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迷情》苏子汀

28、不伤身

　　谢君羿忽然沉默了，一双黑眸幽邃，流光波动，像是在思考鹿绵绵的话。

　　他握住鹿绵绵的手，很久后低声道：“对不起，绵绵，我不应该质疑你，可我也不想瞒你我心里的想法。从在小区门口见你跟郭展、宋轲良一起坐车回来，从听到郭展说你们下午经历的事儿开始，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情绪就开始不对劲。我无法清楚地形容那种感觉，因为我长这么大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心里很难受。”

　　听到这里，鹿绵绵诧异，“什么叫你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
　　谢君羿愣住，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情绪表达障碍，主要的表现就是对周围的一切感知很淡漠甚至可称为无。”
　　“可你平时看着很正常啊！会笑，很温柔，有礼貌。”
　　“演的。”此刻的谢君羿似是挣脱了某种枷锁，完全抛弃了以往的温润假面，神色淡漠如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佛，黑眸无波无澜，沉寂得可怕。
　　鹿绵绵心惊不已，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心里游走，“演？”
　　谢君羿幽幽地看着她的双目，眼睛渐渐变得怅然，似是陷入了回忆，声音温和却有着再也忽视不了的淡漠。

　　“大概是七八岁的年纪吧......自然课堂上，我们班养的一只小兔子得了急病死了，当时一个班也就二十来个学生，除了我，全都哭得很伤心，连老师都红了眼睛。可我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乱哄哄的一幕，就觉得生老病死挺正常的，没必要如此。”

　　“然而，当时其他小朋友看我不哭不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告诉老师说那兔子是我弄死的。我向老师辩解，可其他人反驳说，兔子死了，我没有任何伤心，足以说明它的死跟我有关。”

　　“直到现在，我想起当年那一幕都还觉得人的思维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要寻找一种感同身受呢？兔子死了，我没有人云亦云的伤心，就是弄死兔子的凶手。这是什么道理！这个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发生，倘若每一种情绪我们都要感同身受，那不得累死。”

　　他的声音幽幽，似是天外之音，清悦却虚无飘渺，平静地诉说着仿佛于己无关的故事。

　　“我觉得我这想法挺正常，可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理解，都觉得我是个怪物。说句实话，就算我想得再通透，可发现与大多数人不一样时，心里也会不自在。毕竟人是群居动物，作为群体里的极少数，孤独感会把一个人杀死。所以，我不信自己是一个不会情绪表达的人。”

　　“后来，我从邻居家抱养了一只雪白的小猫崽儿，每天精心照顾，细心护理。可是有天放学回家发现小猫崽儿莫名其妙地死了。当时是什么感觉？嗯，很平静，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我神色如常地抱着小猫崽儿去了兽医院检查死因，兽医告诉我说吃了太多的食物噎死了。我想起自己每天给它存放的跟小山似的食物，意识到是自己的错。可错已经犯下，小猫崽儿也死了，又能怎么办呢？这世上没有哆啦A梦带我坐时光机回到过去改变小猫崽儿的死亡，所以我就淡然地接受了它的死。”

　　“之后，我平静地抱着小猫崽儿回了家，然后把它埋在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小猫崽儿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在那棵海棠树下玩耍。那天晚上，我爸妈回家听说小猫崽儿死了，他们表现得很失落伤心，更是安慰我说要再买一只一模一样的猫崽儿给我养。当时我就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不是养宠物那块料。”

　　说到这儿，谢君羿抬眸看了眼鹿绵绵，似是真的疑惑，“你说，这世上还能有谁像我这样喂养个宠物能把宠物给噎死的？”

　　鹿绵绵看着他一本正经询问的样子，听到小猫死的原因，突然很想笑。可她知道此刻不是笑的时候，于是她正了正色，清了清嗓音道：“我觉得除了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谢君羿察觉到她脸上奇怪的表情，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叹息道：“你要想笑就笑吧！我无所谓。”
　　鹿绵绵摇头，“不！我不能笑！你现在正在很严肃地跟我讲你的故事！我要做一个礼貌的听众！”

　　闻言，谢君羿伸手捏了捏她有些肉肉的脸蛋，温淡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宠，“鬼精灵！”说着，他讳莫如深地望着她还有些通红的眼睛，心中划过一抹似怜惜的感觉。

