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广阔豪雪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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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漆黑的天幕为猩红血光所灼。河流、大地、建筑残骸、乃至人体，冲天火舌舔舐一切事物，将目光所及之处化作赤与焦炭的死色映入淡铂眼眸内。男人合上眼，又睁开，嘴角始终挂着雕塑般凝固的假面，定定凝视不远处两道人影。
他张开口，比起言语，吐出更多的是映衬这座城市如今的鲜红。
“许愿吧。”
白色长辫浸满血液，男人无力地倚靠在某片残壁上看着垂头怀抱少女、毫无动作的少年人。烟雾几乎吞没了这处空地，细小的杂物颗粒无情冲击脆弱的眼球，涌入肺部，占据空气的地位。胸腔每次起伏，都仿佛要像城市一般燃烧起来。
然而男孩依然立在原地，特异点内唯一的蓝色倒映粉紫发少女安然的面容。
“许愿吧。”
迦勒底亚斯的创始人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淡然地笑了，“作为这场战争当之无愧的胜利者、被设置的观星人——你自然有这个权利。”
于是那双湖蓝眼睛终于望了过来，反射出星点火焰的颜色，接着无言地低垂。火光为怀中少女镀上一层虚假的生命余辉，迦勒底最后的御主指尖理过她的乱发，随即向那环扭曲周边空间、泛出空幻色彩的孔洞迈出步伐。
他遥望着圣杯之孔，嘴唇微张：“——————”
——然后睁开眼睛。
一道黑线横在视野正中央，稍微抬起头部，便露出被黑色镜框遮挡的同学的脸。手下皮革面料柔软，柔光照亮狭小空间，显得遮光板外面景色更加阴暗。花了两秒确认周遭环境，立香揉着脸，看向中间的座椅：“——还有多久降落？”
夏油杰确认了眼航线图：“十一分，时间刚刚好。”
“醒啦。”过道另一侧猛然探出显眼的白毛脑袋，五条悟撇着嘴对那张清醒精神的脸开启吐槽，“你的睡眠质量会不会太好了些？上车五分钟后开始昏睡，一路睡到机场，拍肩摇晃捏脸全无反应，最后还是我背你登机的诶！”
看上去完全不像刚从沉睡中醒来的人捏着下巴思索，像似回忆：“嗯……完全没有感觉。”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谢谢你背我，我睡得很好。”
白发少年并没有被安抚到，简直要摆脱安全带般伸长手扒上中间席位，呲出虎牙尖。回给他一个极其无辜的乖巧笑颜，立香将注意力转向窗外。玻璃上映出带眼镜的面容，外面橙红的光圈逐渐沉入地平线，天光退去，留下错综复杂的霓虹条带盘踞土地，犹如为黑暗注入生命的动脉。
二十分钟后，他们融入了这座钢筋水泥所构建，名为「札幌」的生命体中。
因为之前上车即时昏睡的缘故，藤丸立香对东京方面的辅助监督印象不深，这次跟着五条悟入座时特意扫了眼驾驶席，发现西装女子——女孩、头顶将将高过座椅护枕。
紧握方向盘的手还有点抖。
夏油杰弯下腰，意外地发觉魔术师神情怪异。收回踏进车内的脚，他顺着男孩偷指的方向看去，以辅助监督来说有些年轻的青涩面孔被迎面驶来的车灯短暂照亮，反常的异色光芒混入其中一闪而逝。
他了然地对藤丸点点头，坐进后座关上车门。
立香比出Ok的手势。
将他们无声互动收入眼帘，五条悟往右挪了挪，挤到两人面前不解地发问：“不用上防护吧，就算出了车祸我——” 不等他说完，一只手径直擦过中间人捂上他的嘴，接着一句茫然的“诶”两人份的重量顺着惯性撞上肩头。右臂被压在身侧动弹不得，他干脆地放弃调整姿势、挺起身以左手糊向夏油杰近在咫尺的脸——
