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龙传》五月初十

2、第二章 童年

　　此后许多天里，梅龙受尽了婶婶的怒骂和嘲讽，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一定要把你送走，我一定要把你送走。而埃尔脸上的伤痕保留了很多天，再次见到梅龙时眼神里满是不甘，愤怒又带着些害怕，这让梅龙感到兴奋。早知道这样我该早些反抗，梅龙想着。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战场的胜利者。他沉湎于胜利者的喜悦与孤独，复仇的滋味象美酒，喝下的时候火热，回味却苦涩。
　　这样又过了几天，家里来了个穿着白袍的高瘦男人，看上去象是传教士。
　　“就是他么？”那男人浓眉下有双灰色的眼睛好奇的审视着梅龙，“今年几岁了？”
　　梅龙预感到要发生些什么事了，“8岁.”
　　“你叫什么名字？”
　　“梅龙.雷诺,先生。”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那男人。
　　“你过来。”他在雷诺夫人的摇椅上坐下。梅龙站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平视。真丑，大鼻子，小龅牙。
　　“长的还算清秀，你认识字么？”他看着这个男孩本该天真灵动的眼睛里充满了寂寥和迟疑，宛如暗淡的星辰
　　“会点，不多。”
　　“读过《圣经》么?”
　　“嗯。有时候看看。”
　　“喜欢么？”
　　“不，没什么意思。”梅龙本来觉得自己应该讨好他，但是他没有。
　　“不喜欢？你应该让天神重新给你颗纯洁的心，否则你会下地狱的，你知道什么是地狱么？”
　　“知道。”
　　“那你觉得自己应该如何才能不下地狱？”
　　“保持健康，不要死掉。”梅龙也知道自己的回答让人讨厌。
　　“不，你应该多看看《圣经》保持着纯洁的心灵。只有这样你才能上天堂。”
　　梅龙深深叹了口气，骗小孩呢？此刻他巴不得自己离他远点。
　　“希望你的叹息是发自内心的忏悔。”
　　这时候雷诺夫人发话了，或许她也觉得他们的谈话很无聊，或许她也讨厌眼前这个丑男人，“布鲁先生，你看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如果你允许他进沃德学院，我希望你能严加管教这个孩子。”
　　“这个你放心，太太，在我们那就是为了保持孩子纯洁的韧性与谦卑，我们注意让孩子们：吃的简单，穿的朴素，住的随意。养成吃苦耐劳的好品质。在我们那曾经出现过许多出名的牧师和商人。当然这必须看孩子的天分和对天神的虔诚。”
　　“太好了，我早该吧他交给你们了。”
　　而此刻梅龙的心事雀跃的，终于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第二天没亮，梅龙就被卡门叫醒，然后一个人坐上陌生人的马车出发了。梅龙还记得那天早上清冷多雾，直到暮色黄昏他们才来到一个山谷环绕的大房子前停下。梅龙一个人提着大箱子走进了幽深的大门。
　　在孤儿院没有人和梅龙说话，也没有人注意到梅龙的存在。梅龙孤单的依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用黑色的斗篷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竭力忘记外面刺骨的严寒，和难耐的饥饿。他已经习惯了那种孤独感，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压抑。为此他开始去思考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雷诺府和以往的生活已经流逝，他更觉得那些或许只是自己的梦境。现实模糊而离奇，未来不可预测。
　　他抬头看了看建筑，一边是灰暗，一半是落败，一半是寝室，一半是教室。
　　他正思考着孤儿院与学院的区别，他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便回头看见一个瘦弱，面色略带苍白的女孩坐在近处的石凳上，低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书。从梅龙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书名是《魔王传奇》，这部书是如此熟悉，因此把梅龙吸引住了，如今的他已经有能力看懂大部分的文字和语句了。正好那女孩翻看书的时候抬起了头，于是梅龙直接问道：“这书好看么？”他已经有向女孩借书的打算。
　　“是的，我很喜欢。”女孩顿了一下才回答道。
