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别》听序眠

11、番外1

　　【一】
　　安年死后，她并没有直接消失。
　　她化成了透明的魂体，飘荡在杜岚和于君和的身边。

　　她看见杜岚失声痛哭。
　　而于君和跪在床前，眼里是化不开也抹不掉的疼痛，他握着她尚还温热的手，一向平静的少年泣不成声。

　　安年站在一旁，身为旁观者，看到自己死去而爱的人为自己痛苦，……一时间倒有些茫然。
　　这样，便是已经死了吗。
　　她似是不解。
　　……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安年想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她便放弃了。
　　她看着他们为她悲伤难过、痛苦绝望，在那一刻却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感情，心里空荡荡的，刮着簌簌的风，没有依靠，找不到寄托。

　　她静静地瞧着于君和。
　　……她记得，她应当是很喜欢他的。

　　安年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微微按着，平静，温和，像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澜。
　　可是。
　　为什么会没有感情？

　　她抿了抿唇。
　　原来人死后，是当真会被抽取掉一切的吗？包括生前所珍视的、全部的感情，她竟然都一一忘记了。
　　恍惚中，她也有些遗憾。

　　其实是不当忘的。
　　毕竟他从前，曾经那么真切地对她好过，那样多的时光，生死两隔，她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安年有些失落地笑了笑。

　　室内悲伤至极。
　　安年转过头，不忍再看。
　　她就这样漂浮在这世间，看着她爱的人为她离合悲欢，眼神逐渐黯淡，神色疲惫，压下去心底的绝望与悲伤。
　　而她做不了任何事。

　　没过多久，安年便亲自出席了自己的葬礼。
　　杜岚听了她的话，葬礼办的很简单，来的人很少，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除了于君和。
　　安年站在自己的遗像前，黑白照片，嘴角戴着微笑，她已经忘了她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的了。

　　她看见来访的人将白色玫瑰放在照片前。
　　杜岚沙哑着嗓音：“谢谢，请往那边走。”
　　客人鞠了一躬。
　　“节哀。”

　　安年也听见客人们讨论道：“真是可惜啊，年纪轻轻的，本来有大好前途呢。”
　　“谁说不是呢？听说啊，这姑娘成绩可是那所高中顶尖的，以后肯定是有个很好的未来的，指不定得考多好的大学呢。哎话说——杜岚这下可真的就是孤身一人了。”
　　“世事果真是……”
　　那人身旁的人接道：“弄人啊。”

　　听罢，安年无所谓的笑了笑。
　　如今的这种感觉颇为神奇，忘却前尘，所有的情爱悲欢皆与她无关，可是，这里明明所有的惋惜叹息皆由她而起。
　　她成了自己生命之中最后的旁观者。

　　于君和一身西装，内搭白衬衫，他的轮廓已经变得锋锐，脊背笔直，肩宽背阔，戴着眼睛，神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却沉稳又坚毅。
　　安年垂眸。
　　……他已不是曾经的少年了。
　　褪却青涩与稚嫩，眼里没了那分天真与澄澈，变得暗淡又无光，与从前判若两人。

　　于君和站立在杜岚身旁，面容疲惫。
　　杜岚道：“你辛苦了。”
　　他注视着安年的照片，摇了摇头，声音很低，“没事的，这大概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杜岚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最后的时刻，他们二人站立在遗像面前，弯下了腰。
　　那一刻，他们都隐忍地，红了眼眶。

　　安年瞧着他们。
　　她直直愣神，伸手欲触摸于君和的侧脸，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脸。
　　安年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她眉目染了几分忧郁，……不知道这样的时光，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声音似乎是在她的耳边响起，“如果你想，没有尽头地陪着他们也是可以的。”
　　安年转过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男人，高高瘦瘦的，面容有些阴郁，眉眼狭长，皮肤很是苍白。

　　“你是？”
　　男人笑了笑，“给你机会的人。”
　　安年了然，“是你让我出现在这里？也是我为什么没有消失的原因？”
　　男人点头：“是。”

　　他双手负于身后，“我不只是让你现在没有消失，我还是让你遇见他的人。”
　　安年：“你这是何意？”
　　安年：“你是谁？”

　　他俯身，对上她探究的目光：“你可以叫我谢泫。三点水，玄幻的玄。”
　　安年不为所动，点了点头，只道，“是个不错的名字。”
　　谢泫惊讶于她的淡然平静，“你不好奇吗？”
　　“……什么？”

