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黑花》病无

2、2黑花·乱步篇

　　“这个世界一目了然。
　　大人们擅长装傻，把自己明明知道的事情再去问别人，就像在逗弄小孩子一样，这样的行为简直令人生厌。”
　　『伍』
　　穿着医生白外褂的男人抱着一箱药品，满脸颓废的表情从街上走着。穿着红色洛丽塔裙子的金发女孩跟在男人后面，表情不满地大声道：“林太郎实在是太慢了！”
　　男人脸上挂起讨好的笑容，哈哈笑着：“没办法呀爱丽丝酱，箱子实在是太沉了嘛，不过生气的爱丽丝酱看起来也十分可爱呢！”
　　从路线来看，男人要路过尽是孤儿和贫民区域的擂体街，才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把持着这座港口地下黑暗势力的最大黑手党组织，被熟知它的人们直接称呼为港口黑手党。
　　被小女孩称呼为“林太郎”的男人名叫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如今病重的首领所信赖的医生。
　　人会生老病死。无论年轻的时候如何强大，都免不了年迈的时候被病痛折磨，对于树敌无数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来说，最危险的不是病痛与年迈，而是他年轻时得罪过的敌人和所有盯着他最强大黑手党首领位置的手下。没人能看清皮肉之下的心脏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老首领警惕之下行事越发无度。颇有一种拖所有人为他陪葬的趋势——假使他被敌人所杀，那就直接在横滨大开杀戒，无论男女老幼，通通杀死——有这样一条命令。
　　森鸥外便是在这时候入了老首领的眼，不但成为了老首领的专属医生，甚至一些更加私密的，无法抉择人选的事情，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走狗。”其他人这么称呼他。而得到这个“殊荣”称号，森鸥外足足策划了三年。他想要的远远不止如此。
　　擂体街的这段路是最危险的，没有护卫跟随的医生显然是只大肥羊。在森鸥外踏进这条废旧的街道上时，已经有好几处藏在角落里的呼吸盯上他了。这几处角落里的影子甚至不是同一批人，他们会为了相同的目标大打出手，不过要等到目标得手之后。
　　在这之前，他们可以暂时团结。
　　森鸥外面不改色，脚下的步伐速度未变，看样子根本没发现自己被盯上了。这无疑助长了意图抢劫者的犯罪气焰。转瞬间，那些人从角落里钻出，将医生包围。
　　医生停下脚步，粗略环视了一遍四周的人影，面上浮现出害怕的神色，小心后退了一步，作势将金发女孩挡在身后，声音颤抖：“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你们不怕港口黑手党的报复吗！”
　　“港口黑手党”这五个字一出，其中三个大人与两个孩子表情游移不定，率先退出。比起学会了畏惧的成年人来说，往往是年纪更小一些的孩子行事起来才是无所顾忌。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没必要去得罪更加可怕的港口黑手党组织。
　　而留下来的人，并不是不害怕港口黑手党，有走投无路的，也有两个年轻人——像他们这般带着自信神情的，便是有所依仗。抱着就算得罪了港口黑手党也不会出事的念头，银色短发的年轻人声色俱厉道：“那又怎样！我们可是羊的人，敢伤害我们，哪怕是港口黑手党也会被我们的羊之王所击溃！”
　　猎物太过愚蠢的时候，只需要抛出诱人的饵食，便会轻易上钩。
　　医生把药品箱子放在脚下，举起双手道：“是羊的话，就没办法反抗了，毕竟羊之王的强大可以碾碎一切。”
　　『陆』
　　这是横滨最高的五栋大楼其中一栋的顶层，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病床就在这里。
　　穿过了十几层守卫关卡之后，医生被允许独自进入了首领的房间，金发洋裙的小萝莉被看守带去另一个房间“等待”，等待只是面上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用来威胁医生的人质。
　　有了把柄的医生，才能得到黑手党首领全面的信任。
　　室内几乎不见光，所有的玻璃都是防弹的，墙壁更是连坦克炮弹都可以抵抗的坚硬。老首领自从身体无法动弹开始，就躲在这个地方从不出去。
　　医生声色并茂地模仿自己为老首领准备的药品被“羊”抢走的场景，最后一语定论：“首领，这是羊对我们港口黑手党的挑衅！”
　　老首领愤怒地瞪着眼球，口中发出“嗬、嗬”地声响，类似于风箱卡顿时发出的声音。医生的表演拙劣，但他态度足够恭敬，因此有一点小小的私心也不成问题。但是对港口黑手党不敬的人，就是对他这个首领不敬！
　　“杀……杀！”老首领下达命令：“通通杀光！”
　　医生垂首，单膝跪地，右手抱在胸前：“谨遵您的旨意，首领。”