　　“它说些什么的？”尽管梅龙已经看过这本书，但是为了能够借到书他继续表现出自己有兴趣的表情来。虽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要骗取女孩糖果一样的，可是这本书对梅龙有着极大的诱惑。
　　“是个很美的爱情故事，说的是一个男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心爱的女人，跨过草原和丛丛阻碍，寻求真爱的故事。”天啊！梅龙心底呻吟着，为什么一个传奇战争故事，在女孩的眼里变成纯真的爱情故事？
　　“是么？那一定很有趣，能借我看看么？”
　　女孩迟疑了一会，递给了梅龙，“我认得你，你叫梅龙。”
　　“是的！”梅龙为自己能够有人注意有些开心，因为这样借书变得简单。
　　“你昨天和维德打架，我看到了。你把他的鼻梁都打坏了。”女孩看着梅龙尴尬的表情，笑了笑，“我叫米雪……”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上课的铃声响了。
　　这节课梅龙因为顶撞历史老师查德小姐被逐出了课堂，罚站在大操场上，脖子上挂着记过的牌子。下课铃声后，梅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米雪，梅龙朝她笑了笑，米雪却慌忙低头走开了。
　　那年冬天比往年来得更加严寒，刺骨的北风像只发狂的野兽妄图穿破寝室的窗门，彻夜不停，寝室里的水都结成了冰。
　　而来到这里两年的梅龙直接上了中年级。他的老师希望能够因此打击梅龙目无师长，自以为是的骄傲习惯。梅龙也注意到课堂有个认识的女孩米雪。
　　这是一堂梅龙喜欢的历史课老师彭斯太太要求学生们合上课本，提问上堂课的内容，问题都很奇怪。战争爆发在哪一年，死了多少士兵，将军的生日及祭日，双方的战术运用等等超出历史课范畴的问题。而每道问题在梅龙这里都迎刃而解，他像一部词典一样快速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应对自如。米雪以为彭斯太太会表扬梅龙的时候，谁知她突然叫了起来：“你为什么没有洗手？我讨厌肮脏的人。”梅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水已经结冰的事。
　　也许是梅龙的表情激怒了彭斯太太，她用手里的木条狠狠的抽了梅龙的背部十几下，梅龙没有流一滴眼泪，忧郁固执的面容保持着平日的平静表情。只是他的手指在颤抖着，不是因为疼痛，是愤怒。
　　“你真是魔鬼一样的家伙，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求饶么？”彭斯太太大声的嚷道，“站到外面去。”
　　梅龙在出门的霎那，不争气的眼泪终于掉落。外面的雪下得正大，地上已经堆积起厚厚的一层，雪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寒风凄厉的呻吟着，阴暗的天空宛如世界末日。梅龙在愤怒与狂热之间期望着风雪能够来得更加猛烈一些。他把斗篷将自己裹了起来，此时他想起了魔王兀术真的一句话：灾难如果无法避免，难免你就必须学会忍受。如果命中已经注定，那么你就应该默默承受这一切。梅龙很奇怪为什么有魔王称号的兀术真也会坚持“忍”的信条，更无法理解他对惩罚者的宽容。
　　梅龙的四肢此刻已经被冻得疼痛而僵硬。这时候学院里梅龙认为唯一好人的牧师布鲁先生出现了，他把梅龙带到他那有着熊熊烈火的办公室。
　　“怎么？你在彭斯太太的课上走神了么？”布鲁先生用和蔼的语气说道。并递给梅龙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和一块松软的蛋糕。梅龙小心的喝了一口，全身的毛孔都舒坦起来。
　　“不是。”
　　“那是为什么罚你呢？”
　　梅龙看了眼牧师，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人，于是他决定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向他倾诉。“牧师先生，我一直希望做这样的一个人，别人对你好，你也对他好。可是总是对一些坏人客气的话，他们就会变得为所欲为，变本加厉，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狠狠的回击，狠狠的教训，让他们不再敢动手。还有一些讨厌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去讨他们的欢心呢？我是不是应该反抗那些无理惩罚我的人？”
　　牧师惊异的看着眼前九岁大的孩子，在他的眼神里透着一道兴奋的光。这让牧师感到害怕，他害怕这孩子会因此走入歧途。
