课，她说英语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傲慢的神气，带着一副金边眼镜，一手叉着腰，说着假冒伪劣的伦敦口音，赵恒宇浑身不得劲，不过后来他发现只要专注于她讲了什么，其他的就不至于这么难受。
　　他看了看今天的课表，今天周三，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天，有一节体育，陈瑾的课在下午有两节，而且晚自习也是陈瑾来上。
　　体育课在早上的最后一节，赵恒宇拿着篮球和水杯，一些女生拿着作业去操场写，体育老师是个四十岁的男人，身材保持得很好，人很和蔼。
　　一班在操场上跑了几圈，活动活动，老师就让自由活动去了。
　　“老师，来不来打篮球？”赵恒宇抱着篮球问。几个男生想和老师打。
　　“好。”老师也喜欢和他们打几局。
　　好像篮球对于男人永远有这样的魔力，不管你是十四岁还是四十岁，在球场上的时候，永远是少年。
　　李欣钰坐在旁边，手上拿着作业，她想写，但是注意力全在球场上，她看不懂篮球，甚至任何的球类比赛她都不感兴趣，但是她对球场的人感兴趣。
　　从她分到班上开始，她就在默默地观察着赵恒宇，赵恒宇不像其他男孩子那样爱说脏话，上课的时候，不管她什么时候去偷瞄赵恒宇，他永远坐得很直，抬头认真听讲，从来没有走神。
　　赵恒宇写作业的时候，背依然挺得很直，他的体态总是很好。李欣钰偶尔从他的位置路过，瞥见他的字迹，心中感叹，男生很少有这样好看的字。
　　好像还有很多小的事情，她越是观察，就越是喜欢。
　　旁边的王静静一直在写手上的册子，她是李欣钰的好朋友，但她并不关心球场上谁在打篮球。
　　“哎，你看他们打篮球帅不。”李欣钰说。
　　王静静很快地抬头望了一眼，轻轻哼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写手里的册子。“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应该好好学习。”
　　她的性格诚如她ABB式的名字，不怎么有趣。
　　李欣钰就知道是这句话，但她才不会当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李欣钰有一张清纯的初恋脸，说话总是甜甜的。从她上了高中开始就有很多人追求。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喜欢的，最后都得手了。对于赵恒宇，她势在必得。
　　下课了，体育老师拍了一下赵恒宇的背，“好啊，小子，你打得不错。”
　　赵恒宇嘿嘿笑了两下说，“这局手顺。”就跑到刚才打篮球的一群男生中间。刚打完篮球，赵恒宇看见王策拿着水狂饮。
　　“策，刚运动完不敢那么喝。”
　　“哎，哥们儿实在是忍不住。”王策回他。心里感谢他的好意。
　　一群人聊着前一阵的比赛，又约着周六周天去网吧包夜打游戏。
　　“哎，下午陈瑾的课，你们作业写得咋样？”其中有一个问。
　　“那个最后一道大题，实在是不会，昨天想了一宿，妈的，英语作业都没写。”
　　“哈，我也没写英语。”
　　“我也没写。”赵恒宇和几个哥们儿都没写。
　　“那数学最后一个大题咋做的？”
　　“不知道，赵东旭应该做出来了。”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大家心照不宣地都没打算去问他。
　　“我知道怎么做。”赵恒宇开口。
　　“哥们儿你这么聪明！”
　　“哈哈哈哈，我也是今天早上跑去办公室问了一下。”赵恒宇撒了一个谎。这是陈瑾在昨天在书房给她讲的题。但他不想叫别人知道。
　　因为昨天书房里的对话，暖黄色的灯光，甚至书桌上烟灰缸里带着口红印的烟头，只属于赵恒宇。
　　赵恒宇中午叫开锁的把自己家的门打开。一般他会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后，再回家睡会儿。这是他租的房子，和陈瑾在一个小区。陈瑾住在这个小区比较高档的一栋，这一栋住房面积最小的也有二百平。但赵恒宇是一个人生活，所以他住在比较小的一栋。
　　他住的房子有六十平。一室一厅，和一个干净的卫生间。户型很好，有落地窗，坐北朝南，中午的阳光照进来很温暖。其实他之前并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大多住的都是单身贵族。他一个学生，住这样好的房子没有必要。但是父母对他多有亏欠，坚持让他住在这里。
　　下午
　　赵恒宇中午起来的时候有点晚，铃已经打了，才跑到教室门口，陈瑾站在讲台上，穿着风衣和高跟鞋，翻着课本。听见门外的跑步声，抬头望去。
　　赵恒宇打了声报告，站在门口，等着陈瑾发话。
　　赵恒宇虽然迟到，但陈瑾并没有生气。
　　“快进来。”陈瑾说。语气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抚恤。
　　赵恒宇在路过陈瑾身边的时候，觉得歉意，小声地用气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声音很小，并没有指望陈瑾听见。
