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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开颅手·中 ...

  •   伏黑和虎杖在离开受害者的公寓之前,询问了地方警署那对哨兵向导搭档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亦打算去受害者本来要与朋友一同去的酒吧,于是似乎没有理由不同行。四人乘电梯下楼,电梯间里没人开口,气氛略微有些尴尬——考虑到他们之间不仅有着中央调查局与地方警局间的尴尬,还有不熟悉的哨兵向导搭档共处一室的尴尬,恐怕只有社交达人才能不在这种微妙的情境下觉得无话可说。

      “叮——”电梯抵达底层停车场。伏黑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滑开,犹豫了一秒:之前他刻意让埃利森与他的向导走在前面以表达自己无意喧宾夺主,但那导致他与虎杖现在要走在前面了。一般来说,哨兵都会有意无意对这种体现主权的小细节比较在意,而伏黑希望自己能与地方警局有一个顺利的合作。经常更换哨兵搭档的他对哨兵这个群体的心理很熟悉,甚至可能有些过于熟悉了,以至于他会下意识地瞻前顾后。

      伏黑一时间没有动作,这导致站在他身边的虎杖也没行动。正如导致早些时候班克斯探长所误会的那样,虎杖并不像两人之间的那个哨兵。虎杖是个例外,觉醒得晚加上他仍没完全适应哨兵体质,使得他表现得并不……“哨兵”。这有让伏黑暗中觉得与虎杖的相处非常轻松,但有些时候却会令场面显得有些古怪,比如现在。

      赶在自己的停顿显得奇怪之前,伏黑跨出电梯站定,回头问另一对哨兵向导是否是开车来的,能否让还没来得及在当地租车的他们搭个便车。

      埃利森的向导布莱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一头及肩蓬乱泡面卷的黑发年轻人看上去像是对终于有人开口了这件事分外感激。他立刻打开了话匣子,絮叨起了他们市里的地铁只有两条线还设计得不合理,他完全不建议外地人坐地铁因为经常会在地铁站里绕迷路走错站台,但考虑到地铁线大都是战时防空洞与地道改建出来的似乎也没办法。他的声音几乎是过于热忱了,回荡在半旧不新的地下停车场里都没显得阴沉。

      布莱尔在他们四人走向停车位的途中几乎一直在侧头跟走在后面半步远的伏黑还有虎杖说话。伏黑因此知道了之前埃利森探员所说的他的向导“并不是警校出身”是什么意思:埃利森与布莱尔两人都不是“科班出身”,埃利森曾在海外服役,服役过程中因为意外不得不在野外独立生存了半年,因而激发了哨兵潜能,而布莱尔则是在博士生期间因研究哨兵向导文化起源发掘出自己的向导天分的。

      ——都不是“常规”的哨兵向导。伏黑承认自己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觉得轻松了许多。

      布莱尔在介绍完自己与搭档之后,自然而然地好奇起了伏黑与虎杖的身份。因为初步判断出对方的性情是好相与的,伏黑便也没太保留地交代了自己与虎杖的年龄,这使得正坐在前排系安全带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一同向后排投来震惊的视线。

      “天哪,原来不只是看起来年轻是真的年轻。”布莱尔瞪大了眼睛,“我有觉得自己太老了耶。”

      “调查局的哨兵向导都是十五岁左右进入调查局开始训练的。”伏黑说,“一般二十一岁后开始出任务。”

      埃利森已经收回视线启动了这辆一看就是警局配备的福特,而布莱尔还保持着回头的姿势,有神的灰蓝色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伏黑与虎杖。“我知道,但你们才十八岁,这意味着你们特别优秀……还是怎么的?总不会是这案子太简单了吧。”

      这位向导算是两类常见向导中的一种,伏黑想,比较健谈且为人善良,喜欢开玩笑讲故事——不过他们的某些玩笑会有些太冷了或者并不好笑,而且有些时候他们的良善会影响到任务执行。但总得来说是伏黑并不讨厌的类型,至多是偶尔会觉得有点烦而已。伏黑摇摇头,耐心地回答:“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比较优秀。”

      “伏黑特别优秀哦。”虎杖突然插话。布莱尔的热情,以及地方警局的探员与中央调查局探员不同的处事风格好像令他放松了一些,话也逐渐多起来。“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向导、最厉害的探员!”