“你居然捂我的嘴！” “你那么说只会让她更紧张！” “别挤了位置本来就不够！”
后座骚乱传出的几秒种后，少女扭过头，见到了大概会令所有职业监督眼前一黑的画面。左右两侧的术师坚持不懈地挥动手臂抓向对方好似那个小学生掐架、哦白发的是御三家的大人不可以说出来，制服不一样那位正努力推开两人但毫无作用啊啊啊啊啊啊！！
“没、没事吧？！”
夹在混乱中间的术师托起横在脸前的胳膊，“不用担心，他们经常这样，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对方唇角习以为常的无奈弧度确实有效地说服了她。少女混沌脑内齿轮忽地咬合清空所有杂乱思绪，只剩左手遵循日常重复无数次的训练，轻轻搭上变速器。
“好的，那……”
她看回前方时下意识端出职业笑容，“现在即刻起步，请各位系上安全带。”
大概是幸福的错觉吧，扭扯声终于停止了，辅助监督轻缓而满足地合眼，
踩下了油门。
*
窗外模糊色块依稀定形，城市灯光勾勒出缓慢倒退的景色轮廓。幸好监督进入市区时降低了车速，否则按照目前旅客量来看她能把一车人送入明日的新闻。
立香缩回座位，左右各瞄一眼自起步后便扮演镇门雕塑的两位深感无语。专业人士陷入迷之罢工之中，半路出家的魔术师便略过他们直截翻开腿上文件的第一页。
轻薄纸张划破死静，像打破了什么魔咒，端正直背双手放膝的两人当即回归原型，弯腰托脸地凑近资料。
他把文件举高了些：“不吵架啦？”
“才没吵呢。”
“同上。”
确实没错，是直接动手的。藤丸立香再度表情微妙地瞥了眼嘴硬的两人，五条悟立即抓住机会，收束一贯神色，半握的手轻柔抵上唇瓣，脱力般倚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霓虹夜光为洁白发丝和无尽彼苍的双眸蒙上瞬息即逝的流转幻影，看起来截然与本性相反、乖巧且梦幻的青涩少年眼含水光，楚楚可怜地控诉无端的指控。
——飞机上的事，居然记仇到现在。
无端遭受AOE波及的夏油杰眨眼间贴门紧抓把手随时准备跳车，而攻击的真正目标投来接近看见西方日出、兼具惊叹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策略意外的有效，问题儿童嘻笑着收了神通，看对方震惊未退，口型无声张合一字一字拉长吐出：幼、稚、鬼————
耶，胜利~ 他竖起两根手指，‘剪刀’可爱的指向自己。
黑发蓝眼的少年鼓起脸颊，随手翻页的动作又急又响。他想说什么似的张口，转头时余光扫过纸张，眉毛突然皱起，注意力完全被所有人忽略许久的文件夺去。
指间纸张上的一抹红在昏暗中也依然醒目。魔术师一推能够看见咒灵的眼镜，再度望来的眼底笑意无余。清冽的音色紧绷：“还是先解决这次的事件吧。”
看似无害的眉眼认真起来相当鲜明，杰亦收束笑容进入工作状态，看着文件的表情是少有的迟疑，严肃有如实质的充斥整个狭小空间。清楚玩闹时间彻底结束的白发少年挥手驱散这气氛，换了个舒服姿势凑近简述报告。 “死了几个？”
夏油杰深紫眼眸微颤，最终没有偏离资料：“发现的受害人有两位。”
照片细节处的像素有些模糊，但也足以让观看者清楚地认知图像的意义。
以浅灰柏油路为席，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紧闭着眼，面容奇异的安详，头骨缺失一块整圆。无数液渍与干涸血痕爬过半塌眼皮，爬过脸颊，有些断于半张的口中，最终在白色衣领上晕开片片深棕。
藤丸立香指尖摸过丢弃在不远处的上半颅骨，切口看上去平整光滑，断处几乎闪着反光。相片下方密麻文字记录着尸检结果，他放轻捏出折痕的力道，嗓音比平时更沉，“没有发现脑部吗？”
“嗯，完全找不到去向，现场附近也没有检测到来自大脑的DNA。”
