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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杀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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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的这五里路不再变得那么漫长,如今的她与掐诀念咒腾风驾云的道长一般无二。
她就像疯了一样冲入草堂,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猛地拿起放在红袄旁边的那把剪刀,抿成一条线的嘴无端地颤抖着。
可她终究无力擒拿着这样瘆人、反着光泽的凶器,只得暂时放置在一边。
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取下背上的那个草筐,手极轻地拨开包裹着他们的那层棉布。
明明他们刚生下来是没有这奇离古怪的东西的……
深墨色的如同胎记又如刺青的两条盘龙分别出现在两个孩子的背脊上,它们周边似乎还围着一圈散墨般淡淡的水晕。
的确,那位通灵之人没有说错。两个婴儿都各拥有一个字。
“善”,“恶”。
不光如此,他们的相貌还得八成惟肖之处,在未长开之前假若不细看很难区分谁是谁。
七娘把“善”留在了草筐里,把他搁置在内屋。
她将“恶”抱在怀里,轻柔地摆动着他额前发丝的那双手是冰冷的。
她靠着支撑草堂的一根木桩,望着这张还在酣睡的不知所以然的笑脸,抬起头,紧咬着唇,努力地硬生生地把即要喷涌的泪又涵了回去,她怎能不知道,她的心在疼。
终于,她逼着自己挤出了一抹以假乱真的喜悦的笑,眼睛扫过那件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的在新婚上别人送她的红袄,稍稍泛黄的棉花散了一地,在炼阳下照的暖暖咚咚。
似乎又回到了那天,自己收到丈夫死讯的那天。
这孩子,是要给他祭灵的。
可是这软糯糯的脸,砰砰跳的小心脏,还有……溢满幸福的笑容……
……
这啥都不懂的单纯稚嫩的孩子……必定是乖巧孝顺的,直至现在都没有哭闹,莫不是还信着、爱着,他的这个母亲?
七娘用腾下的双手把所有剩下的棉花拢到一块儿,如同一位慈母,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缓缓地将这弱弱的小身躯放置在了那团棉花之上……
妇女顺手抄起剪刀,对准孩子的喉咙,猛地一使劲。
就在刀刃离着孩子的脖颈只有一寸之时,她的手实在坚持不下去开始发软,发颤。
力量似乎又一瞬间从她身上剥离了出去。
她能隐隐约约听见山林间杜鹃的嘶鸣。
杜鹃是善夺他巢且见血而啼的鸟。
是啊……这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何必心疼呢?
是啊……这是在替天行道,何必踌躇呢?
是啊……葬送了万恶之源,也许没有了那些小肚鸡肠的贪官污吏此后也就没有任何一位妻子需要承受像她一样无处申冤的丧夫之痛了,又何必手软?
你已经体会到了人间的冷热,我也赠予了你我能给到的最后一丝温暖与关怀,我已仁至义尽了……
所以……请不要怀恨或怨怒,就此去吧……
孩子依旧睡得很熟,脸上还未抹去长存的喜色。
“不要,七娘,不要这样做。”
有个空灵的声音由远至近,渐渐地在她脑海里变得响亮起来。
不要留有怜悯,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七娘闭着眼睛,扭转头,用尽全力深深地将刀头刺入了孩子的喉管。
温热的血立刻喷涌而出,像耗尽的落红向四周飞溅。
一时间,山中所有的黑毛乌鸦都扑棱着翅膀,呱呱地叫着,朝天空飞去。
“恶”脸上的笑容就这样永远地凝在了嘴角。
奇怪的是,草筐中的“善”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哎,一切晚了,七娘。”
这次,那个声音由近至远,渐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