      “你……”伏黑刚想指出虎杖也没见过几个探员,话到舌尖被掐了回去。他不想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让另外两人知晓虎杖的特殊性——两面宿傩案几乎举国闻名,而伏黑不想为虎杖引来更多的异样眼光,虎杖在调查局内受到的“特别对待”就够多的了。“你又不是没见过部长。”伏黑快速地改口说。

      虎杖眨眨眼:“但那是五条部长啊,部长当然是最厉害的了。”

      “哦!传说中的最强哨兵五条悟!”布莱尔兴奋地说,看来并没有留意到伏黑那奇怪的停顿,“我的博士论文原本想以他为研究对象的来着,虽然已经有很多关于他的论文了但我的视角是完全新颖的!已有的关于五条悟的性格分析显示他很明显不是传统的哨兵——他并没有强烈的守护秩序与部族的意愿,但他却是已知的最强哨兵,这是否意味着哨兵的强弱与……”

      “省省吧,酋长*。”坐在驾驶座的哨兵打断了自己搭档的话,“这里没人是研究狂。”

      布莱尔略带不满地瞪了一眼埃利森,这才略带抱歉地再度看向伏黑和虎杖,说:“对不起,我的确会一谈起我的研究就会容易些得意忘形……但我可以问问你们五条悟先生的性格的确如报道和研究中所言的那样的吗?那种……”

      “轻度反社会?是的。”伏黑表情僵硬地说,“五条部长的确有在承担他的责任、完成艰巨的任务,但他个人的性格与那些报道的描述比起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好?”虎杖挠挠头发,说。

      伏黑忍不住皱起了眉:“请不要把那人的恶作剧当作好想法。”

      “但是调查局里真的很死气沉沉嘛。”

      “……”伏黑叹了口气,这不是个与虎杖讨论“在调查局恶作剧是否合适”的好时机,他转向布莱尔,用认真的语气补充道,“请不要误会,当我说‘轻度反社会’的时候,不是指恶作剧。调查局的培训中有心理学相关培训。”

      布莱尔正扒着座椅靠背一脸兴味地听他们说话,忽然被进一步提供信息的他赶快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自己明白伏黑的意思。伏黑点点头,问:“是什么让你最后改变了博士题目呢?”

      “啊……导师说研究五条先生的项目已经太多了,建议我只将他作为案例之一。所以最后我又找了另外几位哨兵样例与他互相对比,讨论了哨兵向导文化的起源与演变。”

      伏黑敏锐地察觉到布莱尔对于这个话提似乎有些过于沮丧了,但出于礼貌他不打算追问。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可以从布莱尔那里获取一些信息。“那你一定对五条部长的经历也颇有了解?”

      布莱尔点点头:“五条先生的资料非常多,如我所说,很多人研究过他。”

      “那你是否记得见到过任何地方提起过五条部长曾有过向导?”伏黑自己其实从未刻意打探过养父的生平和过去。比起父亲,五条更像个提供衣食但却不让人省心的兄长,偶尔还会跑去自己和姐姐家蹭饭的那种。伏黑下意识地对五条敬而远之,维持与其上下级的简单工作关系是伏黑所最想要的。但如果对方关于这个案子有所隐瞒的话……

      “向导么,我记得是有的。”布莱尔的眼球滚动,像是在努力回忆着,“应该是他在调查局培训期间吧,是与他同期的一位向导,记错的话名字没是夏油杰。那也是非常天才的一位向导,据传是黑暗向导——不过你也知道,所谓的‘黑暗哨兵’‘黑暗向导’都没个标准,不过是媒体咋咋呼呼起的名字罢了。”

      伏黑不禁瞪大了眼睛:“但我从没在调查局的档案里见过……”

      布莱尔露出一个有点沾沾自喜的神情:“那自然,我是查了很多非官方的资料库和论坛才了解到这些的。其实有几篇关于五条悟的论文里也有提到夏油杰,不过都会被官方否定就是了。因为夏油杰可以说是调查局的污点,据说他在毕业前夕逃离了调查局,而且随之而来的不是针对他通缉令而是PAB*——”

      “我们现在不说PAB了,酋长,BOLO*,记得吗?”

