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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望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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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清幽,一面银障,一面翠屏,一山南北两面的风景截然不同。住在北面背光之地的,是魏国人,而住在南面享受春暖花开的,则隶属嘉南管辖,山脚下戍守着两个的边疆将士,因两国关系尚且算得上融洽,是以算不上严阵以待。
两国通婚,乃是稀松平常的事。
就像山脚下的这位老将,就娶了一位嘉南女。他扛着锈得不成样子的铁枪,薄霜黏在脸上,角质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望山的山峰,口中唱着极具特色的山歌小调。
“望山啊望女望儿郎,杨家有位小将叫扶光。多年来他立下汗马劳,就娶了蛮女入洞房,入啊入洞房,新娘子把那容颜变,呵原是个蛇蝎的心肠!新郎呀为她把腹抛,望山望女望新娘!”
身边的将士们坐在一起,议论着。
“杨老汉又在唱望山歌了。”
“他杨家几代,只剩下那一个儿子啊,多好的儿郎,可惜了……”
“似乎前几日,他老婆子也死了吧?好像是不小心滚下山坡了,不过这些事谁知道呢。”
“他疯成这样,也快死了吧。”
姓杨的老将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翻来覆去地唱着望山歌,沙哑的歌声蕴含着坚韧的力量,有力穿破漫长的风雪。
商不弃愤慨道:“欺负老人嘛!”
梦娘注意到了老将的存在,也听到了将士们议论他的话,不同于商不弃的义愤填膺,她闭着眼睛,静静听着老将夹杂着风声的山歌,在就要与他擦身而过时,说道:“您一定,很思念他吧?”
老将停止了歌声,什么都没有说。
半晌,老将枯枝般的睫羽微动,竟开口道:“我只是怕,他在天上会寂寞,望山山神会保佑他找到回家的路。只是这一次,山神失约了。”
商不弃小声道:“他不会真的疯了吧?快走快走!”
于是老将又唱了。
欧阳乘风思索道:“杨扶光,这名字倒是很耳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了。”
商不弃:“可能也是在这里吧,这位老伯也不像是唱一天两天了,他儿子究竟是怎么了呢?”
欧阳乘风一把捂住她的嘴:“这里可是边境,莫要多管闲事。”
这一巴掌给商不弃捂得脸红脖子粗:“好啦好啦,我又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欧阳看向梦娘,叹息道:“走吧,你帮不上他的,想想夏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难,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我知道。”
很快,梦娘便翻身上马,骑在了最前面。
鲍仙师行踪成谜,就连欧阳也无法真正地联络到他,只能去往鲍仙师经常停留的几处宝地。那间药堂,早在南下路过时进去看过,鲍仙师捱了夏桃一刺,再也不敢呆在魏国了,大抵是连夜奔跑,什么都没有拿走。
鲍仙师还有一处家,便在嘉南。
欧阳了解了蛊虫之事后,蹙着眉头道:“这事,怎么听着这么离奇呢?我虽是嘉南人,对下蛊一事却甚少了解。蛊虫盛行于南疆一代,从不外传,反过来想想,你们的阴阳双子,又是皇帝陛下从何处寻来的?实在令人费解。”
梦娘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好奇心小看来也是个问题,你瞧你姐姐就比你知道的多。”欧阳话锋一转,“此行要是真没找到睡不醒,我们两个失败的组合,就又要重操旧业一次,抢夺嘉南皇宫的不死蛊了。”
“此行,只为一线希望,驾!”
欧阳无奈一笑:“自古真情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又何苦执着呢,算了,此话不该出自我口,驾!”
等真正走进嘉南,商不弃才发觉有奇异之处。
自北向南,春风和暖,本该一路繁花似锦绣安宁,然而约往南行,越是荆棘迷障。路上的草丛里开着黑红的娇艳的花,倒是香气馥郁,只是闻多了总有一种不适感。
“别看漂亮,都有毒的。”
欧阳抛给二人各一粒药丸,对梦娘道:“从前你不惧五毒,是因为体内毒蛊的震慑,如今蛊毒已解,还是小心为妙,这粒清心丸是我在草堂里顺手拿到,看来派上了用场。”
商不弃大为不解:“这什么穷山恶水之地啊,连路边的花都有毒,还让不让人活了?”
“药毒相生相克,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梦娘摘下树上攀附着的藤蔓,不待欧阳的阻止,就服了下去,随即运了运气,点头道,“果不其然。”
鲍仙师曾幽居之地,与一水湾相依,有名神仙湾。
商不弃自从听到了嘉南的花朵也有毒后,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每一步都要踩到光洁的石头上,绝不碰一草一木。
欧阳乘风慢慢道:“嘉南有一种毒草,貌似鹅卵,骗得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中毒,中了这种毒人下场极为凄惨,据说是七窍流血而死。”
商不弃抬起来的脚不知道该落向哪里,连着单腿跳了好几步。
梦娘上前扶稳了她:“莫怕。”
正欲打趣她的欧阳突然顿住步伐,躬身在石板上一抹,低声道:“不好。”
那抹莫名其妙的花香恰好掩盖住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但这瞒不过两个经验丰富的杀手。
梦娘与欧阳对视,即刻反应过来,二人不约而同道:“鲍仙师!”
草堂简陋,大门被打破了个大窟窿,足以容纳十几人进入,一个比这个窟窿还大的血掌印重重地扣在上面,五指粗大,形状怪异无比。
此刻,他们的心里都明白了。
鲍仙师,凶多吉少。
一进门,欧阳便倒抽了一口冷气,昔日的老友就躺在床上,被子把他微胖的身体罩得严严实实,他好像只是在睡梦中,但他脸上异样的惨白早已说明了一切。
欧阳暗道:“完了,完了,你个老小子真没躲过这一劫。”
“哦你在啊,你怎么还睡——”不明道理的商不弃跑过去,掀开被子的一瞬间,她再也发不出声音,“我的老天爷啊。”
人死了没错。
死人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被子大概是后概上去的,只在里层沾了一点血污,猛地一掀开,浓烈的血腥味、腐肉味儿一齐蹿了上来,商不弃的手指僵硬地捏着被角,强忍着恶心,颤声道出了事实:“他死了,死的,死的好惨。”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抵达这里。”
欧阳乘风松开握紧的拳头,凝视着鲍仙师那具堪称破碎的尸体上的伤口,沉声道:“早知如此,我当初绝不会把受伤的他独自抛下……”
梦娘道:“抛下了,就是抛下了,你何必哭丧。”
商不弃这回帮着欧阳,小声道:“欧阳大哥,谁又能够预知未来,提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呢,你也不要太责怪自己了。”
梦娘环视四周,压低声道:“我知你为故人伤怀,可那些人有备而来,恐怕杀人越货后,还留在附近做埋伏,再不离开,只怕会落入圈套。”
欧阳闻言为之一振:“梦娘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
门外响起一阵奇怪的轰鸣声,一大群乌鸦潮水一般涌入屋内,一只鸟一口,转眼间将腐烂的尸体啄得只剩下一滩腥臭的血沫,饱餐一顿后,又撞破窗户,门窗发出呼啦呼啦的晃动声,鸦影鬼魅一般在晴空中消失不见。
商不弃倒抽了一口冷气:“哪里来的臭鸟?”
这其中透着古怪。
“快走!”梦年手拉住二人,往屋外奔去。
上一秒屋外还空无一人,此时却有一位青年似从天而降般横在门前,梦娘猛地和他撞上,青年平稳如钟,倒是梦娘撞得脑门生疼,她睁开眼,只看见青年雪青的斗篷上映着扭曲的黑色花纹,头顶上空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