　　谢君羿心中怔然。

　　自从遇到眼前人后，他好像不再是过去那个感知不到七情六欲的人了，她让他体会到了许多不曾体会过的感觉，仿佛带着他走进了人间烟火地。

　　思及此，谢君羿漠然的眼底染上缕缕华光，他轻声微笑，笑容里的温凉消散，染上了人世间的温度。
　　他伸手把眼前人抱入怀里，从背后紧紧拥住她，贪恋着她身上的温暖。

　　鹿绵绵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有些懵，无措地扭了扭身子，却换来他更加霸道地禁锢。他一只手臂圈着她的腰，一只手环住她的双臂且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肩伤，让她紧紧贴着他宽阔滚烫的胸膛。

　　“别动，让我抱会儿！”他声音有些微哑，似是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浑厚饱满。
　　“可我还半.裸.着呢！”
　　“我不介意。”
　　“我介意。”

　　闻言，谢君羿又抱紧了她几分，“你都在我面前这样快两个小时了，我们就不要计较一些有的没的了。”
　　“谢宴，你怎么这么流氓？”
　　“嗯，我流氓。那流氓的我继续讲我的故事。”

　　鹿绵绵猛地侧扬起脑袋，说：“先停！我饿了。”
　　谢君羿低头看了眼手表，不知不觉都要晚上八点了。
　　他感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那行，咱们先不说的，先出门吃饭。”
　　鹿绵绵扬声道：“不用出去，你拿出手机拨打个电话让人送。”说着，她流利地报出了一串号码。

　　谢君羿拨通电话后才知道原来是一家饭店的电话，他把手机递给鹿绵绵，听着她一连报出几个菜，不禁啧啧称奇。
　　“看你这无比熟练的点单架势，没少吃他们家吧？”谢君羿看她挂断电话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问道。
　　“我是他们家的常客，平常不上学或者自己不想下厨的时候就经常在他们家解决一日三餐。他们家饭店就在小区附近，小区里的住户也会经常叫他们家的外卖。我跟你说，他们的菜做得可好吃了，不仅有本土菜，还有许多其他菜系的菜，等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

　　看她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谢君羿心下一软，低头含住她的红唇，轻舔慢咬，直让鹿绵绵软了身子。
　　须臾，谢君羿放开她，看她眼含秋波，忽地说道：“我还是喜欢你此时此刻眼泪汪汪的样子。”
　　鹿绵绵平稳气息，羞愤地瞪了他一眼，“我发现今天的你真的很不一样。”
　　谢君羿微微挑眉，“哪里不一样？”
　　“骚.话连篇！本来以为你是个温柔矜贵的美人儿，没想到竟是个戴着温和假面的多面人，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告白了。”

　　“晚了。”谢君羿曲起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白皙的锁骨，幽幽地说道：“鹿绵绵，你记着，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招惹了，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不能想着把我丢开。若是有一天，你莫名其妙地不要我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知道了啦！你放心，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的。我怎么能舍得不要你呢？你长得这么帅，这么有文化，气质还这么的清贵，就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我谁都不要，也不会不要你。”鹿绵绵说完，还非常花痴地伸手摸了一把谢君羿的脸。

　　谢君羿纵容着她，看她眼里的幽光，沉声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那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谢君羿认真地看着她，越看越有一种昏君醉卧美人榻的感觉，沉声道：“像！”
　　鹿绵绵陡然睁大眼睛，装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你这是又不信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个屁！”鹿绵绵忍不住口吐芬芳，反正郭展那只狗已经在谢君羿面前把她卖的干干净净，她没有什么好装的了。

　　突闻她口出狂言，谢君羿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原来你在郭展他们面前就是这个泼辣样啊！”
　　鹿绵绵挣开他的怀抱，转身趴到他身上，伸手轻握住他的脖子，恼羞成怒地说道：“泼辣？！我还有更泼辣的样子你要看看吗？”

　　谢君羿伸手护着她的腰，笑着看她胡闹。
　　闹够了，鹿绵绵放开他，俯首在他的颈窝像只小猫咪似的亲昵蹭了蹭，轻声细语地说道：“谢君羿，我知道现在的我们还年轻，对于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可是你记着，我鹿绵绵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即使以后的我们会因为现实的原因而走散，你也会在我心里一辈子。”

　　谢君羿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认真道：“没有‘即使’，我们会有一辈子。绵绵，尽管我有情绪表达障碍，可我也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就永远不会变。”
　　两人相拥着沉默了一会儿后，只听鹿绵绵道：“既然话说到了这份儿上，那在外卖没到之前，我们继续说你的情绪表达障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