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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担忧与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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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又被迫躺了一个上午的王孟柔,满心无奈:“母亲,我不过就是前晚做了个噩梦,如今喝了两天药已无大碍。您回房歇歇可好?”
闻言,王芸娘伤心的抹起眼泪:“你自醒来一句娘都没叫过我,还说自己无事?”
“而且你从小就怕苦,吃个药跟要你命一样,这两日你却总能一口气喝完,若不是你还没好利索,怎会如此呢?你这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说罢,她也不管女儿如何抗议,只拍着哄着想让自己大囡再多睡会儿。
没辙,王孟柔只能被迫假寐,直熬到娘亲放心离去,才睁开眼睛瞪着头顶床帐发呆。
根据亲娘透露的消息,她应该是回到了他们王家与林祭酒家定亲之前,虽不知她父亲一国子监八品主讲,是如何能跨越七级与国子监祭酒结亲的,但她知道她婚后仅仅半年多,京都就陷落了。
等她父母得到消息,他们王家早就失去了从容逃生的机会,就这么着她娘在一片混乱中与父亲妹妹失散,而她也在不久之后做下了至今想起都懊悔不已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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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芸娘虔诚的念完经,还是觉得心中不宁,犹豫片刻决定尽快选个日子去广善寺祭拜一下,最好还能找明德大师讲解一番。
自丈夫得朝廷征辟,走上仕途以来,她还从没像这几日一样烦忧,先是前几日宗族来信,以无子为由鼓动丈夫过继族人为嗣,后是铺面租户昨日午间突然来说要退租还乡,前夜大女又被魇着,这桩桩件件不得不让她怀疑家里是不是招了脏东西。
心动不如行动,王芸娘立马取出黄历开始琢磨日子。
正在挠头却见丈夫掀帘走了进来。不由惊问:“这是怎么了?不晌不夜的你怎么回家来了?”
王弘光哈哈一笑:“你就是瞎操心,今天是监里学子经试的日子,这不,一考完我就向上官陈情,道是家中有事,就提前回来了。”
“大囡如何了?我路上就在想,咱们要不要去回春堂再请个女医仔细给大囡瞧瞧,又觉得毕竟是女儿家事,总要与你商量一番。”
芸娘伺候着丈夫梳洗,皱着眉头嗔怒:“知你爱女心切,但连着延医,让外人瞧去又该说嘴。我看大囡服了药,精神已好了许多,应是无须再找大夫。不过......”
看丈夫心情还好,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开口:
“我倒是想着这几日去广善寺烧烧香去去家里晦气,你看......行么?”
王弘光一时有些恼怒又不好发火,他知道自己夫人也是好意,只得强压火气坐到桌旁:“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说过你多少次,少信这些有的没的,大囡的事还是听我安排,就再请个大夫来好好瞧瞧。她也大了,本就该相看人家,请个女医来也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需要调理的地方,这些本该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操心,如今也要......”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呜咽声,王弘光揉揉眉头,不得不再次妥协:“行行,你想去就去吧,但拜拜即可,万不能拿什么符水回来喝。”
王芸娘侧过身轻轻一笑,这个老学究,一辈子厌恶佛鬼神道,可就是见不得家人委屈。
“那择日不如撞日,你也别翻那本老黄历了,趁着今日日头还早,赶紧让王伯去街上雇个车,你带着大囡这就去吧。”
“可黄历上写今日不宜出行......。”王芸娘还是想挣扎一下,她什么都没准备呢,难道真光着手去拜佛?怕是会被人笑话哦,老头子总是这样不近人情,难怪年过五十,仍是一京城小官。
“我日日上值,若都看黄历行事,岂不是早就该丢官去职了?今日你要去便去,若是不愿,日后也别去了。”
看丈夫越发不耐烦,王芸娘只好应诺。转过头却去厨下收拾了三十个鸡子做拜佛礼,管他有用没用,拜了求个心安也好。
这边王孟柔上一秒还在想怎么才能出门摸摸情况,下一秒就被自己母亲秀了一脸,她印象中从不去寺庙的母亲竟然要带她去烧香?
出了门坐上了驴车,王孟柔还犹如梦中,怎么回事啊?她那个最讨厌寺庙的爹爹就这么着让她娘带她出来了?
“母亲......”
王芸娘闻言瞬间飞过一个眼刀,让王孟柔立刻清醒,赶紧轻轻脆脆的叫了声“娘”,才接着笑道:
“是儿走了嘴。不过,娘,您是怎么说服爹,让咱们出来上香的啊?怎么也不带上妹妹。”
王芸娘正掀帘偷望市井,闻言也不当回事,轻笑道:“还不是你爹看你前夜魇得狠了,担心你。再加上咱们要去的广善寺确实是个名副其实香火鼎盛的大寺,你爹他心里有数的。”
“至于你妹妹,你爹在家呢,没事。她太小,不适合去寺庙那种地方,如果再带上她,你爹非骂死我。”
看再无新景,王芸娘惋惜的放下了车帘,转身就冲着自己大女儿交代:“你也是第一次到寺庙这种地方,到那儿可不要乱瞄乱看,咱们没挑日子,此刻庙里定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记得一定要牢牢戴紧帷帽,万不可任性胡为。”
“知道了,娘。”
王芸娘狐疑的看着女儿:“你今日怎的这么乖?往日出门不是最不爱戴这些么?今日可别给我作妖,否则你爹知道不会轻饶你的。”
王孟柔抿嘴一笑:“娘放心,儿以前是不懂事,如今大了再不会了。”
前世就是她不听话,滥发善心擅自做主救了陈安平那个贼人,才给她的家人带来了灭顶之灾,今生说什么她都不会重蹈覆辙了。
说话间到了广善寺,看寺内处处透露着庄严肃穆,王孟柔害怕起来,她话不敢多说一句,步不敢多迈一寸,只带着桃杏紧紧地跟着母亲。
万一哪位佛法精深的大师看出她的不对,把她指为妖孽,那她的家人可怎么受得了。
谁知她们一行三人都解完签要走了,王孟柔也没看见哪位大师来主动找她说话,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想笑,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回家路上,王孟柔发现娘亲一直神思不属,跟她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几次想张口又都咽了回去。
去寺庙之前娘还好好的,回来路上就换副模样,王孟柔用胳膊猜都能猜到是她摇的签文卦象出了问题,不过她也不担心,因为无非就是签无好签,命无好命罢了,难道如今的她还会怕么?
