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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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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光正琢磨着夫人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房,就看到芸娘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谈个话还谈出火气来了?”
王芸娘默不作声,坐到梳妆台前卸去钗环珠钏,散开头发,脱去外衣鞋袜,才长舒口气:“还不是你那宝贝闺女,骗我讲了一堆的古不说,还让我发现她出了问题。”
王弘光压根没听到最后一句,被讲古一词羞的血气上涌脸色通红,抖着手叫嚷起来:“你讲什么古了?你,你不会是又讲我的古了吧?你懂不懂什么叫为尊者讳啊。真气死我了。”
芸娘立马冲这老学究翻了个白眼:“行了吧,没说你,这次就说了她们大娘的事,又提了嘴咱俩怎么订的亲。真是的,孩子都大了,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
“哦,那就好。”王弘光这才放松下来,随手湿了面巾递给夫人净面,“我可交代你,千万别提我年轻时的旧事,我丢不起那人。”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大囡出了问题?”
王芸娘简直要气笑了,这老学究这会儿终于想起女儿啦?她麻利的清理完手脚,穿着里衣一屁股坐到了丈夫身边:“就是!我给她!讲古的时候!”
王弘光瞬间被吼得脑袋嗡嗡作响:“行啦,小点声,我刚才也是情急,好好说,咱闺女怎么了?”
“哼。”芸娘随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大囡还是年轻,一点没有眼色,跟她说了半天话,竟然一杯热茶都不舍得给,害她现在口渴的要死。
“你那大女儿不知是看了杂书,还是听桃杏嚼了舌根,我不是很肯定。但我说起夫妻之事时,她竟然毫不羞怯面不改色的听完了。”
王弘光轻轻取走夫人手中热茶,才起身怒斥:“你怎么能在女儿面前说这个?你还有点当娘的品格么?我素知你不拘小节,可你这次做的也太出格了些。”
芸娘一时语塞:“我当时就是说顺了嘴,可看大囡没反应,才觉得不对,不过后来我确实是刻意试探的......。”
“再说,不是你让我多操心点姑娘的婚事么?她都十六了,不是十二,我这当娘的提前说点还有错了?”
王芸娘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登时理直气壮起来:“你能不能听我说完?现在是抓我口误重要,还是你女儿的事重要啊?”
“行行,你接着说。”王弘光没辙,只能气的摆摆手继续听下去,他这婆娘说的没错,如今什么事都没自己姑娘重要。
王芸娘见好就收,赶紧继续:“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听见个男字都要羞半天。要我说就是这桃杏有问题,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我都清楚,你女儿绝对没有碰话本的机会,我路上想来想去,能让她接触外面的可能只有桃杏了。我早就说这短契的侍婢不能用,不行明天咱辞了她吧?”
王弘光捋了捋胡须沉思了一会儿:“不对,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桃杏翠英都是官牙子推过来的,绝不会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奴仆,不然我一纸文书递过去,那官牙子和桃杏都讨不得好,说不定还会彻底堕入乐籍,花这么大代价就为了给咱大囡传些不三不四的话?不是我瞧不上自己,我的官职背景还不值得他人费这么多心思。”
王芸娘越听越迷糊,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不能她家大囡是天生通透可以无师自通吧?
“那会不会是你给她的那些字帖诗书惹得祸?”
“那更不会,那些书本我都是精挑细选翻了千遍的,闭着眼睛都背的出来,那里面要是有不合时宜的东西,我一定知道。”
“那......?”
“唔,这样,你也先别声张,咱两个都没什么养女儿的经验,也没老人帮衬,兴许是你我行事不周无意间让大囡学了去呢?”
“明日晚间我在书房与大囡谈谈,你在旁作陪,看看大囡的反应。毕竟还有种可能是你误会了,她当时压根就没听懂你说什么,只是顺着你的话囫囵理解罢了。”
王芸娘若有所思:“那倒也是,她毕竟也是大人了,个别词句听不懂顺也能顺下来。那行,今天不说了,明日你还要点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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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吃完午食,睡了个好觉的王孟柔,刚把桃杏打发出门买东西,转身就被自己的妹妹缠上了。
今年刚刚十二的王淑蕊,正处在孩子气向少女蜕变的年龄,看上去既可爱又秀气。
“姐姐,你今天再给我讲讲威武大将军怒破山贼吧?昨天没听完,我一宿都没睡好。”
王孟柔唬了一跳:“我的冤家诶,你可小点声吧,让咱爹娘听见,你姐的小命就没啦。”
王淑蕊噗嗤笑出声来:“姐姐,你说话可真是越来越像娘了,动不动就叫冤家,不过,冤家是什么意思啊?”