      “这种细节重要吗?!”布莱尔呛了驾驶座上的埃利森一句。

      “当你还在跟着警局干事的时候就是重要的,顾问先生。”哨兵的语调带着笑,比起真的想要纠正布莱尔的用词,他大概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

      布莱尔翻了个白眼,继续他被打断的话:“总之,这引发了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什么夏油杰是调查局为了五条悟专门基因编辑出来的向导啊,什么他叛逃后化名成为了恐怖组织的首领啊,什么他是去执行卧底任务了啊,不一而足。已知的事实其实只有自那以后夏油杰了无踪迹,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所以你们在调查局里也没听说过夏油杰?这可真有意思,看来哪怕是调查局内部也对这个向导的存在三缄其口……”

      伏黑虽然有点怀疑布莱尔其实也有点阴谋论者倾向,但他的思绪几乎全都被突如其来被确证的这位向导的存在所占领。探员的第六感令他隐隐觉得这与五条安排他与虎杖跟进这个案子有关,但又完全说不出能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之前在调查局所听过的传言是真的的话,那么夏油杰应该已经死了?还是夏油杰如布莱尔刚刚提过的一种可能那样,在参与卧底任务?如果夏油杰是卧底,他卧底的组织难道与这次的案子有关?

      该死的,五条一句话都没提过,如果这是什么犯罪组织的话,以虎杖的经验完全应付不来。五条又是为什么非要虎杖和自己来处理这个案子?如果是为了保密的话,与五条同期的探员肯定早就知道夏油杰的存在了,让那些人来处理不才更安全?

      “到了。”

      埃利森的声音将伏黑从纠结的思绪中拽出来,墨绿色的福特皮卡缓缓停在一条乍看过去满是酒吧和夜店的街上。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桥洞,支撑着更高处的一条与他们现在所在的马路差不多垂直的路——这城市的地势似乎颇为起伏不定。伏黑下了车,迅速转换头脑,专注地观察起这条街与他们将要去的那个酒吧。傍晚时分对于酒吧街来说是个尴尬的时间点:下午在这里与朋友聚会的人们此时正结好账去往晚餐或者夜间计划的目的地,而酒吧的夜间居民则还未到来。这个时候的街道倒是最整洁的,街上看不到啤酒罐,也闻不到浓烈而甜腻的电子烟的味道。

      这种地方不算是伏黑非常应付得来的地方,他早些时候就有考虑过如果光是自己与虎杖来这里怕是会因为年轻的样貌被另眼相看从而不利于调查,这也是为什么他主动问了埃利森他们的下一步行程是什么。

      “那个酒吧的名字是……蓝香蕉。”埃利森拿出笔记本看了一眼后放回了大衣里,“古怪的名字。去过吗,酋长?”

      “为什么这么问?”布莱尔一边关上车门一边回答。

      埃利森耸肩:“你们大学生应该还挺喜欢来这里的?”

      布莱尔皱皱鼻子。“没印象了,拜托,我不当博士生也有几年了。”说着,他转向虎杖与伏黑,“我们这里的法定饮酒年龄是十八岁,所以我想你们应该没问题的。”

      虎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伏黑,有点想从对方的神态里看出对方有没有来过酒吧之类的。因为他虽然成年了但其实还没去过酒吧,原本班上的朋友们有计划毕业后一起去酒吧玩,但现在自然都成了泡影。他现在还能想起那次课间时大家计划毕业聚会时的兴奋劲儿,教室里的阳光和校服边沿的刺绣还都历历在目,但虎杖却觉得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过去的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几个月的时间在记忆中几乎被拉长成了一两年。

      C市也是被“拉长的记忆”中的一份子。因为这个任务而来到此地之前,虎杖都不知道还有C市这个地方。他打量着不远处石砌的、巨大而高耸的桥洞,石头上因为烟熏而发黑,还长了些青苔,看上去有年头了,与画着复古纹样或图画的酒吧招牌相映成趣,但又与夜店的霓虹灯格格不入。桥洞上时不时有车经过,相比而言下面这条路则冷清很多,虎杖甚至听得见最近的那家酒吧里的电视机正在放球赛。空气里有淡淡的酒精味,被潮湿的空气冲淡了一些。