晚食过后,打发走桃杏,王孟柔终于可以一个人坐到书桌旁理理线索:
首先是时间。
前世,她嫁到林家五月有余,突然与夫君林继儒一起被婆婆送去了乡下山庄,路上她才知道是祖父林祭酒的意思,说是北面蛮夷一路南下,可能会攻打京城。
林家只有她夫君名声不显未入朝堂,所以悄悄离京也不会引人注意。送他们出城的婆婆还交待,若有一天他们真的听说京都有变,那只需在山庄等上三日,三天日满若无人前来,他们夫妻就要立刻潜回老家安心度日,为林氏家族留一丝血脉。
当时她就急了,想立刻调转车头回京给娘家送信,却被林继儒拦下,说他们林家绝不会坐视亲家出事的,这是她前世第一次被骗,得到的结果就是京都城破后,林家准备充足逃出大半,而她娘家却毫无消息传出。
她与林继儒因此爆发了剧烈的冲突,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夫君嫌她不懂大势不体谅林家难处,她骂夫君鬼话连篇枉读圣贤书。
后来,她决定自行回京寻找父母妹妹,临走时还不顾体面的在山庄里到处搜刮,整个林家也没有一人阻止,只默默的站在一旁看她。
从此,终其一生她与林继儒都再未私聚。
因此,时间就是明年五月,五月之前他们王家必须举家离京。
其次是人员。
提起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王孟柔第一个就想起了陈安平。
逃难途中,在一次打水路上,她发现了重伤不起的陈安平,也就是后来的闽国国主陈安平。
当时陈安平说自己是个学子,是为了给母亲找药才独自入山的,结果不幸被搜山的强盗砍伤,求她救命。而她愚蠢的相信了,无视父亲的反对,她执意拿出了他们自己都不够的金疮药救了他。
而做这些仅仅是因为当时她觉得,这人既有缘让她碰到,那她救人一命,多行善事,失踪的母亲说不定也能逢凶化吉。
陈安平伤好后的悄然离去,也没能让她警醒,还天真的以为是学子皮薄不想再给他们增添麻烦。
后来他们父女三人因故在平城落脚,才过了三年安生日子,平城就被陈安平一伙贼人攻破,之后闽国立。
立国后,自封为王的陈安平曾下旨要求辖下各地举荐人才充实朝廷,不知怎的林家竟也出现在了闽地,林祭酒本人还被列入了举荐名单,可祭酒大人当时以景朝未灭为由拒不应招,一下子就给林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之后林继儒不知怎的知道了她曾有恩于闽王,竟前来求她援手,而她念在两人曾夫妻一场,且她家的逃亡资费也是取自林家的份上,就再次逆了父亲的意,决定入宫求情,结果......
想到此,王孟柔再也无法平静,恨得一拳拍到了桌上。
此后她就迎来了前世最大的噩梦。
陈安平放了林家却以报恩之名要她进宫,她痛陈早已婚配不配君王垂怜都不行。
就在她懊恼万分不知如何是好时,林继儒却再次找到她,痛斥她不知廉耻一女二嫁请她自裁,她激愤之余回骂林家沽名钓誉小人行径,两人彻底决裂。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争吵,之后她就带着满腔怒火被闽王强抬入宫。
再后来,她的父亲和林家都成了闽国文人间的笑话。可她那老父亲即使被人连连讥讽拒绝,也不曾放弃捞她出宫。
不料陈安平那贼人心狠,竟不顾她的存在,以她的父亲屡次犯上,让王室失了颜面为由,强迫她爹自裁,之后还将尸体扔到了乱坟岗。
而她那可怜的妹妹妹夫也因为替自己父亲自己老师捡骨,被陈安平以大不敬罪名处斩。
而她在深宫完全不知家中发生变故,还整日做着只要她能讨好君王就能阖家团圆的美梦。
可美梦易碎,这一切的谎言在一年后就被人强行打破了。
当时陈安平虽然对她还是颇为宠爱,但十分厌烦她提起家人,一提就会将她圈在宫内反省。
她记得很清楚,那夜她再次被陈安平禁足,正独自一人坐在宫内发愁,淑妃却不知从哪里走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淑妃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男人,两人都是一袭黑衣,男人甚至还蒙着面。
他们让她抄录御书房内的闽国布防图,若她不同意,就要取她母亲性命。为了防她告密,还说出了她父亲妹妹妹夫全已身亡的消息。
为了唯一存活的亲人,她同意了。可愤怒也让她失了理智,行事完全没了章法,刚刚把复刻的布防图应约交给淑妃,她就被发现了,一夜之间她的侍婢宫女全被仗杀,自己也被扔进大牢拷问,后来......
后来她就醒在了当下,如今冷静下来,她也知道了自己的愚蠢,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但是,即便还未见到今生的陈安平,王孟柔也已在心中定了他的死罪。
第二个需要关注的人就是桃杏了。
桃杏......
王孟柔刚想起往事,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