辅助监督深吸一口气，叙述急促且清晰：“结合一个月后，也就是三天前发生的第二起事件，推测是「消失了」、「被拿走了」、「被吃掉了」……总之，是「缺失」的状态。尸检时发现两具尸体的创口都没有外力迹象，就好像、” 她顿了顿，“好像受害者天生如此。”
口述仍在继续，大抵是关于现场留下的咒力残秽中断消失云云，属于第一天入学同等听天书的内容。粗略概括为‘犯灵？与缺失器官行踪不明’，他快速翻至第二起事件的现场照片。
同样的放松面孔，同样竖向流淌的血迹。男人上身赤裸，一道笔直切口连通脖颈和肚脐，几团绒絮黏上外翻皮囊，红白相间的胸骨支撑着完好的肌肉结构，理应占据大半骨笼空间的肺部却无影无踪。
其余内脏没有缺失。和中午那只咒灵相比，更能感受到一系列行为明确的目的性。
论起御主被各路清奇黑幕算计坑骗的经验那是可悲的丰富，熟悉的违和感自思绪深处涌上，报告白纸黑字尽快祓除咒灵的要求映入眼中，脑海内名为直觉的弦紧绷着嗡鸣，奏出不对劲的预警残响。
倒映文字的蓝瞳微微眯起，随即看向一旁。与不知为何正聚精会神面对窗外的五条悟相比，低头皱眉的丸子头少年显然更适合请教，立香索性拿着全部资料斜向他：“以咒灵来说，手段会不会太有条理了？”
常年与诅咒相处的咒术师唇线已然抿得笔直，“部分咒灵有一定程度的思考能力，他们会这么认为也不奇怪，但……”
他皱着眉头提高声音，“监督小姐，查过死者们的人际交往吗?”
女声迅速回道：“之前负责的术师排查过这个可能性。两位受害人之间没有交集，共同点是中产，就职职位不上不下。没有富足有权到会招惹诅咒师的程度，暗网没有发现类似委托，所以我们还是倾向咒灵诅咒。”
哇，一听就和麻烦挂钩的词汇出现了。
无法期待远在东京的阵地支援，估算着体内魔力存量，立香刚想询问‘诅咒师’又是怎样的群体，就被一扯左袖。手的主人毫无疑问是五条悟，白发少年没有在意对方流露出的疑惑，继续拽了拽袖口，一言不发，蔚蓝眼珠不止地瞟向车窗示意。
不做掩饰的兴奋几乎从举止溢出，藤丸立香瞥他一眼，倾身贴近车窗遥望斑斓夜景。
窗外山林绿意渐渐取代建筑，明若观火的异常从绚烂灯彩中凸显。以途经的小区为中心，浅紫球体涵盖大半条通向神宫的主路，车流和人群一并涌向远处林中一点朦胧的热闹火光，出入间使得结界表面折射出映衬祭典的、像似巨型肥皂泡泡的辉光。
这布置出自谁人手笔根本不用多想，立香摘下眼镜收进兜里。映像一闪而过，小源魔力蒸发般流逝，遵循契约者呼唤常人无法察觉的灵体使魔聚现在结界边缘，转了一圈后头也不回地奔去山体方向。
“你觉得是那家伙？”
最后念话嘱咐一句[千万别炸山]，他转过头，眼睛很好的少年看上去严肃少许，凝望结界时嘴角轻翘。“那个结界的构成不像有杀伤性术式，目前发动的也只是最基础的暗示、警报功能，与土地魔力收集的功能。有概率是和事件无关、单纯为魔力而来的魔术师吧？”
立香点头：“确实有可能，所以我觉得直接找到人确认会比较快，当做排除错误选项也好。毕竟事情牵扯到魔术师总会变得很夸张……”
先前梦里的内容再度浮现，而那居然是一时间能想起的最小损害。城市级别。和所属机构的创始人开战的御主险些没忍住对过往的梦境磨了磨牙，发自肺腑的感慨引出一连串轻笑的二重奏。感知中使魔追寻着结界魔力‘味道’最为浓重的一条痕迹而去，直到闯入山林才因召唤者魔力负担加重停下，传回来的意图明显——目标在更深处。
他拉回远在公里之外的意识，用了几秒处理车内发生的事情继续接上：“…你们要进入结界吗？”
刚 指示车辆停靠的夏油杰挤到中间，投向半透明结界的视线如看见挤满幼童的公众泳池般嫌弃：“第二犯罪现场在范围内，这边还是要调查咒术的可能性的。”
“车停在这里，监督小姐就在附近等候，不要再往前走。” 他看了眼猛地停止搓揉眼睛的少女，“我和悟先去现场，藤丸君调查完后去第二起现场汇合、或者和我们联络，怎么样？”
