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嘉木》禾灯

9、九 脱逃

　　东宫外把守着的侍卫头领眼见着木九又一次过来，后边还跟着两顶轿子，不由得眉一皱，拱手道：“先生，我等都是奉命办事，还请先生不要令我等为难。”
　　木九道：“我知道，但皇上口谕乃不允太子出东宫，并未将其他人都禁了罢。太子乳母心忧太子病况，欲亲自去请相熟的太医，之前前去的那位兄弟并不知那太医名姓，只怕请来也无用。”
　　那侍卫头领皱了皱眉，走到轿前掀帘查看，一顶轿中无人，另一顶轿中端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妇，想来就是太子乳母，看来并无异状。他奉命在此，有皇命本理直气壮，但如木九所说，皇命只说太子不能出东宫，并没有指其他人，若是因此得罪了人，或是当真因此拖延了太子的病情，他确实是担当不起，便点了头道：“走罢。”
　　坐着太子乳母的轿子起轿前行，木九命人抬着空轿子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出了门，回头向那侍卫头领微微躬身道：“多谢。”
　　那头领道：“先生言重。”话音刚落，却见木九呆在原地毫无上轿之意，只是频频回头看那渐行渐远的轿子，不由得心中一凛：他只见那少妇坐于轿中无甚异状，却未曾想过太子只有六七岁，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藏在少妇棉袄裙裾之下毫不为难，当下喝道：“去将那顶轿子追回来！”
　　几名侍卫答应一声便要前去，木九手一挥，几个轿夫将那顶空轿在门口一横，一时拦路，木九伸手入怀，从里衣腰带之间缓缓抽出一把雪亮的剑来，横在他们面前。

　　侍卫头领道：“先生勿要逼小的对先生不敬。”
　　木九闭口不答，一剑向他刺来，木家剑法向来精妙，只是他手上无力，招式虽使到了十足，却是半分威势也无，那头领避让了几招，心知他确实不过是个文弱书生，那柄剑也未曾开锋，以他手劲决计伤不了人，一边示意手下前去追轿，一边双手连环几比，空手入白刃，手指并拢夹住了剑身，将那剑夺过来。
　　木九顺势往前，那头领将剑倒转向他横劈过去，木九咬牙，赤手迎上，只听嗤然轻响，虽是无锋剑，但在手劲极大的武人手中钝锋也有了伤人之力，手臂上登时拖出一条深长的口子来，鲜血立时滴在白雪之上。那头领稍稍愕了一愕，便觉颈中一痛，木九不知以什么兵刃抵住了他的脖子，锋锐无比，刚听木九说了一句：“都别动”，那锋锐冰凉之物便刺入了颈中皮肤，鲜血渗出。
　　除了几个早已前去追轿的侍卫，其余侍卫均面面相觑着看着头领，木九手中之物晶莹剔透，竟是一截冰凌。其时天寒地冻，屋檐上垂下的冰凌粗长结实，下断尖细，稍加变动便能极为锋锐。木九原本未冀望于那柄无锋剑，拼着手臂划伤，不过为了冰凌一刺。

　　侍卫头领已经见到几个手下前去追轿，料想那妇孺之辈几个人绝对绰绰有余，自己性命也是要紧的，便道：“听他的，别动了。”
　　木九挟着他慢慢上了轿，道了声“走”，两个成年男子挤在同一轿中实有些拥挤，头领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不由得歉然道：“这位先生，我等奉命办事，实在……”木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倒是个好人。”
　　说完便闭了口，似乎已行出了不少路，掀帘回望，风雪之中已望不见东宫，木九一直执着冰凌抵住他脖子的手才慢慢有些松懈，却仍没有放下，轻轻喘了几口气，道：“临儿，下来罢。”
　　头领悚然抬头，却见轿子顶上，南临伸开手脚撑住了四壁，难为他小小年纪竟撑了这么长时间，听到木九这一声，立时松了劲儿，一下滑到木九怀里。
　　头领张大了口，半晌才回了神，道：“若是不巧我抬头看了一下呢？”
　　南临疼惜地抚摸着先生受伤的手臂，听他说话，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两只小手一翻，竟也是一柄剑，一支锋锐冰凌！
　　“……”头领惊惧之下哑口无言，若是自己抬头看了一眼，立时也是被这小小孩童用冰凌抵住。
　　木九脸色发白，却仍是笑了一下，道：“对不住，委屈你了。”

　　一路行至皇帝寝宫，八十一声钟也已敲完。南临原本去哪里都要先生抱要先生拉着手，此时却再也顾不得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入寝宫，哽咽着喊道：“父皇！父皇！父皇！”
　　他虽从小不太同父亲在一起，甚至常有怨恨父亲之心，但到这时，父子天性仍是全然不能掩饰。他一路奔进寝宫，此处竟是无人阻拦，只见外间里太医跪了一地，里间里不住传来隐隐哭声，膝一软便也跪倒在地，挣扎着爬起再去，踏进里间，便被逸王抱了起来，道：“太子殿下还是来了。”
　　他挣扎着伸出手朝向父皇，他的父皇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再也不能回答他了。他在逸王怀中不住甩手踢脚，大哭着喊“父皇”，只是始终挣脱不得。
　　木九跟着进来，里面本有些乱，也无人拦他，逸王看见他，一眼瞥见他垂下的手上满是鲜血，笑了笑，将南临放到南帝身旁，任他摇着父亲哭叫，示意木九跟他走去一旁，淡淡道：“木家九郎，你看错我了。”

　　木九也知自己是多心了，淡淡道：“大位在前，无人可信，一点差错都不能有。”顿了一顿又道，“木九生怕，王爷来一出烛影斧声。”
　　逸王哈哈一笑，过一会儿才重又看向他，目光炯炯，慢慢地一字一字道：“木家九郎，对太子，对先帝，可当真是忠心耿耿！”言语之中不乏嘲讽——你八个兄长都如此惨死，你竟还对这对父子如此忠心？

　　[小注：烛影斧声是传说中赵囧（炅= =）用以从赵匡胤手中得到皇位的一个未经证实的故事，算是一个疑案，未有定论。即赵匡胤临驾崩前只有其弟一人在旁，外面人只看得烛影与斧声，之后太祖驾崩，却不是太子即位，而是太祖的弟弟即位，大违常理，但由于太祖死时就太宗在旁边，别人也抓不住把柄。这个众说纷纭，我只取其意胡诌，请万万不要认真推敲=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