　　谢泫直起身，也失了兴致，“没什么，你其实也不必知道。”
　　安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泫抬了抬下巴，“你问。”
　　“你刚刚说的，你是让我遇见他的人，是什么意思？”
　　谢泫收起了戏谑地笑容，“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呢。”
　　安年：“不能说？”

　　谢泫笑着：“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害怕你不信罢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真相的，而且，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安年颔首：“你说。”
　　谢泫不看她，缓缓道，“你和于君和，其实按照原本的轨迹，是不该相遇的，或者说，你们其实是遇见了的，只是你们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谁也不会干涉谁。”

　　安年：“……？”
　　“这么说你可能不信，”谢泫叹了口气，“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都是书中人物，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配角，而于君和是个反派，你依旧会为了何峪而死，结束在现在的这个时刻。”
　　“只是现在不同的是，你和于君和相遇了而已。”
　　“原作者弃坑了，你们这个世界却留了下来，而在原来的故事中，于君和成了反派，和何峪成了死对头，最终世界线崩塌，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了。”
　　“我们时空管理局重新启动了这个世界。”
　　“重启世界不容易，维持着世界能量更不容易，为了世界线不崩塌，我们剖析了于君和反派这整个角色……”
　　谢泫顿了顿。

　　安年看着他：“所以？”
　　谢泫认真道：“我们最后发现，你在很小的时候和于君和有过一面之缘，而你，是唯一一个，让他心软过的人。”
　　安年很平静：“然后呢？”
　　谢泫继续道：“然后我们便改变了一个小节点，在于君和向他父亲提出要回到这个城市时，我们让他的父亲答应了，而原本，他的父亲是会拒绝的。”

　　“我明白了，”安年点头，“所以他便回来了，也遇见了我。”
　　“是的。”
　　谢泫说：“他遇见，喜欢上了你，整个人也改变了很多。”

　　“很荒唐。”
　　安年看向于君和和杜岚，杜岚正在向来吊唁的宾客道谢，而于君和则收起了地上的玫瑰花枝。

　　谢泫一瞬间变得很紧张。
　　“你不信？”
　　好久，安年才答道：“我信。”

　　谢泫松了口气。
　　“但是——”安年瞧着他，“你告诉我这些，是需要我做什么呢？”
　　“你之前做得很好。”
　　谢泫说：“于君和大概率不会成为反派的。”
　　安年神色很淡：“那我还能做什么？”

　　谢泫一字一顿：“入梦。”
　　“你让他想着你，念着你，觉得这世界很好，他便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然后呢？”
　　谢泫一愣，“然后你就可以，可以投胎转世了。”

　　安年淡道：“我可以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也行，但是我有个要求。”
　　谢泫绅士道：“你讲。”
　　安年说：“你告诉我，于君和为什么会是所谓的反派呢？”
　　“因为……”
　　安年打断他：“因为他生活得不好？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又或者，”她直直看着他，目光很冷，“是因为所谓的作者便注定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谢泫一时无言。

　　安年垂下眼，“我不是为难你，谢泫，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这些很荒唐，你告诉我我只是个书中人物，我信。”
　　“但是——”
　　“我们是书中人物，我们便是假的吗，可以由你们安排我们的相遇、喜欢和结局。你说的这些，说的好听叫做拯救世界，说的难听一点呢？”

　　安年扯了扯嘴角，“那便是你们的自大。”
　　“自认为可以控制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的感情，我们故事，我们的记忆，可是我们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眸光无温，“不是吗？”
　　谢泫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是。”
　　“你说得对。”

　　面对安年的质问，谢泫也不知如何解释，甚至是感觉到了一种羞愧，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游刃有余是多么的让人厌恶，语气即使再温和，也无法阻挡他的高高在上。
　　……是他错了。
　　他垂下头，朝安年微微鞠了一躬，“很抱歉，是我的无礼。”

　　安年未言，谢泫温和道：“我这里有之前发生的所有事，你看看，或许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还有。”
　　安年平静地看着他。
　　“安小姐，请你相信，我们绝无恶意。”

　　安年点头，“我知道了。”
　　“请你将手伸出来。”
　　安年伸出手，谢泫在她的掌心留了一个枫叶印记，“我将原本故事该发生的走向封在了这里，你如果想看，随时触碰这个印记以意念进去便可，倘若你想找我，答应入梦一事，你叫我的名字即可。”
　　他微微一笑，“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
　　“安小姐，再见。”
　　“再见。”

　　话音一落，谢泫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不见，安年看着手上的颜色很淡的枫叶印记，一瞬间竟深觉荒唐与可笑。
　　……书中人物吗？
　　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是假的吗。

作者有话说

　　一些以前的小小的脑洞，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