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临终接线员》扶游

30、第 30 章

　　“你还真是招人恨啊，警官先生。”
　　松田阵平醒来的第一时间，耳边就传来了这样一句幽幽的话。
　　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见到自己的年轻邻居正坐在病床边，双手托腮，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你头上……”
　　松田阵平几乎是第一刻就注意到了松川郁也脑袋上缠着的绷带，再仔细打量两眼，对方宽松的衣物下似乎也有包扎过的痕迹。
　　他不禁皱起了眉：“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与其来问我这个问题，不如还是警官先生你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吧。”
　　松川郁也保持着最初双手托腮的姿势，歪了歪脑袋，语气平和地说道。

　　被松川郁也的话一引导，松田阵平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爆炸前所发生的事：
　　他那时刚意识到通话内容中的不对劲之处，警惕心瞬时间提升了不少，在打开车门的同时，他便注意到了贴在车内的一张白纸——那是炸弹犯留下的一封给警方的挑衅书。
　　无论当时脑子里划过了多少复杂的思绪，都不妨碍他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之后的反应。他一把扯下挑衅书，往花坛之后扑倒翻滚，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他也暂时失去了意识。
　　之后便是一些朦朦胧胧的片段，隐约记得有人的喊叫声、转运床床脚铁轮在地面上的滚动声、医疗器械的滴滴声……直到今天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也就是在这时，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负伤的松川郁也身上。
　　这一回他的思绪清晰了不少，一语切中要害：“是那个签收包裹的问题？”

　　“Bingo！”
　　松川郁也两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交握，其余手指伸直贴合在一起，比了个枪的手势，冲着松田阵平“biu——”了一下。
　　“那个包裹也‘砰——’的一声炸开来了。”

　　虽然对方的语气动作都很轻松活泼，但松田阵平完全笑不出来，他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道：“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我要是早些反应过来就好了——我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到的包裹。如果是其他熟人寄给我的，应该会提前和我说一声。”

　　“这不是你的错，警官先生。”松川郁也笑眯眯的，一找到机会便把对方安慰过自己的话给还了回去，“收件人信息和电话都正确完备的前提下，将包裹拿到手中看一看也是人之常情。”
　　“眼下我们都还活蹦乱跳的，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该感到失落恐慌的是炸弹犯，因为他出了先手，却没能拿到战果，而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出手的回合了。”

　　仍躺在病床上的松田阵平觉得白毛邻居可能对“活蹦乱跳”这个词有些许误解。
　　不过他还是如对方所愿般地接下了话题：“你这样说，是炸弹犯在这两起事件中留下了什么线索吗？还有，你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问题不大。”松川郁也叉腰道，“我没把那个炸弹包裹拿在手中，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目暮警官他们太小题大做了，不准我出院，说是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我就顺便接下照看你的工作了。”

　　松川郁也身上的伤确实比目暮警官他们想象中要轻。
　　因为他现在居住的公寓，在正式入住前，就由佐佐木信一亲自操刀，暗地里进行了改造。

　　一方面是“家族企业传统”，另一方面是佐佐木信一的保护欲作祟和松川郁也的个人需求，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房屋本身的防御力增强，同时为了有地方藏热/武/器，还增设了一些夹层和暗室——他用于存放标记物及亡者之证的密室正是其中之一。
　　炸弹被放在了玄关的位置，而松川郁也在爆炸时都已经走到了卧室的位置，中间有不短的距离，可以削减不少伤害。

　　不过就是善后比较麻烦，要是警方来调查爆炸现场时发现他房间“与众不同”的构造就糟糕了。
　　因此他在被爆炸波及后，还能撑着给佐佐木信一打了个电话，让对方赶紧来“清扫”一下现场，起码先来把某些不该出现在一位遵纪守法良好市民家中的东西拿走。
　　事后他清醒得也很快，并成功从目暮警官等人口中得到了爆/炸/物相关的信息。

　　——爆炸的是一个电子平板。
　　犯人在平板中安装了定位系统，等到平板达到指定位置、包裹也完成签收后，他/她便远程遥控引爆事先安装在平板中炸弹。

　　当听到这里时，松川郁也倒是有些庆幸。
　　幸好不是自己的倒霉邻居亲自来接收包裹。
　　要是对方在拆包裹时炸弹爆炸，恐怕自己明年的这一天就得去给卷毛邻居先生送花上香了。

　　至于邻居先生的另一个问题……
　　“关于炸弹犯的线索嘛……在恭喜你成功从两起针对你的爆炸谋杀案中幸存下来的同时，松田先生，你不觉得这个‘两起’就是最大的线索了吗？”

