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初雪祈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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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来了。诶？”声音不大却一听就知道是温妤。
温凉转身，目光短暂地与温妤相接之后，落在温妤手里的三份盒饭上，心底压抑着的痛楚终于在一瞬间崩溃。
看来，你们全都瞒着我一个人呢。
温凉咬牙，垂眸遮住眼睛里汹涌的情绪，嘴角向下撇了撇，然后一言不发地径直路过温妤。
“哥，你去哪？”温妤低声问他，但他像没听见似的走出去了。
走廊里炽白的灯光似乎在散发冷气，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温凉失魂落魄地路过那些扶墙锻炼的病人、白大褂的医生以及脚步匆匆的家属们。
他不被需要，他无地自容，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真烂，妈妈经历了那么危险的时刻，温凉想，自己至少应该知情。
回想起温妤进屋的刹那，他比以往更加觉得，那三个人才是一家人，只有他多余。
也许从初中开始就长期在外地，他已经错过了太多家里的大事小事。
温凉想，或许他从这世界上消失也没什么大不了。
夜风冷硬地割在皮肤上，而温凉只觉得麻木，他坐在院里绿化带前的长凳上，心里的失落、愧疚、疑问、愤懑等混杂成难以言状的痛苦。
他默默地缓了好久，拿出手机打开丘丘，最先看到的就是乔烁发来的消息，问他有没有到家。
温凉的眼睛酸涩刺痛，心里好像破开一个大洞在呼呼漏风。
这一刻他忽然特别特别想念乔烁，也许乔烁在身边，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处可去。
他垂着头在手机上敲字：老乔，我在我们家真多余。
但也只是敲字，他眨着有些模糊的眼睛，看了半晌，还是清除掉了。
没有人会喜欢满身负能量的人，温凉知道，老乔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他是个多差劲的人，会因此而离开他，但他希望这天越晚越好。
温凉简短地回复乔烁，然后就关掉他的对话框，转而给自己的小号发消息。
“我一直都在扮演我自己，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成为什么样子。我知道有一天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我，生死相隔，或山海相隔。如果现在有一场意外发生在我身上，那我就不用去面对以后的事了。他们说我这是傻话，死后再轻松也感受不到了，有什么用呢，可我倒觉得，至少不会累了，死亡简直是最一劳永逸的好事，反正我这么多余，死掉也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掉我，还会发现生活变好了……”
他发泄般地在手机上敲字，想法一大堆，却连逻辑都是混乱的。
“小老弟，原来你在这啊，害我好找！”温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到温妤手里拎着一份盒饭。
“我还以为你明天才来，那么晚还能坐上车。”温妤冲他招招手，“走，吃饭去。不想在病房吃我就带你去食堂。”
温凉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早上还是乔烁给他买了面包、豆干和饮料，非要看着他吃才行。
中午大巴车在服务区停了一会儿，温凉也一向不喜欢下去吃东西，现在简直前胸贴后背。
但饿和没食欲并不冲突，温凉坐着，只是伸手接过那份盒饭：“谢了，先放着吧。”
“心情不好？”温妤在他身边坐下来，打量着他冷淡的脸。
“是个正常人都会心情不好吧。”温凉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平语气。
“也对。”温妤点点头，“不过你别担心，咱妈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温凉“嗯”了一声，懒得跟她多说什么，温妤瞪着他，不满道：“你不耐烦。”
“没有，这么冷，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温凉说。
“你少给我黑脸，”温妤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我最开始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比你早放假几天。”
提起这个温凉更加心烦意乱，他疲于伪装，埋怨道：“那你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怨我干嘛？是咱妈不让说。他们就这样你不知道吗？”温妤没好气地说。
“嗯，难得，”温凉点点头，嘲讽道，“难得你这么听爸妈的话。”
温妤一听这话就来气，她怒道：“你特么阴阳怪气什么？我想听就听了关你什么事？”