　　病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这次对话消耗了老首领大半精力，对话还未结束，老首领再度陷入昏睡。医生姿势表情不变，声音恭敬道：“那么，在下先行告退。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医生半弯着腰，一步一步后退，临近房门才直起身子转过去离开。原本睡着的老首领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森鸥外离开时的作态。之后再度闭上眼睛。这次才是真正睡去。
　　医生勾唇笑着，仿佛一切如常。门口的守卫向森鸥外恭敬行礼，黑色齐耳短发的男人神态自若，嘴里念叨着：“爱丽丝酱~我的爱丽丝酱一定等急了~”
　　至此，落网布下。猎物会一步一步自己踏入陷阱之中。
　　『柒』
　　回到诊所后，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清晨了。
　　夜里的混乱厮杀丝毫波及不到这里，毕竟只要是人，就会受伤生病，而敢在擂体街开设诊所的医生，一定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作为底气。
　　“医生！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出乎意料的是，诊所里除了医生和他的萝莉之外还有一位青年。
　　青年继续不满地叫道：“零食吃光了，波子汽水也没有了，医生再不回来乱步大人就要被饿死了！”
　　“要好好叫森先生呀，乱步桑。”森鸥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不可以把零食当饭吃哦，会长不高的。看在我是医生的份上，乱步桑要好好听从告诫啊。”
　　“可是零食明明都是林太郎自己买的。”金发的萝莉拆台道：“每次到了商店看到零食就会想起乱步，然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买东西的手，林太郎才应该反省自己吧！乱步就是这样被你惯坏的！”
　　“爱丽丝酱是吃醋了吗？”森鸥外状作西子捧心：“吃醋的爱丽丝酱也好可爱呢！”
　　青年坐在方桌后面的椅子上，一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森鸥外与爱丽丝两个人对话，直到结束才发表感想：“每次看到医生自己跟自己对话都觉得好奇怪，同样的剧情不会腻吗？”
　　不待医生回答，青年又自己给出了结论：“算了，医生的兴趣爱好真独特。乱步大人要吃前天吃到的那家粗点心，医生带我去买！”
　　森鸥外苦笑道：“这件事不要说出来嘛，乱步桑，被别人知道我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爱丽丝是森鸥外的人形异能这件事，除了森鸥外自己，江户川乱步是唯一一个能够一眼看穿的人类。
　　“哼，明明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事情，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啊啊，我懂了，这就是妈妈说的成年人的虚伪吗？知道了知道了，看在粗点心的份上，乱步大人会乖乖装作不知道的。”
　　“哎呀，这可真是叫人苦恼呢。”森鸥外说道。
　　乱步的想法跟平常人无法比较，森鸥外发现他的异常之处将他带回诊所至今也不过三个月。在这之前，这个青年已经独自流浪了好几年，因为总是说出别人不喜欢听的话被人驱赶，也找不到乐意用他的工作，偶尔遇到老好心的雇主才能接到一单，往往做到一半又被赶出去——
　　因此，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独自生活到现在还没有被饿死，只能归类于上天眷顾了。
　　乱步的世界被父母保护的像一个童话。父母通过“不过如此”、“这很简单，大家都会只是不说出来罢了”类似的语言，让乱步相信自己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保持着一颗谦卑的心长大成长。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教导乱步接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便意外身亡。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来不及准备，无法预料的特性，所以才被称之为意外。
　　保护乱步不被世界伤害的壁垒，变成了伤害乱步的源头，这恐怕是乱步天才般的父母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捌』
　　乱步的父亲是警界一流的有着自己称号的刑警，是说出名字之后哪怕不了解警界听到之后面上也会做出恍然大悟状的人士，而父亲回到家之后，他的解密与推理连母亲都无法比过，乱步的母亲只是个在社会上没有职位也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而已。
　　连母亲这样聪慧的人都只是个家庭主妇，那由母亲所说的“大人都很聪明”岂不是也理所应当吗？
　　乱步就是这样认为的。母亲从来没有错过，所以母亲说过的话一定是正确。
　　森鸥外第一次遇到江户川乱步的时候，青年正捂着饥饿至极的肚子盘腿坐在两个正准备火拼的黑手党中间。他身上是宽大又不合身的黑西装，布料有些许褶皱，紧张的气氛中，青年无聊的神情与这里格格不入，光是看到便叫人额头的青筋忍不住“突突”直跳。
