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宝莲灯同人】千秋功罪》幻朱若紫

9、就擒

　　“杨戬，你假公济私、祸乱三界，私逃黑水狱，奉玉帝谕旨，将杨戬押回天庭问罪。”闪电裹夹着响雷，从被撕裂的云层中一个接一个的劈将下来，震天动地。寰宇六合间通明晦暗交叠更替着，时而闪耀刺目，时而漆黑混沌，令人错生置身修罗炼狱之感。黑云翻滚如幕，若厉兽之大口，欲将这整片天地吞没无存。
　　地上的人们看得呆了，竟连奔逃都已忘却。所有人都望着天际发愣，不知身在何处。
　　雷声逐渐压低，云层中影影绰绰，晃动着无数千奇百怪的人影，当头一人铠甲光鲜，手托玉塔，长髯垂胸，正是李靖。
　　展昭冷笑一声，满脸轻蔑，不去看他。
　　哪吒已有数十年未见过这个所谓的“父王”了，今日一见，还是千年如一，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堆积出一股浓浓的恨意。他掠上几步，挡在展昭身前，斥出火焰枪，直指苍穹，睚眦欲裂，双目喷火。与他一般，孙悟空、沉香、龙八三人也已闪身上前，四人围作一圈，竟将展昭围了个密不透风，白玉堂想挤上去，竟发现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展昭知他意图，横了他一眼，让他莫要轻举妄动。玉帝的目标是自己，如果有可能，他不想连累任何一人，尤其是白玉堂。如他这般洒脱无羁之人，应当缱绻在这万丈红尘之中，鲜衣怒马，恣意纵横，而不是被那繁冗的天条所束缚。
　　李靖伫立云端，紧盯着下界几人，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此地不是黑水狱，看样子杨戬好像法力已复，沉香、孙悟空，还有……还有自己那不孝之子，没有一个是他和身后这群天兵天将能对付得了的，若是这几人合力……呵呵……
　　思索了一下，他想起了临来时玉帝在他耳边的低语，捋须笑道：“二郎真君，玉帝命本王前来，还有一言相告。陛下言道，真君既然神识已醒，便不应驻留凡尘，该当归复神位、回返天庭。陛下又言，都是一家人，纵有罪责，也可宽宥一二，况瑶姬长公主和三圣母俱在天庭相候真君，她二人可思念真君思念得紧啊！”
　　通篇的要挟之词竟被他说得如此煽情，展昭心中莫名生出几分钦佩之意。伸手拨开挡在身前哪吒与沉香，他刚要答复，却被白玉堂拦在了前头：“猫儿，别信他。”
　　展昭按了按他的肩，冲他璨然一笑，仰头答道：“劳天王如此兴师动众前来相迎，杨戬受之有愧。玉帝谕旨，杨戬自不敢违，不过……”
　　不过什么，众人都未及反应，只见白玉堂肩头银芒闪烁，谁都没料到展昭此时会突然向白玉堂出手，包括白玉堂自己。但是，作为当事人，白玉堂很快就反应过来展昭这是要干什么。
　　心头大恸，似有什么东西在离去……随着展昭掌心银芒暴涨，众人看见两半朱红色的血咒同时从展昭和白玉堂的心间溢出，在银芒的驱动下，似要合二为一。
　　沉香一怔，这就是传说中的锁心咒吗？在那五千本书里他曾经读到过，此咒是将两人的神识、原神连作一体，和乾坤钵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此咒是可以解除的。解除之法有二：一、一体同心，两人合力解咒，此法虽耗力极小，但解咒之后双方皆忘却前尘，形同陌路；二、如舅舅现在这般一人逼出双方体内的法咒，此法耗力极大，法咒一旦解除，被解咒的一方将忘却前尘过往，效果比服食忘忧草更为强悍，毕竟忘忧草的药效是可以解除的，而此咒一旦解除就是生死两相忘的正真的忘却。
　　这咒是谁下的，沉香一时也想不明白，在他看来，这血咒只是一个极好的偷懒法子罢了，书中说，用此血咒可以同时封印两个人的神识，可他却不知那只是通天在用尽法力后的无奈之举而已。
　　不！猫儿，我不要忘了你！
　　哼！杨戬，你这是仗着自己法力高强，不顾他人所感为所欲为么？这也未免太小觑我了！