      蓝香蕉店如其名,有个蓝色霓虹灯管勾勒出的剥开一半的巨大香蕉挂在招牌上。所以比起酒吧,这里可能更多地是个夜店——这认知令虎杖略微紧张了起来。他在电影里见过很多次夜店,但从未真的去过一家,倒不是说他怕夜店或怎么的,但……虎杖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正与埃利森和布莱尔交谈的伏黑,忍不住好奇伏黑之前有没有因为任务需要而进过夜店。他猜应该是去过的,不少侦探片里都有在酒吧夜店打探消息的情节不是吗。

      “你看,吉姆,这位局里来的探员也觉得你走进去完全像脑袋上顶了个警灯似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是个条子。”

      伏黑的表情有一丝僵硬。以虎杖对伏黑的熟悉程度,已经可以解读出对方这个表情的意思是“是那个意思但我没有说得那么夸张不过算了”。被自己搭档揶揄的埃利森叉着腰,很显然他不怪伏黑,只是欲言又止地瞪着布莱尔。虽然虎杖不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再插上一句是个好主意,不过他也觉得这位哨兵实在是很贴合各种影视作品里的警探形象,尤其是对方现在叉着腰的样子。

      一番讨论后,埃利森被留在了车边,由布莱尔带着虎杖和伏黑进蓝香蕉“逛逛”。布莱尔对这个安排还挺满意,他表示这很像“远方表哥带刚成年的表弟们夜店初体验”,而很奇妙地,这个玩笑令虎杖放松了不少。他喜欢C市警署这对哨兵向导,他们不像他在调查局时打交道的那些工作人员那样冷冰冰地例行公事。虎杖差点以为警探之类的人要么就是机器人要么就是五条部长那样大剌剌的人,完全没有中间状态。

      哦,不,还有伏黑。

      但这么一想,自己好像没把伏黑当作“调查局的人”来着……虎杖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半步的伏黑的后脑勺和后颈,突然针扎一般地想起伏黑对自己说过“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想无关的事情”,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调整思绪。

      这个叫蓝香蕉的店并不真的像它的招牌那样张扬,内饰乍一看只是普通的酒吧兼夜店,没有过多的彩色灯或者霓虹灯,吧台边的小黑板写着这里的欢乐时光*是七点到八点。几个电视屏幕上正静音放着球赛回放,小音量的Me, Myself, and I游动在空气中,比起给寥寥的顾客听,更多的可能是酒保或者服务生之一想听。虎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杂乱的气味让他一时间有点处理不过来,尤其是——对于他来说——过于浓重的酒精气息。伏黑察觉到了他正在试图做的事情,靠得更近了些。

      布莱尔带着他们径直走向吧台,他颇为熟练地冲着不远处正在整理酒瓶的酒保打了个手势。虎杖的视线被吧台里一排排各异而漂亮的酒瓶吸引,他能闻出来那些液体各有各的气味,但他目前还没法彻底分辨出来。空气里还有实木的气味和新鲜的柠檬与橙子的气息,这令他略微松了口气,通过把精力集中在水果的清新气息上来避免因为酒精的味道过浓而头昏脑胀。

      “吉姆也这样过,”布莱尔轻声说,他看出来这个年轻的哨兵正挣扎在酒精的气息中,“他刚觉醒那半年都没敢喝过酒……嗨,你好,请给我来半品脱苹果酒。”

      酒保点头,转向虎杖。在虎杖还没来得及感到局促之前,伏黑便开口:“你们这里有什么橙汁底的无酒精鸡尾酒吗?”

