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诺丁汉夏天

2、母猪上树

　　刘翡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穿着着校服白衬衫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写题。他的眼眸干净又纯粹，眸中可见少年意气。
　　他恍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座位表，藏下眼底的情绪。
　　除了温刘二人以外的所有高二3班同学，在看到座位表后，都大吃一惊。
　　余菀错愕地愣在班级公告栏前，感到失落，因为她的位置和刘翡隔了两个大组。
　　以辛维为首的，原来高一（6）班的同学在震惊后，便兴高采烈地朝温千千走去。
　　辛维说：“虹姐恭喜啊，能和学神做同桌，搞好关系，以后作业都不用愁！”
　　一个叫李萌的女生朝温千千围了过来，拉着温千千的手撒娇道：“虹姐，念在以前在六班我给你抄作业的份上，刘大神的□□号就拜托你帮我争取一下呗！”
　　温千千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小姑娘家家，怎么看到长得好点的男孩子就走不动道了。切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辛维带着一帮老六班的男生起哄道：“虹姐中午得请大家吃冰淇淋庆祝一下。”
　　温千千说：“我看庆祝是假，想骗我的冰淇淋是真。”说完，挥了挥拳头。
　　不过，温千千最后还是答应带着一帮人吃冰淇淋，外加一顿午饭。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想庆祝和学神同桌，而是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反正也不差这点钱，她也不想扫大家的兴。
　　刘翡目送着一伙人离去，想到他们借着自己的名头蹭吃蹭喝，温千千还好脾气地照单全收，心里竟真觉得他的这个新同桌很有趣。
　　想到这，刘翡也觉得有些饿了，正好到了饭点，他收拾好练习册和书本就背上书包准备去食堂。
　　余菀正是在这时上前，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刘翡，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刘翡的眉毛轻蹙，但很快就恢复原状，正准备开口拒绝，余菀好似知道他要拒绝一般，急忙开口解释：“你别误会，我是想着反正下午我们也要去朱老师那里领取数学奥赛报名表，正好我们吃完饭就能一道过去。”
　　刘翡看着她小心翼翼又期待的模样，想起家里父亲特意叮嘱他要好好照顾余菀，他也不忍心再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余菀心里一阵雀跃，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好不容易才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尽显优雅大方、温文尔雅。
　　她侧头看他，用眼神在心里临摹他的侧脸，观察他的神色。
　　余菀的父亲是刘翡父亲的秘书，在公司微末之时便加入的老员工，余菀从儿时起便以刘翡为榜样，在知慕少艾的年纪，对他产生了情愫。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成为他。余菀不止想要学习成绩能和他比肩，还想处处像他，像他一样温柔又体贴，写跟他一样的字体，模仿他说话的语气。所有一切，只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
　　刘翡心如明镜，看得出她心中所想，只是女孩自己也没说破，他也不好开口下人面子。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路沉默着走到食堂门口。他们远远看到
　　在学校围栏的尽头聚集着一帮学生，气氛热火朝天。
　　余菀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附中的围栏应该换成围墙才对，要不每隔几天就有小摊小贩在这钻空子卖不卫生的食物，我听说以前还有学生吃出了肠胃炎。”
　　话音刚落，余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刘翡从不会道听途说，更不会议论别人长短。
　　果然，刘翡并不接话，而是撩开食堂门口的塑胶帘子，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微笑，眉眼弯弯，“走吧，要不一会儿菜就被抢光了。”