　　“不，不，不，我的孩子，那些都是异教徒和野蛮民族的信条。注意我们要把天神的话当作准绳，他的行为做为我们的榜样。天神说过，你们的仇敌要爱他，诅咒你们要祝福她，恨你们，**你们要待他好。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么？”
　　要我爱雷诺太太？我做不到。
　　要我祝福她儿子埃尔？那不可能。
　　“是的，他要我们以德报怨。”梅龙把自己的想法发泄完，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隐瞒起来。
　　“生命是短暂的，不应该用来记仇恨。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有罪过，但当我们死去时候，也将摆脱罪过。而那时候罪恶与堕落都会随着我们的□□一起离开人世，只留下精神的火花……他将照亮我们的灵魂与天堂的路……他给所有人带来希望，而非恐惧与失望……他能分辨善恶，对善他赞美，对恶他宽恕……我期待我的末日。”回答他的是梅龙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梦话。牧师长叹了以口气，慈祥的把梅龙报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年冬天疾病在学院里安家，在他的上空上笼罩着阴暗和死亡的阴云。一部分病人被亲朋带走，一部分病人被隔离，还有许多人没有逃离死神的手，被草草的埋掉。寝室也愈发冷清与寒冷。在小被子里被冻得无法入眠的梅龙抱起小棉被，偷偷走出寝室，借着皎洁的月光来到了隔离房，因为这里有着让他渴望的炉火。这里到处飘散着药味，梅龙来到一间虚掩的门，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最后寒冷让他做出决定，他推开门，探头看了看，里面正燃烧着他渴望的熊熊烈火。只有一张床，上面睡着一个人，他把自己埋在被子下面。让本来就心虚的梅龙更加害怕，他小心的走了过去，碰了碰那人，他害怕那会是一个死人。那人转过身来，梅龙终于看清楚了她的面孔，是米雪。原本就苍白的面孔更加没有了血色。
　　刺骨的寒意让梅龙忘却了矜持和羞涩，他钻进米雪的被窝里，并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米雪突然转过身来抱住梅龙，梅龙一下僵直了身体，他可以感觉到米雪那冰冷的手和身体，就这样两人依偎着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梅龙已经被送回了寝室。让人感到幸运的是米雪居然逃过了那次病魔的纠缠。
　　学院已经停课，放任健康的学生们自由活动。于是梅龙在这期间和自己打了三次架的大个子维德.安.威尔逊竟然成了朋友。他们经常到一个树林的小溪的一块光滑的巨石上练剑，用的是两根木棍。梅龙开始觉得无聊，但是想这不失为一个保持健康的办法，也就坚持了下来。梅龙能够和他相处，一半是因为他不记仇的爽朗性格，一半是因为他是个严格的剑术指导，虽然他有欺负弱小的习惯。他比梅龙大三岁，是个落魄的骑士家族后人，他的遭遇和梅龙基本相似，他有着自己的梦想，要么成为伟大的骑士，要么成为强大的佣兵。
　　连续练习几天后梅龙感觉烦闷就放弃了，而这时候学院得到善心人士的捐助，得到极大的改善。
　　梅龙在学院一呆就是八年，头五年是学生，后三年成了牧师布鲁先生的学徒和助理，以及学校的老师。他也习惯了听从牧师的是与非，善于恶，天堂和地狱的教育。他好像害怕梅龙走入歧途一样，一有机会就宣扬他的天神与博爱。当然效果很明显，梅龙学会和谐思想，节制感情，听从命令，乐于助人，在外人眼里他成了一个文静羞涩，循规蹈矩的年轻人。在老牧师的帮助下，梅龙也最终顺利的成为了一名牧师。
　　听从了教廷的安排，梅龙被派往洛特城，成为那里的牧师。仿佛害怕梅龙反悔一样，还许诺会很快派人去接替那里的工作。梅龙欣然接受了任命，因为八年的单调枯燥的生活，犹如死水。平静的心已经萌动，渴望见一见外面的世界。充满渴望，冒险，刺激的天地。
　　梅龙独自一人走在踏往不可预知的道路上。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真的是孑然一身，切断了一切联系。他像一个孤独的旅行者，一个吟游诗人欣赏着路边的风景。有时候他也搭车，但是一般这样的车只是做短途的接送。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里梅龙是一个人的徒步前进。冒险的魅力让人愉快，骄傲又伴随着恐惧不安。
　　几天后梅龙终于来到了洛特城，看起来是相当大的一个城市，城墙高达雄伟，士兵的检查也非常的细致。梅龙递上介绍信后，守卫士兵认真检查后，恭敬的还给梅龙，队长派了一个小队兵送梅龙来到了总督府的办公楼。
　　“你来的真是时候，战争马上要爆发了。”梅龙被总督的一句话惊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