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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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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身嫁衣满是泥泞,一双素手沾染血腥。是她兄长的箭,是她爱人的血。七月的越州城,那日的暴雨,冲洗了缁衣楼的机关算尽。
“荷衣,忘了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她。
那一刻,她满眼绝望,甚至带着恨意看着她的兄长。哪怕周围依旧是刀光剑影,他还是那么雍容。
突然荷衣笑了,“赫罗师兄,你身上沾了他的血。” 他是她世间最尊重敬爱的兄长,却一箭射穿了她爱人的胸膛。
“大喜之日,大悲之时。”雨中,荷衣扯下发间的珠翠,她的右手不住地颤抖,废了也好,这手终究是不干净的。
“姑娘。”身后的那一把伞跟着她走了数里,终究还是不忍走了上前去。
“你又是谁?”荷衣转身,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
“姑娘,我只是见你在这暴雨之中,也没打伞,想着……”
瞧着男子手里的另一把伞,嘴角一丝没有生气的笑。
男子将伞靠了过去,一把油伞遮住了她头上的一方风雨。
“哪里的热闹,都能遇上谢公子。”待赫罗一行人将荷衣带走后,一身着戎装的男子走到他身旁。
谢初商玩世不恭地笑:“是小七的荣幸,和大人们一起看热闹。”他瞥了一眼武侯身后的几个人,披着蓑衣,也难掩的血腥味。
“想着谢公子佳人有约,安某就不与你客套了。”武侯阴鸷的眼神扫了一眼已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帷裳后一个纤细的身影。
谢初商与武侯道了声“告辞”,便上车令车夫驾车离开。
“公子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哦?”
“那位姑娘。”细声细气的声音,识趣地停了下来。
谢初商闭上眼。
马车行驶到了平坦的街道上,依稀传来了小贩的议论声。
“看到没,缁衣楼今儿张灯结彩的。”
“可不,办喜事。但是喜事成了丧事。”
“巧了,那会我正瞧见那穿着喜服的姑娘跑了出来。”商贩绘声绘色地用手比划着,“那姑娘长得真俊俏,像天仙一样,可这手上满是血。”
“嘘,别说了。都惊动府衙大人了,听说是武侯来抓人,缁衣楼的人谁都没逃过。”
“真的?那姑娘岂不是成了寡妇?”
“说不准啊,贪生怕死,逃了。”远处一个刻薄是声音传来。
那议论声皆传入谢初商的耳里,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帝都山谢宅,曲溪绝涧,清泉小溪。长廊入带,迂回曲折,碧瓦朱甍,雕梁画栋。
谢初商把玩着那日荷衣掉落的那一枚花簪,笑着想着武侯的话,不觉谢夫人意在身后。
“哪家姑娘赠的发簪,看得如此入神?”谢夫人有些溺爱地为儿子抚了抚他腰间佩戴着的凌乱的璎珞。
“看热闹捡来的。”谢初商将花簪放入一个小巧的木匣中,拉着谢夫人坐下,“母亲大人,找我何事?您吩咐,我照做。”
“我让你给我寻个儿媳妇,您照做吧!”谢夫人看着丰神俊朗的儿子,慈爱地笑着。
“您瞧上哪家姑娘,我去求人家嫁与我,给你做儿媳妇便是。”谢初商哄着谢夫人,“母亲,请用茶。”
“当真?”谢夫人接过茶,喝得无比顺畅。心里明镜似的,儿子的脾性,谁的话也是不听的。
“我就是哄哄你,你能听听就好,别当真。哪天,你让我娶我便娶的,要么正巧是我心爱之人;要么,那娶媳妇的人不是你儿子。”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为何穿着嫁衣,如此难过。
谢初商,帝都城富家一方的谢府的小少爷,那日谢夫人临盆在即,谢宅的牡丹尽数绽开。街头巷尾无人不知,谢家小小姐注定贵不可言啊!
当时商贾地位不高,谢老爷碍于祖训,不能入仕为官。他却也不甘平庸,经过他多年经营,谢家在当朝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每年为国库充盈不少。
谢老爷虽未入仕,但谢府和朝堂也有着金钱的瓜葛在,也是有违祖训。谢夫人多年无所出,求医问药,吃斋礼佛多年,却无一儿半女。
谢老爷虽是商人,却极重情义,结发妻子,不能背弃。谢夫人自觉已无福生养,便为谢老爷纳了几房美妾。可都生了六个小姐,谢老爷也不求神拜佛了,想着找不错的男子入赘,便也算自己的半个儿子。
可年过四十的谢夫人竟然遇喜了,谢老爷喜出望外。为着谢夫人的肚子积福,施粥、散钱、修桥。
若是得了儿子固然好,若还是个姑娘,就把她儿子养。
可不,当谢老爷听到这“牡丹花开,贵不可言”的街头巷语。急匆匆催着马车赶谢宅,路上都把小女儿的一生都算计个七七八八了。
刚入内院,谢夫人的身旁的沈嬷嬷掩饰不住笑意地给谢老爷道喜:“恭喜老爷夫人,恭喜老爷。是位小少爷!少爷!”
那日各府的夫人、贵妇都打发着自家的老爷为自家的儿郎求娶这富贵的谢府嫡出的小小姐。
全城的贵妇夫人傻了眼,谢家老爷笑开了花。
可后来,全城的夫人、贵妇都急眼了。
谢府这儿郎,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自己姑娘想着谢家的儿郎,别家的姑娘也想着谢家的儿郎。
帝都城的姑娘啊,或大家闺秀,或世家千金,都怀揣着一抹春情。
床榻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侍女端正面盆侧立在旁。
“下去吧。”紫色的衣袖一挥,侍女退到了屋外。凤鸣珂看着这两个武侯送过来的伶俐丫头,巧笑倩兮地说道,“劳两位姑娘辛苦来一趟,也麻烦回禀侯爷一声,师姐无碍。”
两个侍女怯生生地对视了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离开了。
“啪——”屋内传出茶碗破碎的声音,侍女身形一抖,低头匆匆离去。
凤鸣珂在门口踱步,想要进去,又有些迟疑。
而屋内,荷衣坐在梨木镌花椅上,摆弄着描梅紫砂茶具,脸上无半点生气。
“师妹。”其实赫罗早将白天喜堂上的事情厘清了一边,武侯明明早已做好了完全准备,竟还替他备下的弓箭。突如其来的变动,赫罗射出的那一箭,那么巧合,好像是设计好的一样。
“我知道,兄长并非故意杀夏弦。但我若是不难过,也是不合常理的。”左手一挥,将桌上的那套茶具尽数打碎。
“你走!”这一声,落在屋外所有人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