　　围栏那边，温千千正照顾着余菀口中小摊小贩“不干净”的生意，那是个买煎饼的摊位，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大妈，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皮肤晒得黝黑，带着卫生口罩，穿着灰裤子和一件洗得褪色的红T恤，烈日下摊饼使她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背和前胸。
　　胖大妈把摊好的煎饼裹上秘制酱料，加上生菜和里脊肉，再用食品用的吸油纸裹住饼后装袋，通过围栏的空隙递进学校。
　　温千千接过煎饼，就大口大口吃起来，酱香浓郁，辣的舒爽，她一边抹油嘴一边说：“辛阿姨，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刚刚差点没挤进这人堆里。”说完看了眼周围一群饥肠辘辘的高中生，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被人挤到。
　　辛妈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水，手中摊饼的动作不变，她眯着眼，笑着对温千千说：“还得多亏千千同学帮忙，不然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拿什么糊口。”
　　原来之前辛妈在菜市场摆摊的时候，因为生意太好，被同行妒忌。同行找了人，砸了她的煎饼车，也把工具和材料都破坏了，以此警告她别在附近摆摊。
　　温千千知道以后二话不说把零花钱拿出来给辛妈作为煎饼摊的启动资金。辛妈一开始死活不肯收一个孩子的钱，后来是温千千以入股的名义给钱，她才终于同意了。
　　此时，说好要蹭温千千饭的李萌和以前六班的同学都围着啃煎饼，就是不见辛维的身影。
　　“欸，千千，怎么没看到我家阿维呢？”辛妈问道。
　　温千千回头看了眼在远处树荫下探出的小脑袋，没有揭穿，只说：“辛维啊，还在教室自习呢。”
　　辛妈着急道：“哎呀，那他吃饭了吗，可不能饿坏了肚子，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阿姨你放心吧，他早就吃过了。您还不知道他，饿一点就受不了，哪会委屈自己。”温千千回道。
　　虽然这样说，辛妈脸上的担心还是没减退，从餐车底下拿出一个大号煎饼，递给温千千，说：“千千，麻烦你一会儿回教室转交给我们家阿维，让他吃饱饭。我晚上还要去别的地方出摊，叫他晚餐在学校多吃些。”
　　温千千看着辛妈脸上的担忧和在意，心里一动，既羡慕又动容，难得正色道：“好，阿姨，你放心。”
　　辛维妈妈生辛维的时候还不到18岁，男朋友跑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辛维。
　　温千千骨子里是个感性的人，当辛维因为妈妈餐车被砸在教室痛苦流涕，哭诉命运不公和身世悲惨时，温千千突然觉得自己除了当小丑，也能偶尔做个拯救者，毕竟温家除了缺心眼，最不缺的就是钱。
　　温千千拎着“爱心”煎饼，带着老六班的朋友们一路往回走，冲着前方树后的辛维使眼刀子，待到近前，把大号煎饼果子递给他，白了他一眼，说：“好好享受吧，你妈妈给你的煎饼，我们可吃不到这么大的煎饼。”
　　辛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虹姐，我不是不想过去，我……”
　　温千千打断他，“行啦，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
　　辛维答应了一声，就蹲到一旁准备吃饼，正当他吃得起劲时，围栏那块传来一阵骚乱声。
　　“你们看，李主任带着保安朝辛阿姨那里去了！”李萌大叫一声，转头对辛维说，“辛维，你快别吃了，快想办法阻止李主任，被他抓到真会叫城管的！”
　　辛维急忙把吃剩下的煎饼胡乱塞进书包，起身就要跑过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人比他更快。
　　众人的前方奔跑着一个灰扑扑的背影，凌乱的短发在风中飘摇，脚踩彩虹“风火轮”，看起来好不滑稽。
　　只见那人轻松翻过围栏，一跃而下，正好在李主任等人面前落地，结结实实地把李主任等人吓了一跳。
　　李主任身后的两位保安抬头看了眼围栏上方向上凸起的尖锐处，其中一位大叔担心地问道：“小同学，你有没有受伤，你也不看看那上面多危险啊。”
　　辛维等人正是在这时赶到，众人皆出了一身冷汗。倒是温千千这个始作俑者，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有多出格，还冲着围栏内的同伴们使眼神。还是李萌先回过神，拉着辛维就走，“虹姐在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快去叫阿姨离开。”
　　看着同伴们离开了，温千千心里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被李主任的大嗓门拉回了现实。
