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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世界是个舞台·上 ...

  •   “虎杖,你醒了吗?”

      房间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虎杖似乎用了没必要地快的速度来到门前为伏黑开门。穿着橘色卫衣的虎杖冲伏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早上好,伏黑!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因五条喊他们去办公室而忧虑着的伏黑没法不被虎杖的笑容感染,他以一个小小的微笑回应对方,说:“谢谢,我感觉如常。”毕竟离他被开颅手袭击已经过去一天多,以伏黑多年训练出的体质,其实在与虎杖一起去追开颅手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恢复了。

      “那就好!去吃早饭?”

      伏黑摇摇头:“我是来告诉你五条部长喊我们去他办公室的。”

      虎杖脸上的笑容消去了七成,显露出几分担忧。他没说什么,而是转身拿上房卡,跟着伏黑离开了宿舍区。

      伏黑对五条喊他们去做什么心里有个大致的概念。开颅手的案子虽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但他们却把嫌犯跟丢了,还是二次跟丢,这实在是工作疏漏。虎杖作为探员的经验不足,尚且情有可原,但他自己可没什么借口。尤其是被嫌疑人绑架这点,伏黑已经在脑内复盘了无数次,每一次他都没法不责怪自己疏忽大意。

      更不用说后来布莱尔还出于向导之间的默契主动告诉了他他被绑架期间虎杖的精神状态了。虽然布莱尔不清楚,但伏黑几乎可以肯定在他们的旅店里,虎杖再一次使用哨兵能力过度,让两面宿傩有机可乘了。伏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感谢哪路神仙让虎杖得以靠着自己的力量与宿傩搏斗且成功压制了对方,不然别说抓捕开颅手了,布莱尔和埃利森在旅店里就会面临危险,这令伏黑几乎要被歉疚击倒。该死的,作为向导,他万万不能在任务中离开自己所负责的哨兵,分明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准则。

      而且……伏黑忍不住侧头看向虎杖,就算撇开所谓的责任,他也不愿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虎杖身上,无论是宿傩再度出现,还是其他任何。这是一种微妙的心情,伏黑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当虎杖出现在洞口,毫不犹豫地冲向他的时候,伏黑感受到了他已久未感受过的情绪爆发,加上他的大脑还因为□□而相对有些脆弱,那时他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他胳膊甫一解放就抱紧了虎杖,天知道当时他的精神力是怎样在叫嚣着也想要将虎杖裹挟住。

      正是这样的时刻,令伏黑确信自己不能也不应与哨兵结合,包括虎杖。

      虎杖略微低着头,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伏黑猜他又在盯着他的精神动物看了——昨天在回总部的路上,虎杖也是这样紧张又兴奋地告诉了伏黑自己能“看到一只大老虎”了。按经验来说,哨兵看到自己的精神动物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外界刺激亦会触发精神动物的出现,可能是追捕开颅手的紧张激发了虎杖的精神动物的成形。

      非要说的话,精神动物是个颇为鸡肋的存在。它们并不存在于现实中,故无法帮助其主人侦察或战斗;所谓的“哨兵向导搭档一方的精神动物可以将死亡边缘的另一方救回来”的说法也只是个传说。到头来,精神动物存在的意义可能只有让哨兵和向导更好地认识自身——伏黑从五条那里听说自己的精神动物是墨豹之后,真的有研究过这种动物的特性。不过伏黑其实还从未亲眼见过自己的精神动物,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亦将视线投向走在他左侧的虎杖正在看着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右侧。

      “在看你的精神动物?”

      笑容已经再度回到虎杖的脸上,他点点头,说:“是!我昨天查了半天它应该是哪种老虎,但却怎么都觉得好像老虎都长得差不多……对了,伏黑是怎么知道你的精神动物是墨豹的?好好听的名字哦。”

      “啊,是五条部长告诉我的。”伏黑解释道,“我其实从没见过我的精神动物的模样,因为我从来没跟任何哨兵正式结合过。”

      “哦哦我记得这个!只有哨兵可以看到精神动物,而向导要与哨兵结合之后才能看到对吧。”虎杖的视线短暂地看向了伏黑一下,然后就又落回了下方,“真可惜啊,墨豹很漂亮呢。伏黑有想过给它起名字吗?”

      “呃?!”伏黑带着点难以置信看向身边的人,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于自己的精神动物也在,还是该惊讶于虎杖的提议。

      虎杖没回望伏黑,而是继续看着在伏黑看来是空气的地方。“这是不是跟给宠物起名字有点像……但又不太像,你想,精神动物是我们自己的精神世界的反映对吧,那它们是不是就像是,兽版的我们?那我是不是应该也叫它悠仁啊?”

