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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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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任荷一行五人在路边一个小客栈歇脚,荒村野店,客房也不多,也幸好是荒村野店,客人也不多,五个人凑合着住下了。天刚黑下,客房中的任荷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时辰,从包裹里寻出银针,准备到梁善羽房中为其施针。忽听有人敲门,上前开门一看,只见尓玉长身立在门外,见自己来开门便呆呆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任荷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只好先开口打破尴尬:“尓玉兄,什么事?”尓玉这才回神,忙将眼神移开:“你出来,我有事情和你说!”任荷想到即刻要去和梁善羽施针,便解释道:“真不巧,我现在要赶去和梁公子施针,如果耽误了时辰对他的病情……”“我要走了!”任荷话要没说完就被尓玉打断,却听他说要走,很是惊奇:“什么?你要走去哪儿?”尓玉没有回答,伸手拉住她一只手臂,顷刻间就将任荷带到客店外的野草地中。
一路上,任荷只觉脚下生风,跑得甚是快捷,站稳脚后定了定神才问道:“尓玉兄,你怎么突然说要走,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尓玉慢慢放开她的胳膊,看着任荷的双眼有些失落道:“我师父召我回去有事要我去办,所以……”尓玉虽然跟了任荷一路,但从没向她提起过自己的师门,这时突然提到,不免让任荷一奇:“尊师来了吗?他人在何处?”说着还四处扭头张望,心想尓玉无缘无故将自己带到这里,难道是来见他师父的吗?尓玉摇了摇头:“我师父没来,他是传信给我的,我带你到这里说话……只是不想被人打扰。”说完轻轻一跳,跃上脚边的一块大石,他本比任荷高了不少,此时脚下又垫有大石,更是居高临下,任荷不由得扬起头来望着他,嗔怪道:“怎么上蹿下跳的?”任荷肤色本就极白,现在仰着头,那月光就打落在她精致的脸上,肌肤好似透明一般,其实尓玉站在高处,就是为了在黑夜里能借着月光能把任荷看得清楚些,此时注视着她晶亮剔透的双眼,心中暗叹,难道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荷儿的眼睛里了吗?心里想着,嘴里也不住轻轻赞了一句:“荷儿,你好美!”任荷听到这般温柔的语气,心头一颤,羞红了脸,忙低下头去。忽觉颈上一凉,一物落在胸前不住摇晃,接着月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雕工精致的木葫芦,这不是尓玉天天挂在胸前的那个吗?任荷抬头欲问,却突然想起刚刚尔玉的赞美,又只好慌忙垂下目光,尓玉见到任荷欲语还羞的模样,不禁心动神摇,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她,心情又低落下来,但又不好意思在任荷面前流露出不舍和伤感,强打精神嬉笑道:“这小葫芦可是从小跟着我的,你尓玉兄我这回是去办大事,不想让这小玩意儿缠着,就让它替我缠着你吧!”任荷听他说得可笑,忍不住一乐,但随即又想到马上就要和这个跟自己经历了不少事的义兄分开,心里又十分伤感。只听尓玉又道:“诶!我可不是把它送给你啊,等我大事一了,我就会回来找我的……宝贝!”尓玉嘴上讨了个小便宜,心中竟有说不出的甜蜜,可任荷却未发现,听了反而心中一喜:“听他这么说,我们还能再见的。”于是抬头说道:“等你办完大事,就到京城的东风街的酒巷子,和那里牛记酒铺的人说你找我,我收到消息自然就会来见你了!”尓玉忍住笑意答道:“怎么这么麻烦?不过为了我的小宝贝,我一定会去的。”任荷开心地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却见尓玉已经跳下石块,顷刻间就奔出很远。任荷急忙大声问道:“你现在就要走吗?不和师父梁公子他们道别吗?”尓玉停下脚步道:“我只想和你一个人道别。”说完,奔向远处早已备好的黑马,一扬鞭,消失在夜色中。任荷伸手轻轻拨了拨胸前的小葫芦,心里好生温暖,想起尓玉的话,突然醒悟:“刚才他……他叫……宝贝?”心中虽气尓玉嘴上占了自己的便宜,一张俏脸却爬满红晕。
数日后,一行人终于进入了京都,张小宝从未到过如此繁华的城市,见到宽宽的街道两旁商铺钱庄鳞次栉比,衣着华贵的行人来来往往,还有走街串巷的小生意人。整个京城里衣袂纷飞,热闹非凡,再看周围的楼阁房屋无不格局精巧,各具气派。直让这个宣州来的小家仆看得热血如沸,坐在马车上一路向身边失明的少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梁善羽掀开车帘感受着眼前花花绿绿的色块,听着耳边不绝的叫卖声和张小宝的讲述,也是心情激动,想到自己有可能亲眼目睹到眼前的繁华,心情更是难以平静。赤面见到这小家仆没见过世面的傻模样,被逗得哈哈大笑,任荷也忍俊不禁,暗想:“要是这张小宝进到皇宫见识见识,还不吓得路都走不动了!”