　　不止森鸥外注意到了他，正准备火拼的两伙黑手党也注意到了乱步。
　　“你，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人说：“我刚才就想说了，所有无关人员都逃走了，只有你坐在这里，你该不会是其他组织派来的准备渔翁得利的间谍吧！”
　　另一伙人的神情也不对劲了，警惕地看着敌对势力，连带着乱步一起被警惕起来。
　　“什么啊，又开始了是吗？”青年语气不耐：“你就这么喜欢做戏吗？在大家面前表演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是演员爱好者吗？”
　　那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拔枪指着青年的头：“你是什么意思！”
　　乱步直接伸手握住了枪管，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表情肉眼可见地不耐起来：“啊？还要我解释给你听吗？你自己不是知道吗？是要我说出来然后在我的衣领奖励性粘上小红花吗？乱步大人现在已经饿的走不动路了，还要应付大人的小游戏，这样真的很烦人啊！”
　　“住手，你松开！”男子手指颤抖着想要扣动扳机，黏腻的汗水从掌心分泌出来，枪柄几乎要从掌心滑落。
　　“那好吧。”青年松开手，枪管偏开，男子脑门冒着虚汗，扣紧手指。手枪打中了对面一个人。
　　战斗就此打响，乱步反而没人在意了，于是青年在流弹中老神在在地坐着。
　　反正胃里很空，被饿的快要死掉了，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新的工作，所以死于中弹应该也没什么区别——乱步是这么想的。
　　一片阴影遮住了头顶的灯光。青年抬起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脸上笑着，问道：“要跟我走吗？有报酬哦。”
　　青年抬头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跟在医生身旁的金发小女孩，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我要吃糖丸子。”
　　金发小女孩不满地提出要求：“那爱丽丝也要！”看外人看起来，爱丽丝就是个不满大人注意力被夺走的争风吃醋的小女孩。
　　“什么啊，医生也想吃糖丸子的话就直说好了，我又不会嘲笑你。”
　　在这个说话的过程中，青年的躯体向着医生的方向微微倾斜，视线也是落在医生身上。察觉到这点之后，医生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了，“你听错了，是爱丽丝想吃。”
　　“可爱丽丝不就是医生吗？”青年不假思索道。
　　空气似乎凝滞在此刻，两方黑手党的交手也落至尾声。短短一瞬间，森鸥外脑海里涌上了十几个念头，其中一大半是将青年杀死在此处之后该如何处理可能出现的情况。
　　但这些都不是最优解。
　　“医生考虑好了吗？”青年用通透的目光注视着医生，他的眼里看不到畏惧，也没有被黑暗沾染过的痕迹。哪怕此时此刻正有一场血腥拼杀展现在他面前。
　　于是医生愉快的做出了决定：“那就去吃糖丸子吧！”
　　青年的异常之处展现在森鸥外面前。
　　一眼就可以看穿事情真相的能力，被世人所畏惧。“怪物”的称号被庸人施加到一个天才头上。
　　为了使还幼小的乱入融入人群，父母为他构造出来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完美世界，在父母离世几年后也没有因为外界的信息冲撞有丝毫改变，哪怕为此乱步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他是如此相信着他的父母。而相信一个谎言的缘由是因为——爱。
　　是父母爱他，他也爱父母的双向之爱。所以信任之后便绝不怀疑，哪怕对真实存在异议也宁愿相信着谎言。
　　他不认为这是个谎言。
　　搞清楚这件事之后，青年的言行举止便没有争议了。
　　这是他的正确。
　　——那么他的未来呢？
　　森鸥外思考过这个问题。是拆穿乱步父母的谎言，还是将这个虚拟的世界继续构造下去。
　　“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若是交由你来选择，你要真实的痛苦，还是虚拟的快乐。”他把决定是否知道真相的权利交给了问题的主人公。
　　“乱步大人要真实的快乐！”青年话语中洋溢着自信。
　　“哈哈哈，不愧是你的回答呢，乱步桑。那么，要跟我一起玩儿黑手党的游戏吗？以乱步桑的能力，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有谜题可以解吗？”
　　“当然。”
　　“零食吃到够？”
　　“当然。”
　　“乱步大人要跑腿小弟！”
　　“可以。”
　　“可医生只是个医生吧。”
　　“所以，为了医生不止是医生，我需要乱步桑的帮助呢。”
　　“哼，乱步大人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