　　白玉堂怒火攻心，双目充血。他提气运起十二分的法力将那两半已溢出体外寸许的法咒强行压了回去，红白交织，两道法力对空一撞，竟将二人都震出丈余。
　　一旁的孙悟空看不明白了，明明强敌在天上，他俩怎的先自相残杀起来了。哪吒与二人皆是熟识，更是惶惶不知所措。连天上的李靖都看懵了，封神之战中，他是见过韦护的，知道他的神通，后来只听说他失踪了，方才乍然相逢，大吃一惊，只道杨戬又多了个帮手，现在这情况却让他犯糊涂了，着实搞不懂这两人唱的是哪一出。
　　“要我忘却前尘，休想！”白玉堂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刚刚他奋力一拼的结果就是瞬间法力全无。委顿不堪之下，他不由俯下身去，大口喘息起来。
　　展昭也好不到哪儿去，受了白玉堂那一击，他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发闷，只是他素来好强，如今钻入了“非要解咒”的牛角尖里，过的片刻他又提气施法，试图去解那法咒。
　　白玉堂知他心意，声嘶力竭的怒吼：“展昭！你若是一意孤行，五爷今日便与你割袍断义！”说罢，他毫不迟疑，画影出鞘，着力向衣袍上一划……
　　一袂雪白的袍裾迎风翩然，触目惊心。
　　掌中银芒倏缩，收回法力，展昭突觉头脑轰然炸响，一片空白。
　　白玉堂！这个人在他面前嬉笑怒骂过，放浪形骸过，甚至醉酒撒疯过，却从未如此怨愤震怒过。此刻的白玉堂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龇牙咧嘴恶狠狠的瞪着展昭，眼眸中似要滴出血来。
　　真是自己的固执己见伤了他？展昭茫然了……
　　此去天庭定然凶多吉少，自己只想保全他而已，难道错了吗？
　　白玉堂活阎罗似的性子他了解，做出“割袍断义”这般举动，委实不能再逼他了。若再相逼，这老鼠不定做出什么决绝的事来。想必教主当年下锁心咒之时也未料到会有今日吧？他总道是将阐、截二教的弟子保得一个是一个，却不曾想到白玉堂对自己情重如斯……
　　锁心咒是可以解，可惜白玉堂他偏偏不愿，这便如何是好？
　　上一世，无论碰上什么难事，他片刻之间便有决断，可今日却实是进退维谷了。前生，除了哮天犬，无论母亲也好，三妹也罢，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他们对他而言就如同海市蜃楼，那琼阁玉栏、彤云烟霞，美奂美伦之景只需他去关爱与守护便可，若加碰触，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幻境却终将变为寥落于浩瀚沧溟之中的虚影，碎散得杳无踪迹。所以，那时的他就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生死都凭他自决。今生则不然，那个要与他同生共死的人如此真实的存在着，纠缠着他，羁绊着他。老君曾送他“猪狗不如、生死两难”的八字批语。如今，他可真是生死两难了。展昭的心似滚油煎炸一般，烫痛而焦灼，可，却是暖的。
　　教主啊教主，你虽是一番好意，而今看来，反倒弄巧成拙了。
　　他苦笑着走到白玉堂身旁，传音入密：“玉堂，方才是我鲁莽了，望你切莫见怪。现下之事你也明白，我非上天庭不可，但是你不能去，楸枰对弈，需步步为营，留有后着，白五侠能否暂留人间作为应援呢？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白五侠也能前来相救不是？”这老鼠的性子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展昭早就摸了个通透，方才只想攻其不备，既已失败，也只能哄着了。
　　白玉堂还余怒未歇，但展昭这几句话入情入理，而且声音柔和，听起来十分受用，这让他胸中的怒意又下去了几分，先前因愤怒而潮红的脸也恢复了正常。
　　展昭心细如发，见白玉堂神色渐趋柔和，便知已然说动了他。
　　“李天王，”他转回身来逼视李靖，“玉帝下旨拿的可是杨戬一人？”