　　但她听见了。
　　“没事儿，孩子。”还是那样淡淡的语调。
　　赵恒宇看不见陈瑾的表情，但是在听见的那一瞬间，心头一动。

　　老师理解着每一个学生的心意，哪怕它微不住道，低不可闻。

　　整个下午，赵恒宇比以往都更认真地去听讲。到了上晚自习的时候，陈瑾在讲台上面讲昨天的作业。讲完之后，她就坐在讲台上改作业。
　　赵恒宇偶尔在间隙会抬头看看陈瑾，她穿的黑色毛衣在左上的地方有两条交叉的金黄麦穗。就像她的人一样，高贵，成熟。
　　李欣钰一直看着赵恒宇，她心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她也几次看向陈瑾，但实在不知道老师今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让赵恒宇这样。
　　九点半，下课铃响起。大家收拾书包。陈瑾叮嘱学生放学回家注意安全。
　　赵恒宇拿着书包往走，李欣钰小步跟上前去跟他搭话。
　　“你家在学校附近吗？”李欣钰问。
　　“嗯，差不多，坐公交的话，五六分钟就到了。”赵恒宇回答地很认真，带着友好的笑意。
　　“你坐的是不是171？”李欣钰追问。
　　“嗯，是的。”
　　“啊，那太巧了，我也坐171，咱俩可以一起走。”李欣钰太高兴，语气甚至变得有些虚伪。
　　赵恒宇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说“好。”
　　他的发愣落在李欣钰眼里被误解成是“好事从天而降的不知所措”。
　　公交车上，李欣钰都在和赵恒宇没话找话。她问一句，他回一句，如果她不问，赵恒宇就不会开口。有时候会陷入尴尬的沉默中，但赵恒宇就是忍着不说话。
　　“我在玫瑰园下。”赵恒宇说。
　　李欣钰：“哦，你在这里呀，好像陈瑾老师也住在这里。”
　　“嗯。”赵恒宇不想多说。
　　公交车到站之后，赵恒宇冲她摆了摆手。
　　赵恒宇走后，李欣钰还要再坐两站，她觉得赵恒宇很直男，一点都不解风情。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赵恒宇是因为不喜欢她。
　　赵恒宇回家，把剩下的作业写完，开始看老师给的书。他每天只看两三页，不想看得太快。
　　陈瑾开车回家，从地下车库上来，进家门看见刘锦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刘锦程听见有人开门，但电视太过入迷，他并不想把头转过去打招呼。陈瑾也没有这个意思，一进门直奔书房。
　　只是刘锦程问陈瑾昨天是怎么回事。
　　“哦，忘了和你说，昨天你喝多了酒，助理把你送回来，我去给你买解酒药的时候，遇上了我的学生，他也住这栋楼，他没有拿钥匙，我就让他到家里凑合了一晚上。”
　　刘锦程神色不明，他不高兴李婧见到陈瑾。
　　“啊，没事，我就说怎么隐隐约约还有别人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陈瑾笑着说。
　　陈瑾去书房看书，过了一会儿·，刘锦程破天荒地进来，走到陈瑾身边，一边揉着她的肩，一边问她干嘛呢。语调很轻，动作也很暧昧。
　　“你先去卧室吧，我一会儿过去。”陈瑾把他放在肩上的手止住。
　　陈瑾心中不想，但嘴上还是应下来。
　　卧室里
　　陈瑾保养得很好，皮肤细腻白皙，两条匀称的腿缠在刘锦程的腰上，刘锦程卖力地抽动着，但或许是因为他常年的饮酒和缺乏锻炼，没有多久，刘锦程不甘心地抽动两下，
　　陈瑾就感受到那一节在身体里变软，好像一条被斩首的蛇，还不甘心地蠕动几下。
　　陈瑾有些厌恶，甚至恶心。带着一种女性的屈辱。
　　刘锦程翻身，躺在床上，像一滩烂肉。
　　陈瑾躺在床上抽烟，并不理会刘锦程不赞同的目光。
　　第二天早上，刘锦程去上班，陈瑾去学校。刘锦程告诉陈瑾过一阵子有一个饭局，叫陈瑾打扮的好看一点。
　　陈瑾正在画眉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才说了一句“好”。

　　很快就到期中考试，上次没考好的跃跃欲试，上次考得好的，也摩拳擦掌想要考得再好一点。
　　赵恒宇上次成绩在班里第五，他没有很强烈的欲望去拼个第一第二。
　　赵恒宇和王策分在相同的考场，两个人在开考之前商量着考完去网吧打游戏。
　　时间在考场中总是飞快流逝。赵恒宇每一次都写不完数学卷子，他每一次考试，都挨着写，遇见不会的很少跳过去。
　　铃响，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老师让最后一排的同学收卷子。
　　赵恒宇和王策出去背着书包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去跑去网吧。
　　“策，你能包夜不？”赵恒宇眼睛看着屏幕问。
　　“不行，我父母不让我夜不归宿，上次包夜被我爸骂死了。”王策无奈地说。
　　“哎，真羡慕你，来去自由，潇洒快活。”王策感叹。
　　赵恒宇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三个月没见自己的父母了。他的父母都是有本事的人，事业蒸蒸日上，也给了赵恒宇充足
