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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叛逆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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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溅落的温热触感,将艾米从那股灭顶的悲痛和恐惧中短暂拉扯出来。
她看着眼前熟悉而焦急的面孔,听着耳边几乎与上一次循环分毫不差的恳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重置了,时间真的倒流了。
姚婷儿还活着,方伽也还活着,那场发生在阴暗黑作坊里的惨剧尚未发生。
但这一次,艾米的心境已截然不同。上一次循环中,姚婷儿那绝望的求救和最终冰冷的尸体,像是最深刻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灵魂。
温和的劝阻?耐心的沟通?那些方法在铁一般的悲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不能再失败一次,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同样的结局重演!
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取代了之前的无力和焦虑,她必须采取更坚决、更直接的手段,哪怕这些手段看起来极端,甚至……疯狂。
“小姨,小姨夫,”艾米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眼神锐利地扫过那扇紧闭的房门,“你们信我吗?”
小姨和小姨夫被她的眼神和语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婷婷不只是早恋那么简单,”艾米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她很可能,就在这几天,会和那个方伽一起离家出走!”
“什么?!”小姨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小姨夫也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你怎么知道?”小姨夫狐疑地问。
艾米无法解释消息来源,只能强硬地说:“你们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但这消息非常可靠!我们必须立刻采取措施,不能让她离开这个家!”
在她的强烈要求和建议下,本就心急如焚的父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扭曲的救命稻草,同意配合艾米进行“强制隔离”。
首先,是收缴通讯工具。艾米以“专心备考,排除干扰”为由,强行拿走了姚婷儿的手机。
姚婷儿激烈反抗,大喊大叫,但面对父母和艾米的联合施压,她最终只能愤怒地将手机摔在地上,哭着跑回房间,再次反锁了房门。
接着,是物理隔绝。小姨夫找来了工具,在艾米的坚持下,颤抖着手,在姚婷儿的房门外部加装了一道简单的插销锁。这意味着,从外面可以锁住房门。
“你们……你们这是非法囚禁!”姚婷儿在门内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婷婷,我们是为你好!等你冷静下来,高考完了,我们就给你打开!”小姨隔着门板,哭着劝道,语气里充满了矛盾和不忍。
“为我好?把我当犯人一样锁起来就是为我好?!”姚婷儿的尖叫声穿透门板。
艾米听着门内的哭喊和拍打声,心脏一阵阵抽紧。
她知道这很过分,知道这可能会给姚婷儿带来更大的心理创伤。
但一想到她可能再次踏上那条通往死亡的不归路,艾米就只能硬起心肠。
与失去生命相比,暂时的禁锢似乎成了不得不为的“保护”。
她甚至尝试了更进一步的措施。
在一次给姚婷儿送饭时,趁其不备,艾米用事先准备好的、柔软的布带,将姚婷儿的手腕轻轻束缚在床头——并非为了伤害,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限制她的行动能力,防止她找到机会逃跑。
姚婷儿先是惊愕,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背叛的、深深的恐惧。
“放开我!艾米!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她拼命挣扎,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艾米,“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要报警!告你非法拘禁!故意伤害!”
艾米任由她骂,只是沉默地收拾着碗筷,动作机械。她看着姚婷儿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脸庞,心中一片悲凉。
她知道自己正在被憎恨,正在摧毁她们之间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信任,但她没有退路。
“婷婷,外面很危险,比你想象的危险一万倍。”艾米看着她,声音沙哑地重复着这句苍白的话。
“危险?我看你才是最危险的!”姚婷儿尖声反驳。
僵持持续了一天多。姚婷儿由最初的愤怒咒骂,渐渐变成了沉默的、冰冷的对峙。
她用绝食抗议,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对艾米和这个家的彻底绝望。
然而,艾米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人——方伽。
姚婷儿失联超过一天,方伽在外面心急如焚。
他按照原计划在约定地点等不到人,打电话又一直关机,一种不好的预感促使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直接上门寻找。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小姨透过猫眼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是……是那个方伽!”
艾米的心猛地一沉。她示意小姨和小姨夫不要开门,自己去应对。
她刚走到门厅,就听到门外方伽不耐烦的喊声:“婷婷!姚婷儿!你在家吗?出什么事了?!”
“你走吧!婷婷不会见你的!”艾米隔着门板冷声道。
“你是谁?让婷婷出来跟我说话!”方伽的语气变得激动,开始用力拍门,“你们是不是把她怎么了?!我告诉你们,要是婷婷有什么事,我跟你们没完!”
巨大的拍门声和吵闹声惊动了被反锁在房间里的姚婷儿。
她像是听到了救星的声音,立刻冲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带着哭腔大喊:“方伽!方伽救我!他们把我锁起来了!艾米她绑着我!她是个疯子!”
门外的方伽一听,瞬间炸了!他更加疯狂地踹门,咒骂着:“开门!你们这帮混蛋!敢碰婷婷一下试试!老子跟你们拼了!”
