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质问无人答，盛天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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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怡每日照常进宫侍奉圣上。
寝殿里，圣上枯枝般的手揪着明黄的床铺，手上皮肉松泛，徒劳而无力，盯着李正怡低喘道：“你要干什么？朕还没有死！”
“您自然没有死，您还活得好好的，”李正怡依旧是不急不慢的，道：“宗熙当然知道您没死，您是圣上，是君主，谁都不能拿您怎么样的。”
“外面是江御史，他可是您的左膀右臂，有他在，您自然会安然无恙。”
“宗熙只是想跟您说一个故事，您听过田婴杀子吗？”
正这时江结端着汤药进来，向李正怡道：“殿下，该到陛下服药的时间了。”
李正怡接过药碗坐到床边，江结要拦，李正怡朝他松快笑笑，道：“江御史坐啊，我要与圣上讲故事呢。”
江结不敢轻举妄动了，李正怡手上捏着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呢！
陛下挣扎躲避李正怡喂过来的勺子，一时不妨汤药撒在床上，李正怡叹口气道：“罢了，江御史，还是您来吧，圣上怕我害他。”
江结接了碗跪在陛下床前，不由悲从中来，声音哽咽道：“陛下，臣向敏、服侍您用药。”他手抖着喂陛下一勺勺喝了药。
“那宗熙继续说了，田婴有个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要孩子的生母杀了这个孩子，为什么呢？”
李正怡自问自答：“因为五月初五是毒日，生出的孩子不详，长大后会杀父。”
话音刚落，一个侍官抱着六皇子过来了，李正怡接过襁褓拨开，露出一张婴儿睡脸。
江结一惊，慌忙道：“殿下！你要干什么？”
李正怡笑笑，挑眉道：“当然是替圣上分忧，以免桉奴谋害生身父亲！”他说着手毫不犹豫扼住李正恒的脖子，小孩哇哇大哭，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殿下……”江结被一种不知名的恐惧笼罩，他害怕了，因迟疑和怯懦而腿脚发软，不、他现在觉得自己失去了下半身，感知不了身子其他的存在。
“圣上，我替您杀了他，您开心吗？当初宗熙也是这样杀了自己的第四子，那是宗熙的嫡子，您以为他不详，可不详之人怎么能有天命之子相陪呢？依言可知，那孩子并非不详。”
“只是您容不下他罢了，或者是您容不下我，可是如今您只有我了。”
李正怡又是一笑，道：“好了，宗熙今日的事做完了，宗熙先告退了。”他怀里还抱着那孩子，直到上了马车，那小孩才发出低低一声呜咽。
“燕三，把这个孩子送出京，交给文伯，务必把这个孩子养好。”李正怡双手将孩子递给燕三，“是，那……”燕三迟疑想问如何向文先生说这个孩子的身世。
“就当，这是个普通孩子吧。”“是，”燕三抱着桉奴，抬眼打量一眼李正怡，低声问道：“主子、为何不斩草除根啊？”
李正怡握住小孩温热的手，叹口气道：“到底幼子无辜。”放开小孩，他收敛神情道：“观平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按规矩行事，绝无差错。”赵观平已经在向李正忻索要圣旨了，只怕李正忻情绪崩溃就在这几日了。
“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他若不肯，”李正怡眼神冰冷，道：“也不必再相见了。”“是。”
就算圣上一早写好了圣旨要李正忻即位又怎样，百般责难之下，李正忻还不是要乖乖交出不属于他的东西吗？
李正恒的死又给圣上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李正怡见到圣上骨瘦如柴，面色蜡黄、两颊凹陷、两眼眼白昏黄，只能倚在床头有气无力的喘气，不由问道：“圣上，您身体还好吧？”
圣上进气多，出气少，粗喘着问：“你，你要干什么？你还要杀了朕吗！”
李正怡用勺子盛了温水，点在圣上嘴上，语气毕恭毕敬，嘴角却笑得讥讽：“栕奴不敢，也不会。宗熙想要的是名正言顺，而不是逼迫您，宗熙也不敢逼迫您。”
“名正言顺？你、你配吗？向敏呢？让他来，朕不想看见你！”
李正怡并不气，擦了擦圣上嘴角的水渍，十分认真问道：“为什么您总看不见我呢？我为何不配？”
“明明我说了要敬您，可您还是写了懿旨、把四郎送出长安，想让我掉以轻心，以便拿下我，可是您也没想到我一直盯着四郎吧？”
李正怡咬着牙，如愿以偿看到圣上不断瞪大双眼，他哼笑了一声，“您是写了懿旨，又怎样？玺玉失窃，谁拿得出这圣旨，谁就是夜闯两仪殿的叛贼！”