　　的物质生活。赵恒宇理解他们。
　　但是到底是个孩子，理解归理解，谁不渴望父母多陪伴呢。上小学的时候一直跟着爷爷住，爷爷教他练字，教他做人。他的性格里好像很少有父亲的影子。
　　赵恒宇听到王策并不打算在网吧过夜，也没有再留的意思。他刚好想到自己还有本书在学校，到了九点左右他们就走了。
　　赵恒宇把书落在学校，他得回去取一趟。高三的教室在一楼，走廊的左边有一个大平台，可以看见学校外面的住宅楼，还有学校种的柳树。有时候老师会站在那里和学生谈心或者讲题。
　　晚上学校没人，赵恒宇路过大平台的时候，看见陈瑾，靠在栏杆上抽烟，或许是胆怯，或许是不想打扰陈瑾，赵恒宇没有惊扰老师。
　　酒局上
　　十二个人，坐在包厢的圆桌旁，这是刘锦程公司高层的饭局，因为没有客户，所以这个饭局相对要轻松，都带着家属。刘锦程身边的李婧现在换成了陈瑾。李婧刚好坐到了陈瑾的对面。李婧的位置在门口，这个位置是助理坐的，需要帮忙跑腿。
　　几天前，刘锦程的办公室里。
　　刘锦程很生气，“谁叫你自作主张去我家里的？”
　　“我不是看你喝多了，想把你送回家嘛。”李婧的语气透着心虚。她想看看这个永远端庄的太太，在家中是否也是这样端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你去见了陈瑾又能怎么样？你胆子也太大了！”刘锦程大声说。
　　“好了嘛，我错了，下次不会了，晚上我给你道歉。”李婧语气透着暧昧。
　　刘锦程摆了摆手，让李婧从办公室出去。
　　李婧出来，心中不忿，自己年轻漂亮，工作在高档的写字楼里，而陈瑾只是一个教数学的高中老师，马上就要到三十岁。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赢的。
　　但此刻她坐在陈瑾的对面，看见陈瑾，她害怕了，陈瑾成熟，大气, 她明显的感觉到陈瑾身上的东西并不会像青春一样随着年岁渐长而消退，反而越久越是醇厚。李婧的那一点儿姿色在对比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此刻，陈瑾坐在刘锦程旁边，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珍珠耳环把她衬得璀璨。她的举止端庄大气，言谈得体，有一种安静的高贵感。
　　即使是这些老总们，对陈瑾的眼神也不一样，这些人常年在风月场里泡着，对女性有一种轻浮，但对于陈瑾，这些人还是带着尊重，言谈间也收敛些。
　　李婧也曾被刘锦程带到这种饭局上，她坐在席间，能看见那些老男人之间交换的眼色。
　　李婧看着陈瑾，陈瑾端庄，优雅娴静，但是作为女人，她用女人的直觉，感到陈瑾的庄严之下，隐隐包含着称之为妩媚的东西，她甚至想象着陈瑾在床笫之间的□□姿态。
　　李婧看着陈瑾很久，久到陈瑾感受到了一束目光，陈瑾也看向李婧，目光交错之间，陈瑾大大方方地向李婧举了一下手中的杯子，算是示意。
　　李婧捏着筷子的手颤抖着。她以为陈瑾会谨慎地看着她还有刘锦程，会惶恐地担心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出了轨。她希望陈瑾把她当成对手，但是陈瑾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李婧好像是受到来自陈瑾无形的蔑视，整场都不在状态，直到刘锦程提醒她。
　　陈瑾和旁边的老总聊得很开心，老总是学会计出身的，和陈瑾的数学专业好歹能沾上边。聊到后来，老总拉着刘锦程的手说，要让陈瑾去他那里干。
　　“我就是一教书的，您抬举我了。”陈瑾说。
　　“老刘啊，你这太太厉害，在家里估计你都得听她的吧！”
　　“锦程，”陈瑾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一直都有主意，家里事情都是他做主。”陈瑾给足刘锦程面子。刘锦程听了这话，心里也高兴。
　　男人，不管走到多高，永远离不开面子。
　　陈瑾离席，去卫生间抽烟。
　　这里的装修，说不上多有品味，但足够奢华，厕所的洗手台是大理石的，水晶吊灯在顶上光彩夺目，陈瑾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夹着香烟，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想到这周末要改学生的卷子。
　　李婧从厕所出来，也走到洗手池边，跟陈瑾打招呼。
　　“你今天看我的眼神很有敌意呀。”陈瑾说。
　　“嗯？有吗？”李婧装糊涂。
　　“妹妹，你本事不小，应该用在正道上。”陈瑾还是温柔的语气，就像在课堂上提醒一个走神的学生。
　　淡淡的一句话，李婧感觉周身寒意彻骨。但转念一想，自己年轻漂亮资本丰厚，便强装着镇定。
　　“咱们各凭本事，陈太太。”李婧把最后三个字故意强调了一下，然后扭头走掉。
　　陈瑾没有说话，反而无声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