小姨和小姨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色发白。
小姨夫又急又气,冲过去想跟门外对骂,被艾米死死拦住。
“不能开门!他要是冲进来,肯定会把婷婷带走!”艾米急促地说道。
就在这时,被房间内姚婷儿持续不断的哭喊和拍门声弄得心神不宁的小姨,看着女儿几乎崩溃的样子,母性最终压倒了对艾米的信任和恐惧。
她流着泪,颤抖着手,趁艾米和小姨夫与门外方伽对峙的间隙,偷偷跑过去,拔开了姚婷儿房门上的插销!
“妈!”姚婷儿如同重获自由的小兽,猛地拉开门冲了出来,扑向玄关。
“婷婷!”艾米惊呼,想上前阻拦。
但已经晚了。姚婷儿冲到门口,不顾一切地打开了防盗门!
门外的方伽看到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手腕上还带着勒痕的姚婷儿,眼睛瞬间红了。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怒吼一声,一把将姚婷儿拉到自己身后,像护崽的野兽般瞪着艾米和小姨夫。
“方伽!我们走!快走!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姚婷儿紧紧抓着方伽的胳膊,声音颤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家”的彻底排斥。
“好!我们走!”方伽恶狠狠地瞪了艾米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仇恨,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他拉着姚婷儿,转身就要冲下楼。
“不能走!你们会被骗!会被抓去打黑工!会死的!”艾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试图用最残酷的真相吓住他们。
但这话在姚婷儿和方伽听来,更像是艾米因计划失败而进行的、可笑的诅咒和恐吓。
“疯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姚婷儿回头,用看陌生人一样的、冰冷而厌恶的眼神看了艾米最后一眼,然后决绝地跟着方伽消失在了楼梯口。
艾米追到楼道,只看到摩托车尾灯再次闪烁,迅速远去。
巨大的无力感和那熟悉的不祥预感再次将她笼罩。
上一次是报警后间接导致死亡,这一次呢?她直接揭示了“真相”,却只换来了更深的误解和更快的逃离。
不行!不能让他们再去C市!不能让他们再落入那个黑作坊!
一个极端而冒险的念头在艾米脑中瞬间形成,她立刻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了110。
但这一次,她的说辞变了。
“喂?我要报警!我表妹姚婷儿,刚被她男朋友方伽强行带走了!我怀疑他拐骗少女!他们很可能要去C市,我知道一个大概的区域,那里可能有非法窝点……” 她语速极快,带着刻意营造的惊慌和肯定,提供了之前警方排查过的黑作坊大致区域。
她想利用警方的力量,在他们抵达陷阱之前,半路拦截,强行将姚婷儿带回来!哪怕方式不对,哪怕会激化矛盾,只要人能安全回来!
警方接到“拐骗”报警,再次高度重视,尤其是艾米提供了看似明确的方向。
沿途关卡和C市警方再次被调动起来。
艾米在焦灼中等待,她祈祷着警方能在他们进入陷阱前找到他们,只要人安全,后续的解释和安抚……总有机会。
几个小时后,她接到了C市警方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警官语气沉重而复杂。
“艾米女士,我们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在通往C市的国道上发现了疑似车辆,并在你提到的区域附近进行了布控和搜寻。但是……目标两人似乎非常警觉,发现了我们的巡逻人员,立刻弃车逃跑……”
艾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们在追踪过程中,将他们逼进了一处待拆迁的废弃楼区……他们……他们为了躲避追捕,爬上了其中一栋楼的楼顶……由于天黑,楼体结构不稳,或者……可能是过度惊慌……两人……不慎从楼顶坠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仿佛能听到警官无奈的叹息。
“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手机再次从艾米手中滑落。
这一次,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凶徒的刀子。
他们死于逃亡,死于对警察的恐惧,死于年轻气盛的慌不择路,死于那片待拆迁的、吞噬生命的废墟。
又是死亡。
换了一种方式,但结局依旧冰冷。
艾米瘫软在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和深深的绝望。
她努力干预,用尽了激烈的手段,甚至不惜报假警,结果却像是亲手将他们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该死的结局?!
难道姚婷儿的命运,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无论如何挣扎,都注定要走向毁灭吗?
巨大的无力和崩溃感,如同实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几乎要碾碎她的意识。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和绝望吞噬的前一刻,那熟悉的、拯救亦是折磨的灼热感,再次从怀中爆发!
时空第三次,在她面前,轰然崩塌,扭转,重组……
……
意识回归。
艾米发现自己,依旧坐在那张沙发上。
手里,还是那杯温热的茶。
耳边,是小姨带着哭腔的、一字不差的恳求:“艾米!你可算来了!快,快进来!你小姨夫都快急疯了!”
重置,再一次降临。
但这一次,艾米眼中已没有了第一次的惊恐,也没有了第二次的偏执,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面对必然失败的预知。
她已经尝试了两种方式,一种温和,一种激烈,结果却殊途同归。
接下来,她还能怎么做?
邀请函给了她第三次机会,但希望在哪里?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上,无论从哪一点出发,最终都走向同一个悲剧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