      “……”虎杖某些时候的发言真的令伏黑无从招架,他沉默了一会儿,打算换个话题,“你说我的墨豹也在?”

      “是啊!我觉得它们挺喜欢对方的。”虎杖的笑容扩大了,“这么一想,它们都是猫科动物,大概很有共同语言吧。”

      伏黑再度陷入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困境,万幸他们已经来到了部长办公室门外。虎杖亦意识到他们到地方了,收敛了神色,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盯着自己和伏黑的精神动物。伏黑抬手敲了敲门,然后压下门把走了进去。

      部长办公室是隔音的,这便是为什么伏黑没有等五条回应便进门的原因,不过这也导致了他对里面正有人在大声说话这件事毫无心理准备,几乎被吓了一跳。

      “——玩笑,老娘可不是初出茅庐的警探,那个纸上谈兵的检察官要是觉得调查不彻底——”

      钉崎野蔷薇,伏黑曾安排过入部体检的那位哨兵,正与另一位部里的特工禅院真希一起坐在部长的办公桌前面,而且她的语气颇为暴躁。

      “哎呀,惠和悠仁来了呢~~”

      在年轻女哨兵凌人的怒吼下仍泰然自若的五条颇为愉快地冲伏黑和虎杖打了个招呼。看到有人来了之后,钉崎止住了话头,她回头皱着眉看向进来的两人,像是在责怪他们的到来打断了她的话。伏黑一时没法理解这里在发生什么,是他和虎杖来早了吗?“五条部长。”

      “没有哦,你们来得正好。”五条回答了伏黑没说出口的疑问,后者已经对五条这种读心似的察言观色能力习以为常,“来认识认识同僚吧~~哎呀我总觉得我们部里团建不够多呢。”

      虎杖看了看五条,又看了看两位女生,像是不知道是该看五条的脸色还是那两位女生的脸色。最后,他语气有点紧张地说了一句“你们好,我是虎杖悠仁”,随即忍不住看向了伏黑。伏黑瞪了一眼五条后神色平静地冲两个女生点点头:“真希前辈,钉崎小姐。”

      长发戴眼镜的真希简单地点头回应,而橙色短发的钉崎则咧了下嘴。“噫,‘钉崎小姐’……”钉崎露出一副牙酸的模样,“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喊我钉崎就好了吧,你这人是不是记性不好啊。”

      无力感从腹部升起,伏黑不讨厌钉崎这种性格的人,但他总是会有些无力招架。“抱歉……钉崎。”

      钉崎的目光从伏黑身上挪开,落到了虎杖的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虎杖,露出半惊讶半不屑的神色,说:“调查局会招这么没经验的哨兵么?”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恶意,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伏黑忍不住上前半步,刚要开口,却被五条抢了先:

      “就是虎杖要接手你们被打回来的调查任务哦~~”

      “什么?!”

      “悟?!”

      钉崎和一直没开口的真希一齐惊叫出声,不过前者怒气为多,后者震惊为多。捅火的五条却露出颇为愉悦的神色,像是非常喜欢他宣布的消息造成的戏剧性效果,以及他巧妙的时机选择。伏黑已经没精力去关心五条的恶劣了,他难以相信对方会在自己和虎杖刚在开颅手的案子上失败后立刻又安排他们去跟进另一个案子?该死的,伏黑本来还要找个机会私下告诉五条开颅手的案子里宿傩又差点获得虎杖身体的控制权了,这种情况下虎杖不能马上又去办案!

      “哎?这样好吗?”虎杖大约是在场几人中情绪最平和的,他挠挠头发,“听起来钉崎和真希前辈都比我……”

      五条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然后说:“悠仁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哦,你可是我五条悟亲自集训了的哨兵。不过呢,这个案子要换你去跟进是有原因的,因为庭审时闹得还挺大的媒体听闻了消息,所以我去见了下被告嫌疑人——”五条深吸一口气,“——这里需要紧张的鼓点!咚咚咚咚咚——”然后他戏剧性地举起双臂,“——嫌疑人是悠仁的老相识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啊——?”

      无论五条自己给自己配的鼓点逼不逼真,他的目的都达成了,在场四个人现在全都在发出惊叹。伏黑接收到这个信息之后大脑飞速转动着:虎杖的档案他仔仔细细地研究过,除了父母早逝之外,对方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少年……这样的话,虎杖的“老相识”是怎么会成为恶性案件的被告的?