马车跟着任荷的指引一路东拐西拐,进到一个酒巷,这巷子极深,但也正印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人还在巷口,就差点被这扑面而来的浓香醉倒。赤面本是好酒之人,此时来到此处不由得脚底打滑,溜进一家最近的酒馆就出不来了,任荷劝他不动,只好由着他道:“师父,不如你就先在这里喝两杯,抽空看着马车,反正这马车也驶不进,我先带梁公子去找我师父,等安顿好梁公子,我就出来接你到我家,好吗?”赤面听闻任荷要去寻她师父,去提酒坛的手顿了一顿反问道:“你师父就一直住在这酒巷子里?”任荷悄声答道:“是啊,可我师父他……嗯……喜欢安静,不喜欢有人打扰,我想去找他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所以……”任荷没了后话,笑嘻嘻地望着赤面,赤面斜瞟了她一眼顿了顿说:“你带梁公子去吧,我在这等你便是!”任荷见赤面言行有些古怪,但心里急着见师父,便不太在意,转身出了酒店。
任荷来到马车旁对梁善羽说:“梁公子,前路行马车有些不便,不如下车走两步吧!”梁善羽笑着答应到:“任姑娘太客气了!”张小宝听了抢先一步欲背起梁善羽,可梁善羽却挣扎了一下,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的。”张小宝听了一愣,平时到了人多之地,都是自己背少爷走路,这样方便一些,少爷也没拒绝过,今天怎么不让背了?转眼一见任荷,心中登时清楚了,便不再勉强梁善羽,答应了一声,伸出双手全力相扶,任荷见状也急忙上前搀扶。梁善羽感觉到任荷挽着自己的左臂,心中很是温暖,但又觉得自己一个瞎眼之人太也没用,刚才拒绝小宝的帮忙也是为了不在任荷面前显得太过软弱,心下又多了几分沮丧。
三人缓缓挪步走进酒巷,没曾想这酒巷不仅深,而且有许多旮旯转角的,任荷引着二人绕了好一会儿,最后停在一家牛记酒铺门前。只见那酒铺中站着一个眉目端正的青袍书生,左手捏着一只小酒杯,右手拿着一把木质酒勺,身前木桌上摆着一个红色酒坛,那书生刚了呷一口酒,满脸陶醉模样。任荷站在门口见到这副情景,扑哧一笑道:“好啊牛先生,竟敢在这儿偷喝梅花酿,不怕你夫人发现吗?”那牛先生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差点失手把酒杯给摔了,扭头一见是任荷又是一惊,喜道:“任任?你回来啦!”说完又压低声音道:“诶,刚才的话可千万别说给我夫人听啊,不然她非踢死我不可。”任荷听了,又是一阵好笑:“牛嫂嫂的花叶腿练到第几重了?这回要我师父给您上几回药才能好啊?”牛先生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手忙脚乱的盖上酒坛收好酒具:“嘘,可不兴胡说!让你嫂嫂听见,最后气也是撒在我身上的。”任荷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附在牛先生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牛先生侧耳听着,眼睛不时瞟向站在门口的梁善羽和张小宝,待任荷说完,脸上有些为难,低声说道:“任任,你也不是不知道,公子他不爱见外人”任荷又附在牛先生耳边说了几句,那牛先生神色勉强:“那……你亲自去和公子说吧。”任荷与那牛先生说完,转身笑吟吟地看着梁善羽和张小宝说:“梁公子,我这就去见师父,你和小宝暂时在牛先生这儿歇息片刻,我一会儿就来接你们。”梁善羽答应着,便和张小宝走进武记酒馆,任荷招呼他们坐下,让那牛先生留下相陪,自己满脸喜色跑入内堂。张小宝伸长了脖子往任荷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见任荷的身影已隐入后堂,又转着头四处打量这间小小的酒铺,只见这酒铺极是狭小,四周放满了摆满酒坛的柜子,还有零散的好几大坛子酒,整个店剩下的位置也只摆得下一套桌椅。张小宝很是纳闷,心想:“任姑娘的神医师父怎么会住在这样一个憋屈的小酒馆里?”他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一不小心对上了坐在桌前的那牛先生的眼光,张小宝一阵紧张,只见那牛先生竟也在细细打量自己,对二人目光的相碰浑不在意,也不微笑致意,待看够了张小宝,又将目光调到梁善羽身上。梁善羽双目失明倒好,可苦了张小宝,被那牛先生看得浑身不自在。