“你、这样的鬼话，谁、谁会信？”圣上撕心裂肺咳着。
“他们都信，不信就是死。”李正怡收了帕子摔在一旁小桌上，“不信就是死，今日是檀奴的生辰，我已经去祭祀过他了。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也只有我。”
李正怡说完带上门出去。
自那日江结被李正怡吓到后，回家就病倒了，李正怡还派人去探望了，他却总不见好。
转眼六月，眼看圣上如今就要不行了，到底父子一场，李正怡总要告诉他李正憺和唐皇后谋逆的真相，随意说了一两句话，果然就能让圣上暴跳如雷。
“圣上当初处决唐家实在太快了，要是一个一个审，或者唐长如还活着，唐家也就不会全族被诛杀了。”
“你这是何意？”圣上强打起精神，又道：“朕知道了，是你！暗中挑拨檀奴和梓潼，是你故意让檀奴与梓潼争执，让他死了！你害死了太子！朕，朕只怪自己看错了你，错把一条白眼狼，当成好狗！”
“会咬人的狗不叫，宗熙也只是按您的教导做事。您培养我能力，壮大我的野心，却告诉我，我只能做一个他人手中的棋子！我会甘心吗？”
“再者檀奴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死在先皇后手中，我是想他死，”李正怡攥紧拳头道：“我从未想过让他死在他阿娘手里！”
李正怡深吸一口气，又道：“不过唐家的确不满您多年，我只是推了他们一把，他们心里对您的恨也不少。”
“我对您也是。”
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的，父亲大人，您不看重我，忽视我，情愿从没出生我，我都知道的。
只是当初在您劝我，让我二舅交出兵权前，那段时日的关心问候，我曾私下当真过的，有那么一两瞬，我真的以为，您终于肯看见我了。
只是……一切都是假的罢了。
还有当初我的第四子，您说我与您、与这皇家有什么关系？我曾以为，只要对您的欢心不再抱有期颐，就不会难过，您那一句话，当真伤我极深……
父亲大人，为何您总是看不见我呢？为什么呢？
圣上眼里都是血丝，李正怡忍不住跪倒他床前，盯着圣上干枯的手，一字一句道：“您觉得我不像您，就质疑我的血统，可是您没发现吗？郑贵妃一心一意爱着您的，所以格外珍惜我。”
“您的眼睛只在先皇后身上，对我阿娘视若无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惜啊，您永远也得不到您想要的。”
圣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要迫切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努力想抬起身子问：“郑贵妃她，真的、真的深爱着朕吗？”
李正怡久久无言，圣上急得拍床，连连道：“你说、你说啊！这世上难道真的没人在意我吗？”
李正怡这时才道：“我骗您的，没人在意您，谁都不会在意您的，先皇后不在意您，唐家不在意您；孙德妃不在意您，孙家也不在意您。”
“所有人对您好都只不过因为您是圣上，除出这个身份，您什么也不是！因为您一直都是圣上，所以您也只是圣上，一切所得所失，都是这个身份……”
李正怡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圣上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他闭上眼，忍不住喃喃道：“耶耶……倘若您对我多一点关照，我们父子何须变成这样……”
李正怡起身用帕子沾水，一点一点润圣上嘴上的干皮，低声道：“你我父子……何须这样……”
他一开始并非一定要当这个皇帝，他只是想努力变得优异，想让圣上看见自己，后来慢慢心灰意冷，转而谋权，再后来就是非争不可，因为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谁不是一点一点磨灭自己的初心呢？事到如今，谁也回不了头……
圣上驾崩，皇城哀恸。
郑贵妃为后宫之首站在人群前列，呆呆看着圣上的棺冢，听到身旁侍官大喊了声“哭”，才回过神意识到圣上真的死了，瞬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先皇子嗣薄弱，长子早逝、三子昏懦、四子失踪、五子身亡、六子不详，唯有二殿下平亲王能施教导民，使上下和、世俗盛美，且政缓禁止，令吏无奸邪、盗贼不起。
于是，平亲王凭众臣跪拜登基，时年三十。令年号为盛天，封先帝谥号为景治，葬入皇陵，尊郑贵妃为太后。
嘉奖幕僚，掌权于手，领众臣为盛天康景，致使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质问无人答，盛天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