      “我的……同学吗?”虎杖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很明显对于他这个“老相识”到底是谁,他不比伏黑更有概念。他将视线从五条身上挪向了解这个案子的钉崎和真希,她们正好也因为惊讶而回头看向虎杖,真希脸上带着一丝疑虑,刚要开口却被钢笔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了:

      只见五条拿起两只笔,在实木的办公桌上敲得哐啷作响。“想不出来吗,想不出来吗,真的想不出来吗?”

      伏黑意识到钉崎看向五条的眼神中带着一半的难以置信和一半的不爽。很好,看来刚来没多久的哨兵也很快认识到了他们部长的恶劣程度。他该庆幸起码五条这会儿戴着黑色眼罩,那眉飞色舞的表情还没达到百分百的杀伤力。

      五条最后在自己的马克杯上敲了一下之后,用咏叹调般的语调说出了答案:

      “吉野顺平。”

      ————————————————————

      “真的难以理解你们知道吗?”钉崎一边说一边愤愤地夹起一块炒肉,“哪有被告嫌疑人在作证时都自己认罪了,辩护律师还坚持无罪辩护的?控方甚至表示可以认同被告有精神问题从轻量刑且为其安排康复治疗了耶!我要是陪审团我会觉得再审下去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啧,那律师是不是按小时收费想要多赚点钱啊。”

      在五条的办公室结束了任务对接的手续之后,两对搭档一起前往食堂共进午餐,顺便交流一些案子的细节。伏黑对这样高密度的安排略微感到有些不安,尤其是这个案子的首要嫌疑人还是虎杖的朋友,这毫无疑问会给虎杖带来更大的心理压力,也许会从而令虎杖更容易被宿傩伺机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虎杖从听到吉野顺平这个名字之后就一直显得较为安静,毫无疑问地彰显着这一消息对他的影响之大。伏黑猜测这位吉野一定是他很要好的朋友,这种物是人非的事情的确会令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不相信……”

      “嗯?”还在咀嚼的钉崎用鼻音挤出一个疑问音。

      虎杖摇了摇头,声音变得坚定了一些。“我不相信顺平会杀人,我不相信。”

      钉崎像是被噎到了似的,她拍了拍胸口,做了两次费劲的吞咽动作之后急急地开口:“你小子是开玩笑呢还是不把我和真希的调查当回事儿呢?决定性证据与嫌疑人认罪都有了,你还想要什么?啊?”伏黑不需要是个向导都能看出来钉崎现在颇想跟虎杖打一架,很显然真希也察觉到了,年长他们一岁的特工伸手拍了拍钉崎的肩膀,看向虎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虎杖,我理解你希望自己的朋友是无辜的心情,但也请相信我们的调查和推理都是专业且没有偏见的。现场调查的证据均指向吉野,而吉野本人也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我可以以我本人的尊严起誓我们并没有任何逼供行为。”

      伏黑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算他对钉崎算不上熟悉,但以他对真希前辈的了解,对方一定是问心无愧地觉得吉野是凶手才会对这个案子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他正打算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的时候,虎杖再度开了口:

      “我没有不相信你和钉崎的专业水准,但我也相信顺平不会杀人。”虎杖吞咽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几乎在熠熠发亮,“我会挖出这个案子的真相的,绝对。”

      复杂的心情从伏黑心底升起,他发现自己既在惊讶于虎杖对吉野如此不移的信任,又在莫名地……羡慕那个他还并不认识的男孩可以得到虎杖如此的信任。几乎是下意识地,伏黑都要开始相信吉野是无辜的了。

      毕竟,能让虎杖如此信任的人一定也是善良的人。

      钉崎似乎有也被虎杖的坚定或多或少触动到,她哼了一声,怒气逐渐消却,转而竟流露出一点悲伤的意思。伏黑略微有些惊讶地意识到钉崎也许是在为虎杖如此信任一个朋友但却被辜负了而难过。钉崎在地方警局的时候肯定也见过不少考验人性的案子,伏黑默默地想。

      “罢,反正这个案子现在是你们的了。”钉崎撇撇嘴,“提前警告你们,这案子的律师脑回路不正常,检察官也不好对付——还是你们大城市的律师和检察官跟我们小地方的不是一个物种啊?”

      真希推了一下眼镜,说:“埃奇沃斯检察官的确……不是寻常检察官。他在我们这个年纪就已经正式成为检察官了,并且这么些年来以不败纪录而闻名。虽然这么说有点主观臆断,但于情于理我都不太理解他认同辩方的立场同意继续调查这个案子的行为,快些说服法官推进到判决阶段应该才是他想要的啊。”

      “等等,‘不败记录’……是指让被告被判有罪吗?”虎杖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经手的案子里,难道就没有被告是无辜的?我是说,总有这样的概率吧?”