此时梁善羽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从刚才任荷介绍自己和牛先生认识时二人打了个招呼,到现在,酒店里还没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梁善羽刚想开口寒暄几句,却听那牛先生竟抢先一步道:“梁公子平常都喝什么酒啊?”梁善羽听了一愣:“在下不会饮酒。”那牛先生好似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之事一般:“什么?这世上竟还有不会饮酒之人?”只听梁善羽缓缓道:“在下庸人一个,饮不得酒!”那牛先生很是奇怪:“世间庸人何止千千万,要是都饮不得酒,那这酒酿出来给谁喝?”按理来讲,方才梁善羽所说的乃自谦之词,这牛先生本该说几句“梁公子过谦”之类的场面话,谁知他竟直接顺着话头就问,见到如此可爱率直之人,梁善羽不禁失笑道:“古人称酒为‘欢伯’、‘忘忧物’、‘扫愁帚’、‘狂药’,由此可见,饮酒者必不是常人,平常人必饮不得酒。”那牛先生听了哈哈大笑:“依公子之见,赌坊中喝酒划拳的汉子们也算是奇人了?”“那是自然!那些汉子们划拳之际狂态尽露,待烈酒下肚更添骄横,他们大可归入狂士一类,而他们的杯中物便是狂药!”梁善羽回想着张小宝描述给自己听过的赌徒嘴脸,口中朗朗答道。那牛先生听了这话,捻须一想果然有几分道理,又见面前的这位梁公子相貌俊美,举止不俗,虽然瞎了一双眼,却也不因此稍露自怜自艾或是愤世嫉俗之态,仍然不卑不亢,谈吐风雅有趣,不禁心生敬佩,笑道:“我看梁公子才不是凡人呢!你既不饮酒,那必是个不狂不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人了,这等仙风道骨,世所难有啊!”梁善羽听了面上一红,却不知怎么说才好。尴尬之际,却听到牛先生爽朗的笑声 “和梁公子聊天当真是一件快事啊!”接着将声音压低道:“这个时候没有酒怎么行呢?公子稍等,我马上让公子尝到这绝世难逢的‘霜风醉’!”说完,便微猫着腰溜进后堂,张小宝见这牛先生又钻进后堂,心痒难耐,真想也跟进去瞧瞧里边究竟有些什么名堂。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那牛先生大叫了一声:“哎哟!”梁张二人吓了一跳,又听到牛先生哆哆嗦嗦的声音:“夫……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接着那牛先生就连滚带爬地从后堂出来,冲着内堂小声道:“夫人,这儿有客人,有客人啊,您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不是?”见到牛先生这副怂样,张小宝忍不住大笑,忽觉有人拉扯自己的袖子,侧头一看,是梁善羽皱着眉轻轻摇头,张小宝只好强忍住笑意,转过头去看好戏。终于从后堂传来一女子声音,好像是在强压着怒火:“牛一盏……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打这‘梨梅霜雪’的主意,下次直接踢你膻中!”“原来牛先生名叫牛一盏,还真对得上他嗜酒的癖好。”梁善羽暗想。那牛一盏听了这话如逢大赦,忙说:“是是是……不会有下次了,不会有下次了。”又听后堂那女子道:“外面的可是梁公子?”梁善羽一听急忙起身,牛一盏抢着答道:“就是梁公子。”接着梁善羽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本来这牛夫人轻功甚佳,走路步伐自然甚轻,可梁善羽眼盲已久,听觉甚是敏锐,知道牛夫人要出来见客,忙悄声向身边的张小宝说:“小宝,牛夫人要出来了,别嬉皮笑脸的!”张小宝此时果然正在竭力忍笑,脸上表情很是滑稽,听到公子的吩咐,忙敛住神色,看向后堂方向,只见后堂入口处出现一抹窈窕的身影,身着翠绿纱衫,一个女子踩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近,张小宝只觉眼前一亮,这牛夫人二十多岁年纪,鹅蛋脸,眉目极是俏丽,肤色娇嫩,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真是难以将眼前之人,和将丈夫打得呼天抢地的泼辣悍妇联系在一起。这牛夫人一眼不瞧身边对自己一脸巴结的丈夫,直接向梁善羽道:“梁公子,我家公子请您到后堂叙话。”语气温柔,让人不觉生出亲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