　　“你是哪个班的！没看到这有围栏吗，你这叫逃学知道吗，逃学！这是要给处分的！”李主任方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更是气得说不出话了，俨然忘了之前是准备抓小摊贩的。
　　李主任上下打量温千千，指着她的鼻子吗：“你看看你，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子！再看看你这个校服，你是在泥地里滚一圈了吗！”
　　话音刚落，围栏内的围观同学爆发出一阵笑声。
　　李主任偏头向众人扫了一个眼刀子，吓得大家集体噤声。
　　“看什么看，还不回去自习！”
　　李主任一发怒，大家知道准没好事，哪里还敢多待，急忙作鸟兽散。
　　保安大叔悄悄对李主任说：“主任，那个买煎饼的准备跑了，咱们得抓紧。”
　　“哦对对对，是这样的。”李主任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冲着温千千凶神恶煞地说，“你在这待着，一会儿我再收拾你。”
　　冷不丁地，温千千嚎哭一声：“李主任啊，我太苦了啊！”说着人瘫软在地，扒着李主任裤腿不放。
　　李主任气得手都在抖，“你，你，你快放开！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
　　温千千实实在在流下了眼泪，嘴巴委屈得像只鲶鱼，眼睛用力眯着，整个人就像是鲶鱼精在世。
　　“李主任啊，学习真的好苦啊！我那么努力学，但成绩就是提不上去，我真的觉得前途渺茫，我，我，我不想活了！”
　　说完，她转身就朝身后的树上撞去，吓得两个保安赶紧上前拉住她，痛心疾首地说：“小同学啊，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父母养你不容易，你别做傻事！”
　　温千千鼻涕眼泪都蹭在别人保安服上，她摸了把脸上的泪水，绝望地说道：“叔叔，你不懂，我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啊！我们家几亩薄田，没有壮丁，入不敷出，生活太苦了，我只有靠读书才能让家里境况好起来，但我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笨，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说完，她再次嗷嗷嚎哭了起来。
　　保安大叔也是苦出身，被温千千说得动了恻隐之心，眼含泪花安慰道：“小同学，叔叔也是农村出来的，知道社会上没文化不容易。但你好歹还考上了附中，你的前途还是大有希望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主任被吵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正想开口劝说几句，就听到围栏内的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咦？我怎么记得温千千的爸爸是温卫华，就是那个有名的地产商。”
　　刹那间，李主任醍醐灌顶，“温千千，你就是温千千？”
　　还在演戏的温千千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正想开口胡诌几句，就有热心同学帮她回答了：“是啊，李主任，她就是高二（3）班的温千千。”
　　李主任想起了那个给学校捐楼跟买菜一样风轻云淡的温总，突然想起来温总的确有个女儿，但温总很少提，所以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多亏热心同学的大嗓门，他总算记起来温总女儿全名了。
　　但此刻，这个名字让他李自强火冒三丈，他气笑了，“温千千同学，你说你家几亩薄田？没有壮丁？入不敷出？”最后那个“出”字，李主任念破了音。
　　温千千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嘿嘿一笑，抱歉地看了错愕的保安大叔一眼。倒是后面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慢慢聚集在一块，看得是津津有味。
　　李主任的眼镜差点没气掉下来，他哆嗦着手扶正眼镜，努力压制住自己汹涌的怒火，“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温千千作惊谔状，泫然欲泣，仿佛是什么贞洁烈女被恶霸抢亲了一样，做作道：“不，我不从！”
　　说完，她转身爬上一棵大树，说是爬树，不如说是四肢僵硬地扒在树干上，不上不下地蠕动。
　　围栏边站着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同学，众人皆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人说：
　　“快看，母猪上树了！”
　　李主任见状，差点没气背过去，指着温千千可笑的身姿怒道：“叫，叫家长，必须叫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