　　声音阴寒冷漠，目光厉如鹰鸷，让李靖心头一栗，生生打了突，这是昔日那个司法天神又回来了？
　　玉帝要的的确只有杨戬一人，他也不愿旁生枝节。
　　李靖拈须点头。
　　展昭踏上一步，还待说话，却见哪吒他们又挡在了他的身前。
　　“杨戬！”
　　“舅舅，不可以！”
　　“杨戬大哥，今日他们若敢动你，除非我死！”
　　不可以！不可以！轮回了一圈，一切又要回到原点了吗？他又要舍弃一切独自承受了吗？绝对不可以！
　　杨戬！
　　舅舅！
　　杨戬大哥！
　　今日哪怕鱼死网破、天翻地覆他们都休想碰你一下！你若有事，我们百死难赎！
　　展昭定定地看了他们一阵，脸上忽起怒色，厉声喝道：“让开！”
　　一声喝罢，他身周寒锐之气暴涨，威严肃杀。
　　哪吒和沉香身形微颤，却强稳心神，倔强地毫不退让。孙悟空转过头来，回瞪了展昭一眼。展昭蓦地发现，这猴子的火眼金睛中竟也隐隐有了血丝。
　　掩起心中泛起的涟漪，展昭的神情也转为冷淡：“昨日我不是与你们说了，过去之事休要再提，从今往后，生死祸福我们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昨日的隐晦之言今日简单直白的表述出来，原来话语真的可以伤人。
　　像被击中了命门，哪吒和沉香终于面色惨白，颓然倒地。孙悟空抿抿嘴，不知说什么好。白玉堂听了，倒是心情格外舒爽，再对比一下展昭先前与自己说的话，心头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甜意。
　　身前没了阻碍，展昭又向李靖言道：“李天王，杨戬不会让你为难。不过，能否请天王稍待片刻，容杨戬道别一二。”
　　只要不反抗，一切都好说，李靖自然点头。何况数百年同僚，杨戬对他不是轻蔑鄙薄就是不屑一顾，似今日这般客气友善的态度实是前所未有，李靖心里也觉得舒坦得很，人家要辞个行、道个别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一通变故下来，原先在修缮房舍的开封府众人早已呆若木鸡。展昭走到公孙策面前，如之前每次远行办差一般，笑容明净纯澈、温暖人心：“先生保重……”
　　公孙策怔怔地望着他，唇齿不住颤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的，他一把攫住展昭的手臂，死死不肯放手。
　　望着臂上那只枯槁得满是褶皱的手掌，展昭的心也被攫出血来。
　　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轻轻的，挣开那只给自己把过无数次脉的手掌，展昭深深一揖，然后慢慢转身……
　　公孙策蓦然老泪纵横。
　　一步，两步……左手早已紧握成拳，展昭将心底涌上的酸涩全部踩在了脚底。
　　此一去，天上人间，碧落茫茫，或将无处寻觅。
　　幸好，大人不在……
　　“汪！”
　　唉，这狗儿真不知该拿它怎么办？
　　用很真挚的、商量的口吻：“哮天犬，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不好！
　　狗儿还是紧跟着它的主人！
　　“玉堂，你暂时帮我带着它好不好？”
　　“不好！”得到的也是一句断然回绝，“五爷不养狗，只养猫！”
　　这分明就是气话了，展昭苦笑，原来这两个家伙才是自己命中真正的天魔星，挣不脱，甩不掉，牵肠挂肚、铭心刻骨。
　　不过，想必在他们面前，自己也能毫无顾忌地撒泼耍赖吧！所以，不管了……
　　“李天王，我们走吧！”
　　李靖会意，黝黑锃亮的玄铁索破空而降，展昭束手就擒。
　　白玉堂俯下身去死死搂住仰天狂哮的哮天犬，银牙紧咬，怒目圆睁。公孙策泪流满面。孙悟空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时也化作数道流光直冲九霄。
　　一时间，云开雾散，被阴霾笼罩的汴京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