王孟柔笑嘻嘻的不作答,只拉着妹妹在院中石桌旁坐下,回来几天了,她看妹妹还是怎么看怎么不够,算上前世她们姐俩都有两年没见着了,这么小的妹妹更是有六七年没见过了。
一切真的像是梦中啊。
“姐姐?”看姐姐又不知魂游何地了,王淑蕊学着娘的样子,刻意的叹了口气:“又开始了,每次都这样,姐姐真难懂。”
“小鬼头。”回过神来的王孟柔,轻轻抚了抚妹妹的头发,你喜欢听,姐姐就接着讲:“话说那胡将军,身穿明光铠甲,手握一杆银枪,冲着那彪形大汉,哇呀呀一声吼,呔,来将报上名来,本将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清风徐徐,吹得人熏熏欲醉,一颗高大的榕树下,姐妹两个笑盈盈的谈笑打闹着,远远看去美好的不似人间。
可站在小院门口的王芸娘却不这么觉得,她只感到一股寒气从心里升起,两个女儿自出生以来,但凡出门都有家人陪伴,从未在外接触过杂谈戏曲,家里给女儿看的东西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大囡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王孟柔!!!”
“你干嘛呢?我让你下午教妹妹识字,你就给她讲这些?”
“说!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今天不交代清楚,以后别想出门!”
王孟柔、王淑蕊两姐妹吓了一跳,看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娘亲和一脸无奈的王妈,赶紧跑到墙边站好。
“娘,这故事是我自己编的。”
“娘,姐姐说是她听别人讲的。”
两姐妹不同的说词气笑了王芸娘,气哭了王孟柔。
“你这个小叛徒。”
“我才不是叛徒呢,仁智礼义信,姐姐说谎有违君子五常。”
瞬间王孟柔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要是一般人家,女孩子能知道字怎么写都算不错了,还能拿五常怼人?
可惜她家不行,她那对父母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教育方式出了偏颇,要不是她前世嫁到林家,也根本不会想到世间多数女子是不会读经史子集的。
干脆的低头认错:“娘,我错了,我不该骗妹妹,这故事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又自己做了一些润色。”
才怪,明明是前世在平城听说书先生讲的。
王芸娘气的狠瞪姐俩个一眼:“蕊儿,你先回屋习字,我有话跟你姐姐说。”
看着小女儿老老实实回屋,王芸娘才冷着脸训斥:“往日里真是纵的你不行了,连曲本传奇都敢看,书在哪里?立马给我交出来,不要让我进屋去搜。”
“书看完就扔了......。”
“扔哪里了?什么时候扔的?谁给你扔的?你不要现在还编鬼话骗我,我告诉你,你就是把书撕了烧了埋了,今天也要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此事没完!”
看大女儿讷讷不能语,芸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从小就要一人护着病怏怏的父亲,什么骗子混子没见过?如今还能被女儿的小小把戏糊弄住?
他们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是门规森严,家里的老人也都是几十年相处过来的,再知根知底不过,谁会给大女儿带进这种书来?如今看来,桃杏和翠英作妖的可能性太大了。
但是,就像老爷说的,她们图什么?
心念流转间,王芸娘做了决定:“柔儿,你跟我到你父亲书房来,我有话与你说。”
事已至此,王孟柔不敢不应,低着头跟着她娘走到了正屋书房。
“跪下。”王芸娘语气平淡的吩咐,“我也不与你说什么道理,你自小是你父亲自教养,读的圣贤书比我多,我只问你一句,你懂得这些是桃杏教你的不是?”
王孟柔猛地抬头:“娘,我以姓氏起誓,我所知所想绝不是受人教唆,更与桃杏无关。”
她不敢顺着她娘的话说,她嫁过人进过宫,知道一个奴仆一旦被定了罪,绝没有好下场,虽然桃杏是她家短聘的,生死不由她娘决定,但她不敢冒险。
再者前世桃杏对她家还有大恩,她不报恩也就算了,总不能为求自保再拖恩人下水吧,她做不到。
“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王芸娘寒着一张脸冷声道:“自你魇后,颇有异常,我与你父怜你受惊,多熟视无睹,但你这两天的作为让我太过失望,本以为你是受人教唆,但你既然起誓,那我信你。”
“既如此,你就在这儿跪着反思,直到你父归家。在此之前不得擅动,你跪残了母亲养你,但你若再耍小聪明,就莫怪我处置于你了,可听明白?”
王孟柔没再辩驳,只跪地俯身行礼,脆声道:“儿明白。”
王芸娘恨得揉了揉眉间,她突然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她一直觉得家里最近不顺是招了脏东西,难道竟是真的?
可若招神婆来家中驱邪,老爷是断不会同意的,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