　　松川郁也伸出手指比“耶”（实际是数字“二”），像游鱼一样在松田阵平眼前晃过来晃过去。
　　然后被松田阵平冷酷无情地用手拍了下来。
　　“别晃了，眼花。”
　　“你说得没错，要杀我根本不需要同时策划两起方式不一样的爆炸案，太多余了。”

　　关键点在于“同时”。

　　如果炸弹犯是铁了心想杀松田阵平，在一次谋杀不成之后，再进行第二次谋杀也是很正常的。
　　但这两起爆炸谋杀事件却几乎在同时发生。

　　出自一个人手中的谋杀方案会在时间上“撞车”吗？
　　换言之，有没有可能，这两起炸弹谋杀策划案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根据警方调查，两边爆炸现场所使用的炸弹种类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

　　所以，松川郁也才会在一开始感叹警官先生“真是招人恨啊”，一下惹来了两波仇家。

　　“从使用的炸弹种类和手法、以及你抢救下的那封挑衅信来看，在你车上安装炸弹的那个人，基本可以确定是你们正在追查的那名越狱炸弹犯。”松川郁也详细地为警官先生补起了课，并告知其警视厅那边查访的最新进展，“至于寄包裹的那个人身份不明，宅急便的工作人员是在涩谷区的一个服务点拿到这个包裹的，你的同事们调取了服务点附近的监控，还走访了周边民众，但目前还没能找到确切的目标。”

　　松田阵平双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那名越狱炸弹犯要杀我，可能是想延续三年前他功亏一篑的计划，我的存在对他而言无疑是很碍眼的；另一个身份不明，动机目前不好说。不过……既然他们针对性这么强，那么我没死，他们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想再策划一次行动？”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嘛，目标先生。”松川郁也勾起了嘴角，语调上扬。

　　“你那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绰号……”

　　“你有发现你的病房外很安静吗？从刚才起只有医生进出，你亲爱的同事们没有都守在外面，在你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也没有一股脑儿地涌进来看望你，你会觉得寂寞吗？兔子太寂寞可是会死掉的。”
　　不等松田阵平说完，松川郁也口中便迅速地吐出一连串跳跃性极强的话语。

　　“……谁是兔子啊？你以为我是抢不到糖吃就会哭的幼稚园小朋友吗？”
　　对方的话中槽点太多，毫无防备被撞得头晕目眩的松田阵平在理了理思绪后，都忍不住开口吐槽。
　　“再说，没有守在外面才正常吧。他们又不是医生，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眼下这座城市里可能有不止一个的恶劣炸弹杀人犯在活动，那才是更需要他们的地方。他们应该都在加班加点工作，忙得团团转，哪有那么闲。”

　　“你也觉得这样很正常？那真是太好了。”松川郁也双掌合十放在胸前，眉眼弯弯，“想必犯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松田阵平：？？
　　“是不是我伤到了脑子以至于没能听懂你说的话？”松田阵平冷静问道。

　　“其实……”松川郁也微微弯下腰，凑近松田阵平的耳边，小声说道，“我和目暮警官他们也觉得，炸弹犯没能达成杀你的目标，有可能会再次出手。无论是哪一个。”
　　“但是，警视厅明面上没有调派更多人手保护你，病房外的值守人员也是按照常规的状态进行轮换……”

　　温热的吐息伴随着低声的话语在耳垂边徘徊，松田阵平感觉到自己左耳边微微有些发烫，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的思绪只飘忽了一瞬，理智却已经自动将松川郁也前后的话串/联在了一起。

　　他想他明白了。
　　他的同僚们分明已经猜到，接下来炸弹犯依旧有可能针对他策划行动，在外警戒值守的人手在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一块摆在明面上的饵。
　　而警方大概已经在暗中张开天罗地网，就等着看有没有鱼想要继续撕咬这块饵了。

　　要是让松田阵平选的话，他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当这块“饵”，这确实是一个钓出幕后凶手的好机会。
　　所以对于同僚们的行动，他十分配合。
　　但他同样也能猜到，这样的“先斩后奏”，实在不太符合目暮警官的风格。
　　反倒像是……公安那边的作风。

　　就在他思考这两起爆炸案件究竟是哪一点引起了公安注意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手被握住了，肌肤相贴处传来的热度和触感让他有些陌生。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年轻的邻居正把双手盖合在他的手上，笑眯眯的神态一如往常。
　　“我和松田先生一样，都是爆炸案的受害者，现在的工作，是在养伤的同时顺便照看松田先生，所以接下来，也要请松田先生多多指教了。”松川郁也意有所指。
　　最后，他还极其小声地补了一句：“这样兔子就不会因为太寂寞而死掉了。”

　　松田阵平盯着对方沉默了半晌，内心里已经把公安那边的行动负责人给反反复复拎出来骂了八百遍：
　　哪个混蛋在设陷阱的时候居然还把一般民众给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