      “哼。”钉崎抱起胸嘲讽地笑了一下,“大城市的检察官好面子呗。”

      虎杖花了几秒钟消化钉崎的潜台词,然后像是下意识地,他看向坐在身边一直安静吃饭的伏黑。伏黑不确定对方投向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只能实话实说:“埃奇沃斯检察官以铁面闻名,他坚信自己的正义。”

      伏黑的话原本到这里就算是说完了的,但迎着虎杖的眼神,他神使鬼差地加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信,你坚信吉野是无辜的,那我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幸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与“我相信你”有多等同。

      在拘留所与吉野顺平会面时,伏黑发现自己也已经不愿去相信这个男孩是杀人犯了。到底是因为男孩的相貌过于无害还是因为他过于相信虎杖就不好说了。黑发的男孩几乎可以用“文静”来形容,他的半边脸被刘海挡住,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则有着颇为平和的眼神,细细的眉毛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无奈地向眉心撇下去的印象。事实上,伏黑在档案中见过不少状似纯良的罪犯,光从理智和逻辑上来说,吉野也很有可能是其中一位。

      来拘留所的路上,虎杖向伏黑介绍了自己与吉野的相识:他们虽然不同校,但高一时因巧合成为好友,偶尔还会逃学一起去电影院看小众电影。但他们真的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高一快结束的时候,吉野转学了,跟母亲一起回了母亲娘家的城市,自此失去联络。两人道别的时候,虎杖才知道吉野在他当时所在的学校一直是校园霸凌的对象,而这正是吉野转学的原因。

      “顺平说他没跟我说是不想给我添麻烦,把我也卷进去……”虎杖谈起吉野时的情绪时而愉快时而低落,伏黑很想安慰对方,但却发现自己无从入手。校园霸凌是个房间里的大象,全社会都知道其存在和凶恶,却总也没法彻底铲除。

      伏黑难以开口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对于校园时期遭受霸凌的青年在成年后会形成的报复心理的了解。而很显然,此案的检方也是如此推断的。伏黑大略看了一下法庭记录之后有些悲哀地意识到如果不是有虎杖在他身边坚信着吉野的无辜,而是他自己来负责这个案子的调查的话,他甚至能在调查报告里写出与检方的开庭陈词差不了多少的总结陈述。

      吉野看到虎杖的惊讶程度不亚于虎杖听说嫌疑人是吉野时的惊讶,他几乎是从会面室的入口跑过来贴在防弹玻璃上的。“虎杖君?!怎么——!”

      虎杖也从椅子上刷地站起来。“顺平!我来帮你了,我相信不是你干的!”

      两个刚毕业模样的少年在拘留所会面室进行这样没头没尾的对话的模样,怎么说都有些错位感。伏黑站起身做了个让他们冷静的手势,说:“看来双方都有很多近况要互相交代,考虑到会面时间的限制,我建议我们长话短说。吉野先生,我叫伏黑惠,这是虎杖悠仁,我相信你们早就认识了。我与虎杖是被安排来再次调查你的案子的调查员。虎杖是几个月前因为一些意外而成为调查员的,他非常希望能在这个案子上帮到你。”短暂地顿了一下后,伏黑补充道,“我也是。”

      “虎杖君……调查员?”黑发的少年缓慢地坐回椅子上,表情有些空白,“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梦哦!是真的!”虎杖也坐了下来,但他尽可能地向前倾着,就好像不这样他就看不清好友的模样似的,“顺平放心吧!我和伏黑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

      虎杖的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只见防弹玻璃那边的吉野眼神飘忽起来,他手肘支撑在台面上,双手抱头,眉毛狠狠地皱起,露出令人很难不动容的痛苦而悔恨的表情。“不,不,虎杖君……是我,是我杀了……松竹前辈。是我杀了松竹前辈,请让我接受惩罚吧,杀人这种事……对不起,虎杖君,对不起!我没有忘记我们约定过……”

      被害者松竹梅世,年轻而名不见经传的舞台剧女演员,而她与吉野顺平的关系则是——

      “我因为入戏太深,杀了松竹前辈!”

