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别》听序眠

12、番外2

　　原来他们在原本的故事结局中，他们连眼神都未曾交汇。 ——题记

　　【一】
　　安年终究还是查看了谢泫留给她的枫叶印记。
　　一瞬间，情仇因果都浮现在她的眼前。

　　【二】
　　于君和的一生中，除了母亲，从未有人爱过他，他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他的父亲，亦没有善待他的老师，他什么都不曾拥有，到后来，他甚至遗忘了所谓的爱。
　　他小时，在成川曾遇见过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很乖，把摔在地上的他扶起来，拉着他的手，软软地叫着“哥哥”。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从暗角扶起。

　　他一脸阴郁，不让她碰，她却执意踮起脚给他擦干净脸上的灰，小声说：“哥哥不疼。”
　　他从没见过这样又软又乖的小朋友，不敢推她，也不敢触碰她。
　　他一时间屏住呼吸，竟不敢说话。
　　小女孩对他甜甜的笑，声音软糯，“哥哥你真好看。”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好看。
　　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到这样善意的微笑。

　　从小于君和就是别人眼里的小怪物，他阴郁、沉默，不会哭也不会笑，奶奶死的时候他面无表情，所有人都说他冷血。
　　因为他奶奶明明是他的亲人，亲人死了，他都不难过，不是怪物又是什么呢？
　　只有怪物才会没有感情。

　　七岁，他被管家宋伯带到一个乡下的房子里，黑暗、潮湿、阴冷，只有小孩尸体的脑袋旁边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火光摇摇晃晃，下一秒似乎就要熄灭。
　　他和一个死掉的小孩待了两天，他这样告诉安年——其实不是的，他待了七天。
　　尸体腐臭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老鼠在角落发出唧唧的叫声，爪子挠着围墙，声音瘆人得要命。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管家没有给他送饭，他将在角落偷生的老鼠抓出来，生剥了它的皮，吞了下去，血腥味充满口腔。
　　他活了下来。

　　回去后，他更加阴郁，眼神漠然，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也无人想成为他的朋友。
　　他只记得那个女孩的笑。
　　在成川那时，在遇见安年后，每天下午的暮色黄昏，他都会去那个公园，偶尔他会看见她穿着白裙，高兴地瞧着花，他躲在暗处，看见她脆生生地笑。
　　后来，他再也没有被这样温柔对待过。
　　而他却种起了玫瑰。

　　九岁那年，他母亲何嘉因为车祸去世，父亲于尘癫狂地掐着他的脖子，在许久的窒息中，他差点死去。
　　但是他没有，他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其实他自己也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天他如同变了一个人，非要何嘉去参加家长会，但他就是很坚决的，甚至是难得的笑着拉着何嘉撒娇。
　　此后，于尘恨死了他。

　　何嘉葬礼那天，于君和出席，轻轻地在何嘉的遗像面前放了一朵绽开的白色桔梗，那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而于君和害死了母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所有人，包括为人师表的老师都用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有些甚至透着惊恐，仿佛他是个什么要吃人的怪物。
　　他们都觉得，他是个天生的罪人。
　　他彻底被世界隔离开来。

　　十六岁，于君和向于尘提出要回成川，于尘居高临下，“回去？”
　　于尘：“就凭你也配？”
　　于君和垂下眼，嘴角是嘲讽的笑容，“是，我不配。”他看向于尘，“可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回去，是不想，还是不敢？你觉得你这样生活，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
　　这场谈话以于尘狠狠打了于君和一巴掌告终。
　　“滚！你给我滚——”
　　于君和合上了门。

　　十八岁，那一年高考结束后，于君和便已经和于尘断绝了关系，后来，他潦草地填了一个学校，不好也不坏。
　　也正是那时他得知了一个消息，当年肇事逃逸的司机被于尘打得半死后弄进了监狱，而那个司机，还有个儿子，叫何峪。
　　于尘居然会放过他。

　　同年，于君和回到成川，调查何峪一家，而后发现何峪是个重度抑郁的十岁小男孩，单亲家庭，无权无势，靠他母亲在外打工艰难地生活着。
　　高考前几个月，他站在马路中央，他没死，却被一个女孩儿救了，女孩正是最好的年纪，也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于君和顿时失了兴致。
　　那个女孩儿是谁，他未曾知道。

　　而若干年后，当小说剧情正式开始，何峪因为安年而努力上进、好好学习，考上了当时国内最好的大学，学了金融，有着最好的也最光明的前途。
　　毕业后，他创立公司，和于君和成了对家。
　　不久，于君和知道，当初救何峪的女孩，叫做安年。
　　……安年。

　　于君和在那些年的脾性都古怪不已，这么多年过去，他毫无牵挂，也无人爱他，他终于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看不清未来，也丝毫没有光明。
　　他早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活了下来，并且还创立了公司，产业过亿。
　　西装革履，光鲜亮丽。