温凉本就无意跟她吵，他深呼吸了一下，淡漠地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你！”温妤本想再怼他几句，但他那不为所动的样子是又打算不理人了，她丢下一句“真别扭”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凉坐在长凳上茫然地望向四周，长长地叹气。
在医院的这些天里，温凉不免担心妈妈的身体情况，但如医生所说，妈妈恢复得很快，出院时已经能在搀扶下走动了。
回到家后，梁惠带的高三学生们结伴到家里来看她，在分秒必争的时期，他们还没放寒假，趁周末来一趟身上还穿着校服。
温凉总是坐在妈妈的身旁，听到她跟学生们打听班里的情况，想必很担心自己带的学生们，但温凉更担心的是她。
学生们都走了以后，温凉忍不住劝她放松心情好好养病，别再关注学校里的事了，她笑着答应，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某天上午，温凉帮妈妈浇完花之后，就坐在阳台晒着太阳看书，他低着头，听到爸爸扶着妈妈走到客厅。
“昨天又梦到已经过世的人，你猜我梦到谁？我梦到小芳了，要是她还活着，看到孩子上大学肯定很开心吧，多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是啊，以前几个小孩里她最偏向小良，可惜都……唉。你说她那个样子会不会也是抑郁症，只是那个时候没人懂这些，就以为是中了邪。”
温凉怔愣，注意力从书上分散了些，在心里搜寻了半天也没什么印象。
“她那个可能比抑郁症还严重吧。不知道你妈现在想起来会不会后悔，硬是把自己女儿逼成那样，她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就认为别的女人也应该跟她一样。”
温凉这下差不多理清楚了，话里这个“你妈”指的就是奶奶。
这么多年来婆媳关系一直很不好，妈妈对奶奶避而不见，私下里也经常给他讲起奶奶的迂腐无知和坏心肠，那些话讲了太多遍，以至于他听了个开头就能猜到是哪件事。
诸如“她儿子开车撞树从额头上摘出玻璃她却问是不是宝石”“她说让儿媳辞掉工作不然儿媳挣了钱会跟别的男人跑掉”……
那些荒唐的事让温凉对奶奶印象很差，而爸爸对于这些似乎早就默许了，大概因为他跟妹妹出生一年多奶奶都不闻不问，爸爸也对此心存芥蒂。
不过话说回来，温凉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姑姑。
他从阳台上探出头随口一问：“你们说的是我姑姑吗？我是不是从来没都没见过她？”
爸妈愣住的几秒钟里，温凉开始怀疑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你在家啊，不是去找雷晓岳了吗？”爸爸问。
“嗯……他下午才有空。”温凉在心里感叹他们转移话题可真快，不过他们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很快到了过年，往常去村里给奶奶拜年时，温凉都是和爸爸、妹妹一起去，实际上跟那些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并没有多熟悉，甚至连称呼都会弄错。
今年温妤留在家里照顾妈妈，只剩温凉跟爸爸一起，面对那些陌生的亲戚，他感到很不自在，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亲戚们面上也都过得去。
吃饭时温凉看着一桌子的荤菜，没什么胃口，只能勉强找点肉边菜来填饱肚子。
而最让他郁闷的是，每年都会在饭桌上遇见的亲戚仍旧在乐此不疲地劝他吃肉，以及把肉夹到他碗里。
温凉想，过年对于他来说真是一种煎熬。
不过一切的不痛快在接到乔烁的电话时都会消失。
“老乔，你说有些人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想法强加给别人？”温凉侧躺在被子里，看着乔烁站在洗手间擦脸。
“啊？怎么了？谁惹我家小熊哥不高兴了？”乔烁瞪着眼睛恶狠狠地问。
“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有些人明知道我不吃肉还非要劝我？”
“因为他们不是我，不会像我一样爱你。”乔烁笑嘻嘻地拍着胸脯。
温凉被逗笑，想起在学校里，乔烁总会分毫不差地按照他的喜好帮他买饭。他后知后觉，原来那都是乔烁费过心思的。
温凉虽然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跟乔烁在一起的事，却每天都跟乔烁保持着联系。
乔烁成为他心底私自珍藏的海，也成为他手机桌面上遥远城市的天气。
他晚上总会躲在自己的卧室里陪乔烁打游戏，跟他打很长时间的电话，听他抱怨冬训好累、讲起生活里有趣的事和心里蹦出的古怪想法。
就算不说话，只开着视频做各自手里的事，也会很幸福。
温凉看着视频里的乔烁走路、吃饭、洗脸、去海边、去旅游……极其平凡的小事，他却总也看不够，好像眼睛看到了，就能有一种和他在一起生活的错觉。
他们在相隔甚远的地方彻夜通话，把对方的呼吸枕在耳边，直到甜腻调皮的情话变成模糊的梦呓。
老乔，我想去看海，也想去见你。
《52赫兹》第三册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初雪祈愿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