      身着干练白衬衫黑马甲的酒保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回答:“我推荐‘早安阳光’。”

      “那就一杯‘早安阳光’,请给我一杯午后之死*,谢谢。”

      酒保挑眉,他一边点头一边微笑着在礼貌的范围内再度打量了一番伏黑,然后才离开他们去准备酒品。伏黑用肘部碰了碰虎杖的胳膊,说:“对不起,但我觉得你大概还不太能喝含酒精的饮料。”

      虎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布莱尔笑着说:“有个说法:在一场橄榄球比赛后走进一家挤满了脸上涂着油彩的球迷的酒吧点一杯自来水才是真的勇气的表现。”

      “哦!我知道这个!”虎杖的表情亮了亮,他拍拍脑袋试图回想,“是那个西蒙·佩吉的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世界尽头》!”

      “你也看过的吗!”布莱尔兴奋起来,“我超喜欢西蒙·佩吉来着,那个叫‘血与冰淇凌’三部曲,我最喜欢第二部哈哈。”

      酒保最先打好了布莱尔的苹果酒递过来,虎杖的鼻尖略过青涩的啤酒气息,然后他听到二氧化碳上浮的嘶嘶声,那嘶嘶声伴着酒吧的门被推开的轻微吱呀声响。一定是开门引得门外的空气被卷进来了一些,虎杖没回头就闻到了正走进酒吧的人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和香水气息,约摸是认真为了约会而梳妆打扮的一位女士,她身上还有一点点大概是因为穿过桥洞而带上的淡淡霉味。所以她是从另一边过来的么……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升起,虎杖皱皱眉,深呼吸了一次。他并不怎么熟悉香水,只能分辨出像是有佛手柑的味道,比起香水,还是他身边布莱尔正在喝的那杯苹果酒的存在感更高。酒保将他的那杯无酒精鸡尾酒送过来,虎杖便又沉浸在了清爽的橙子与香草气息中。

      酒保放下虎杖的那杯之后冲来者招了招手:“老样子?你朋友今天没来?”来者没出声,但约摸是点头回应了,因为酒保比了个大拇指,继续去准备酒品了。液体落入量酒杯继而再落入调酒器里的声音传递出一种丝滑感,虎杖借机舒缓着自己因为进入不熟悉的环境而下意识紧绷的精神。

      来者坐在了吧台的另一端,是位带着垂下面纱的精巧小礼帽的女士,那身服饰很难不让人觉得她今晚应该是要去更高档一些的地方,也许她是约了其他人在这里见面去用晚餐。虎杖发现自己忍不住去留意那位女士,她的香水和洗发水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占据着虎杖精力的一部分,很有存在感。酒保很快便调好了伏黑点的鸡尾酒和那位女士点的酒,送给了占据着吧台两端的两人。

      伏黑的那杯酒里,香槟的细密气泡搅得杯里像是装着奶黄色的浓雾。伏黑迅速地喝了一口,然后打手势唤酒保过来。虎杖带着点惊讶地发现伏黑的神情看起来是放松的,几乎要像是他与虎杖在局里一起吃饭时的模样。

      “可以好奇一下那位女士点了什么吗?因为她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

      酒保挤挤眼睛:“她是我们这里的老主顾了,喜欢喝琴酒调的咸狗*。”

      “说到老主顾……”布莱尔接过话来,虎杖这才意识到伏黑喊酒保过来聊天是为了打探可能的关于受害者的信息,而布莱尔与之配合得很好。这个念头缓慢出现在虎杖的脑海里,他刚要懊恼于自己没全神贯注想着案子便突然一惊,几乎从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跌下来,差点失手碰翻他那杯早安阳光。

      “哇哦你没事吧?我可以保证这杯里真的没有酒精。”酒保反应迅速地擦去了桌上洒出来的饮料,“需要我拿杯水来吗?”虎杖点点头,酒保一转身他就死死抓住伏黑的胳膊,不等对方开口关心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凑在他耳边说:

      “那个女顾客……是受害者。”

      伏黑的身体一震,他迅速扶了一把虎杖让对方坐稳,自己则喝了一口酒作掩饰,微微侧头问虎杖:“你在说什么?”