“没有问题。” 立香稍微思索，而后分别朝两人伸出手，掌心向上。被两份不解地睁大的视线打量着，他弯起眼睛勾了勾手，“谁的手机都可以，借我一个。”
带着新多的百克重量，藤丸立香滑出车门，像一尾鱼入水般钻入人群逆流而上。步伐快而不急，神情没有异常，却叫经过的人错觉少年人下秒就会急促奔跑起来，于是手拿苹果糖礼品袋的游客们纷纷下意识侧肩避让。
如此灵巧地破开人流，远离主路，走至昏暗的居民区时御主环顾一圈，稍稍弯曲膝盖。
魔力辉光一闪，无人的小区再次陷入寂静。
高速会带来的不便全然被礼装中和，山中吹拂的清爽微风卷走了食物余香，遵循开始移动的使魔的引导，肉眼近乎无法追随的身影于林木间穿梭，一路向上，直到感知中急速的硕大身形猛地刹住。转瞬间眼前浮现模糊的白色形状，藤丸立香调整步伐，急停在了白熊身旁。
[好慢。]
宛如依随女童稚嫩的嫌弃声，看似寻常的林地缓慢显现一圈圈阵法的纹路，为皮鞋覆上一层暗紫荧光。立香后退几步，踮起脚张望一直延伸没入远处黑暗的魔术阵。
“我有尽力跑了啦，” 鞋跟落地，少年顺手抚上身侧大熊的毛，“看起来没人在家的样子。”
晚风将青草汁液的味道灌入肺部，但无花果与药、或是蜂蜜与烤薄饼的香气应该与之更搭配。立香看着眼前景象，数十条光带似桥梁般连接着作为阵法中心的树干，是过去曾无数次见过的标准图形。
可在日本用中东魔术…响脆的断裂声打断了思考，御主瞄一眼受到志度内不爽心情影响而开始蹭磨树皮的白熊，决定在它把别人魔术阵拆了前先干正事。
他蹲下身，捧水般伸出手。空气中流淌的、他人的魔力接触到皮肤，与体内开启的魔术回路震荡着共鸣，建立短暂的连接。昏黑的帷幕旋即蒙蔽了意识，沉重拉扯眼帘，将眼前湿润的熊鼻搅散成视觉中破碎的画面，裹挟神志一起坠向深处。
嘴唇无声张合几下，御主身体一歪，一头倒入暖和厚实的皮毛之中。白熊轻轻拱了拱呼吸沉稳的少年将其卷入怀，只留穿过树叶的零散月光落在外面的衣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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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跃。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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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的狂喜。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浓若永恒的黑暗里，与自己对视的男人面孔如此清晰，如婴儿般沉睡着，嘴角抽动，像似勾起。
是做了个好梦吗，真好。
抚上男人的面孔，嘴角无法控制的翘起。我也很开心呢。
继续向前探去，没有任何阻力手融入男人脸庞。再深，再深，分开柔软的组织，触摸到略显坚硬的骨头，半截小臂进入后温热的液体湿润了手掌。
砰砰，砰砰。胸腔犹如被从内部击打。但动作依然轻柔，用双手轻轻地托起。软趴趴，摇晃的，以触感来说有些沉重的易碎固体。
“我息乃神之吐息，赞颂太一。我手乃神之造物，创造三书。以我意代行圣灵之意，质点之一以脑冠以。顺从六极指引，自水而来的天堂之火终将回归寂静。”
自孔洞捧出灰白色物质举起，注视着，仿佛连心脏一起升入空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广阔豪雪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