　　当何峪成为他的竞争对手时，他不以为然 ，不知为什么，他后来却一反常态，用尽全力也要扳倒何峪，下药、诬陷、收购、抢夺资源、败坏名声。
　　最后他自己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因为做假账、诬陷、滥用公款、绑架、在不知觉中被人在杯沿抹了毒/品，他成了狼狈至极的阶下囚。
　　一生颓唐荒谬。
　　人之将死，于君和隔着监狱的窗户望着外面的月亮，笑了笑，他眼里有月光。

　　后世，人们议论为何一向平和的商业巨头突然判若两人最终落了那个地步时，人们归结于他爱上了竞争对手的爱人，可是只有他的秘书知道——
　　他这一辈子，心里没有过任何姑娘。

　　【三】
　　在原本的世界中，安年不曾记得他，不曾帮过他，不曾有过最初那样的惊鸿一瞥，不曾收到过一个少年精心种的玫瑰花，不曾和他骑着自行车走在夏日的风中，也不曾在万物胜意的时候在素描纸上画下他好看的模样。
　　她的整个人生结束在最美好的年纪，而那十八年中，也从来不曾有过那样精彩绝艳的少年出现。
　　……从来都没有。

　　她匆匆结束一生，谁都在可惜她的离去，却始终没有一个白衣黑裤的青年为她隐忍地红过眼眶。
　　原来他们在原本的故事结局中，他们除了年少，在未来的所有时光，连眼神都未曾交汇。
　　命中注定。
　　那是多么的荒唐，又是多么的可笑。

　　【四】
　　书中人物吗。
　　反派的恨意与不甘让世界崩塌了吗，而她曾经，也是他唯一一个心软过的小小的、转瞬即逝的配角吗。

　　于君和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掌心有个玻璃瓶，里面乘了安年的一部分骨灰。
　　安年的灵魂流不出泪，心里却有一股莫大的悲伤涌上来，让她几近窒息。
　　已经决定好的结局、改变不了的命运、书中人物的身不由己、被支配着的逼不得已。
　　一一涌来。

　　她闭上眼。
　　身边微动，她未睁眼便知道是谢泫来了，谢泫身上有一股冷香，闻着微涩。
　　谢泫：“现在，你……”

　　“谢泫，”安年睁眼，眸色微冷，“你又是什么角色呢？”
　　“……什么？”
　　安年问：“在这个所谓的拯救世界不崩塌的故事里，你又是什么角色？”
　　谢泫一时语塞，他们之间便沉默下来，安年：“救世主？造物者？”
　　安年看向他：“又或者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和我们一样的人呢？”

　　“我……”
　　谢泫呼吸微滞：“大概，我只是一个和你们一样的人吧。”他缓缓出声，“我是生来就是做这个工作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只是被安排着做这些事。”
　　谢泫：“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不接受自己是个书中人物，但是——但是这就是事实，和我生来就做这件事一样。”
　　谢泫：“很抱歉让你知道这些，换个人，那怕是我，都没办法对这些保持冷静，如果你不愿意如梦也是行的，我们换成其他的解决方法……”

　　“行了，”安年有些倦：“你不用说了。”
　　谢泫以为她是不愿意了，便道：“那行，你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强迫你。”
　　安年注视着于君和，问谢泫：“你们还有什么方法？”

　　谢泫说：“告诉你也无妨，你不愿意，我们就准备将你们之间的回忆注入他的梦境，或者是造梦也行。”
　　安年看着于君和怀念的眼神与目光：“那为什么之前还要找我呢？你们直接这样做不就行了吗，告诉我这样，让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我们早就被注定了命运，又是什么目的？”
　　谢泫：“……”
　　谢泫：“实不相瞒，因为造梦是需要很大的能量的，梦中世界其实也是存在的，造梦，就相当于重新造一个小世界，我们的能量实在有些缺乏……”

　　“梦中世界也存在吗？”
　　谢泫点头：“存在。”
　　安年：“那想像的世界也存在吗？”
　　谢泫：“当然存在。”

　　安年还未说什么，谢泫便道：“在此刻，也有你们的平行世界，你遇见于君和，和他在一起；你从未见过他，你就这样死去；你们擦肩而过，他回头，看见了你……”
　　安年微怔然。
　　谢泫又说：“之所以想要就救下这个世界，便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主世界，其他的和你们相关的平行世界，这个世界里面的人产生的幻想世界，哪怕是这个世界的人写的小说世界。”
　　谢泫认真道：“都和这个世界有关。”

　　安年呢喃：“都和这个世界有关？”
　　安年：“有平行世界？”
　　谢泫应声：“嗯。”

　　谢泫绅士地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
　　谢泫：“但是——”

　　安年对上他的目光：“我答应。”
　　谢泫一怔。

　　“你能答应我很高兴，”谢泫眉眼带上不解，“但还是想冒昧地问一下，为什么突然便答应了呢？”
　　安年露出一个略微苍白的微笑。
　　她摇了摇头，谢泫不再追问原因。

　　因为——
　　只要一想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们有着与此时截然不同的故事，并且我已经拥有了一次新的机会，我便释然于从前过往与回不去的苍凉。
　　也许造物者高高在上，给予了你和我最惨痛的结局，可是，也是她给了我们生命与机会。

　　你曾经记得我。
　　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