      虎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非常诡异,但……“她用的香水和洗发水,跟我在苏珊·弗雷泽的浴室里闻到的她常用的香水和洗发水一模一样,而且她的身形与报告里描述的一致。”说完,虎杖又觉得这也许只是巧合,是他在大惊小怪,但伏黑的神情却只有惊讶,没有任何不以为然的意思。当酒保带着给虎杖的那杯水回来的时候,伏黑请对方给那位女士再上一杯咸狗,然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酒保将第二杯酒送去给那位带着小帽的女士。

      酒保放下酒杯,与她说了什么,约摸是在告诉她这杯酒是吧台那头的男士送的。虎杖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他的胃翻腾着,因为他想起了案件报告中苏珊·弗雷泽的死状。不,这不可能……

      那位女士转过头来,苏珊·弗雷泽的脸赫然入目。虎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噩梦,他不懂,他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眼角的余光中,虎杖看到伏黑举起酒杯冲那个女人致意,但他能看到伏黑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一定是个噩梦。虎杖吞咽了一下唾沫,他感觉有些头晕。

      酒保又与苏珊·弗雷泽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一张钞票放在吧台上然后起身要离开。酒保收起钱,向虎杖他们这边走来,一边露出惋惜的神情,他刚来得及开口说“真抱歉,伙计,看来她……”伏黑就从高脚凳上跳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高跟鞋跑在木地板上的声音狠狠刺入虎杖的耳膜。他几乎只看到了一眼伏黑追赶那个苏珊·弗雷泽的背影,混乱的思绪使得他的五感也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有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大约是布莱尔的——虎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酒吧外的,短短的时间因为过多的信息而被拉长。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来时的车的副驾驶上,而坐在驾驶座上布莱尔正在打火。

      “吉姆和伏黑在追那个人。”布莱尔言简意赅地说,“我们有点落后,但我们有车。”

      加速过快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福特皮卡穿过桥洞的时候这响动还回荡着。虎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用伏黑教过自己的调整呼吸频率的办法找回对五感的控制。他仍没太理解刚刚发生的意味着什么,但此时此刻追上那个“苏珊·弗雷泽”绝对是首要的。

      奔跑的三人脚程都颇为惊人,再加上两个路口,布莱尔和虎杖开着车都还花了一小会儿才追上。他们正巧看到那个女人冲进地铁站里,埃利森和伏黑紧随其后。布莱尔一个急刹车停在地铁站口,虎杖立刻拉开车门跑进地铁站。他正好看到伏黑的背影消失在左侧检票闸后的通道里,便毫不犹豫地跳过检票闸跟了过去。

      加速的心跳泵着血液,一声声像是撞在虎杖的耳膜上,又与地铁列车入站出站的轰隆声响呼应。虎杖飞快地转过一个拐角,跳下一段楼梯,前面应该没多远就是站台了——

      “唔!”

      虎杖与伏黑撞了个满怀,两人都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对方。伏黑跑得额头都露出来了,更为高大的埃利森从他身后出现,停都没停地跑向相反方向的站台。伏黑一把拽住虎杖的袖子:“你从那边来没看到那个人出去对吗?”

      “没,没!”虎杖下意识地大声回答。布莱尔气喘吁吁地从后面也赶了过来。伏黑松开虎杖,迅速地又回到站台上。虎杖跟过去,看着对方飞快地转动脖子打量着地铁的上上下下,然后狠狠地攥起拳来。另一个哨兵再度出现,对伏黑说:“也不在那边。”

      “能跑到那里去?”伏黑的声音几乎比通常时大了一倍,“这里没有监控!”

      埃利森回头吩咐他的搭档去让站长把这个站封锁起来,然后他拿出手机一边按键一边也往外走,留下一句“我叫增援来把这个地铁站搜一遍”。伏黑走向虎杖,因为剧烈运动而喘息着。

      “对不起,刚刚在酒吧里的时候,你是不是神游了?”

      虎杖不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作为向导,我应该在你身边安抚你的,但作为探员,我得去追嫌疑人。”伏黑微微皱眉,像是对自己不满意似的。虎杖有点想伸手揉开对方眉心的褶皱,他开口:“那还是追嫌疑人更重要,如果是因为我而让嫌疑人溜了的话我会觉得有责任的。”

      伏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在这个案子上有如此大的进展。”

      “说到这个,我其实还没太理解……”

      “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会偷走被害人的身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开颅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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