      ——小制作话剧《朱莉小姐》*的男女主演。

      “不,我不相信,顺平你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虎杖情难自禁地猛拍台面站起身来,这不仅令吉野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还导致了他们身后的警察警惕地走近了一步。伏黑回头打了个手势表示没关系,然后他轻轻拍了拍虎杖撑在台面上的手,冷静地说:“虎杖,大喊大叫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当务之急是从吉野先生那里了解他视角下的这个案子。”

      情绪有些激动的哨兵在向导的接触下快速地冷静了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伏黑一眼,依言坐了下来。“对不起,我……”

      “不必道歉,你的激动是可以理解的。”伏黑打断了他,继而看向吉野,“吉野先生,我了解到你的律师也坚持你是无罪的,而我相信他不是毫无根据地那么说的,不然检方也不可能允许再度进行调查。哪怕只为了那位律师先生,为了虎杖,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好吗?”

      伏黑很庆幸自己安抚性质的话语似乎起了作用,吉野不再肉眼可见地颤抖了。少年没被刘海遮住的一只黑瞳看起来是那样地空洞,伏黑有点悲哀地意识到他是真的确信自己是凶手而不是被逼承认的。不过伏黑方才的话也是真心的,既然还有人不放弃吉野,那吉野起码该允许他们尝试。

      除此之外,伏黑其实很在意那位律师为何如此坚信吉野的无辜。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法庭记录,也许对方有什么线索,得找机会与那位律师谈谈……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从你自己的视角来讲述。”伏黑平和地说,力图让吉野受到最少的压力。

      少年深呼吸了一下,没有看着虎杖或者伏黑,而是低垂着眼神,视线像是落在玻璃底端与台面的胶合处。“那天是我们开演前最后一次带妆彩排,大家都很想把这个戏演好,都很认真,整场效果挺不错的,导演很满意。《朱莉小姐》是个主题比较复杂的剧……在剧中,男主角让最后诱,诱导……”吉野哽咽了一下,“诱导女主朱莉自杀了。我太投入了,我把自己当作了让,我杀了松——朱莉——不,松竹前辈。我在彩排结束之后去了女主的化妆间,拿着剧中的道具剃刀杀了她……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松竹前辈就在我面前,喉咙被割开。血,血流了她一身,还喷到了化妆镜上,剃,剃刀就在我的手里……我,我手上都是血……朱莉的血……”

      “吉野先生,吉野先生,你听得到我吗?”

      吉野猛地抽了口气,抬头对上伏黑和虎杖的视线。他的眼球异常地颤动着,伏黑小心地使用自己的向导能力,试图让回忆案发情况对吉野的伤害小一些。“你现在不在松竹小姐的化妆间,你在我和虎杖的面前,你的手上没有血。”

      “可是我……”吉野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双手,它们在剧烈地颤动着。伏黑立刻又喊了一遍吉野的名字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但效果似乎并不好,他侧头给了虎杖一个眼神,后者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

      “顺平!顺平,不要再想了,你已经帮我们大忙了!不要再想了!那不是你做的!”

      虎杖的声音成功地令吉野冷静了很多,他看向虎杖,像是失明的人在寻找光亮,但又被那光亮刺得不敢靠近似的。“虎杖君……但是我,我记得那一切,更不用说一尊先生来到松竹前辈的化妆间时看到的便是我拿着剃刀站在松竹前辈身后……”

      一尊真,这版《朱莉小姐》制作的项目经理。伏黑回忆着法庭记录,一尊先生是本案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及报警人。

      “你刚刚说‘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意味着你对那之前的事情没有明晰的记忆是吗?”伏黑见吉野冷静了不少之后,趁机发问。

      少年茫然地看向伏黑,像是想要点头,但最后还是并没有那样做。他吞咽了一下,说:“我猜我有些太恍惚了……我像是着了迷,就好像我就是让,让就是我,而我……哦天哪,虎杖君,我都干了些什么!我们那会儿是那么地喜欢电影——所以我试着也想要演些什么,因为在演戏的时候我可以成为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然后我就,我竟然……”

      伏黑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分析着吉野的人格:被霸凌的过往令吉野想要在电影和戏剧中寻找逃离现实的途径这种发展实在是太常见了,而“入戏过深以至于杀人”也是有先例可循的——这么一来,媒体对这案件的兴趣便可以解释了,多么有喙头的故事啊!伏黑皱起眉,他不用看都能知道媒体在添油加醋地撰写什么样的报道和专栏,这几乎令他反胃。

      但好消息是,站在辩方的角度,“当事人并没有对行凶瞬间的明确记忆”这一点绝对是可以用来大做文章的,而如果他们相信吉野是无辜的,那么毫无疑问,在吉野“反应过来”之前,有其他什么人对松竹下了杀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世界是个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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