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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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倒戈
凌晨一点。
从叶公馆出来，李生开车直奔药厂。
午夜，厂里除了一个看门人和几个巡厂青年，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生下了车，直奔二楼连排房最尽头一间。如果没记错，今晚宋楚会在厂内值夜，这间只有一张单床，一个书桌的简易卧室，就是他独有的住处。
厂里是有值班室的，热水，床垫，办公书桌配备很齐全。可这位不爱和人说话的秘书，板着面孔，执意要住自己挑选的房间。
没办法，李生只能让人简单布置了一下这间平米不足二十的空间，对方才肯执夜。
推了下门，居然没上锁，屋内空无一人，床铺上的被子叠放工整，褥子同样冰凉一片，整夜未用。
糟了！
心中暗叫一声，他转身快步跑到自己办公室里，打开抽屉查看一番，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抽屉里的名单和订单都被拿走，座钟后面的钥匙也被移了位置。
所幸，自从半年前发现有人动过，那些重要的文件就没再放进办公室。
一个不谋而合的猜想，勾扯出半年前的真相，那个拿走前线药品订单，导致组织内部出现叛徒，撤退计划失败的，就是宋楚！
深深的恶寒直冲脑门，让他一颗心沉到谷底，浑身直冒冷汗。
匆匆下楼时，两个青年一脸慌张地跑过来。
“经理！”一个拿木棍的男子围上来，“李秘书刚才来过，一副着急忙慌的样，上楼没一会就走了。”
“几点？！”
另一个稍矮的男子，“大概十一点，我和老孙正蹲门口抽烟，他开着车就直闯进来，我俩拦了他一下，还被训了一臭顿！”
“他那张奔丧脸！谁看了谁犯冲！”旁边的人附和道。
宋楚向来对厂里的工人眉高眼窄，同样的年龄，甚至稍比他年长的，都挨过他的白眼讽刺。工人们受欺负惯了，提起他，就满肚子委屈抱怨。
“他最后走时，有没有拿东西？”李生问。
“拿了！拿了！”六十出头的老孙迈着步子慢跑过来，手里比划道：“他下楼时，手里拿着这么大牛皮袋子，鼓鼓囊囊的。”
“李经理，这小子不会偷厂里东西了吧？！”
李生皱眉，“你们好好看着！谁都不准打马虎！”
说完，他两步跨上车，踩紧油门，极速消失在黑夜里。
*
叶公馆一楼书房内，亮眼的落地灯照在四角茶桌上，透着冷白。
自李生离开，茶桌旁两人就一直没开口，跟比试谁先开口谁就输一样，屋内翻着的气氛，异常诡异紧张。
林念端起一杯提神咖啡，喝到嘴里，微微皱眉。
这是佣人王嫂端来的，加了不少糖，黏在嗓子里甜得发齁。
他轻轻咳了一下，却引来对面的声音。
“林先生，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一个请求吗？”安玲盯着他，面无表情。
林念右眼突跳一下，又对这个请求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次交给你情报时，答应过我的。”
安玲一提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记得。”
安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我现在有一个请求需要你兑现。”
一种不好的预感上了心头，今天被她撞破两人关系，随之而来的便是请求。
“我要你离开他，去哪儿都好，唯独不能再见他！”
对方微微向前倾身，一字一顿，“你和他的关系，止于今夜。”
所以，过去的自己是给现在的自己下了圈套吗？
林念抬头与她眼里的敌意相对，“安小姐，合理的要求，我会答应。”
“这就是合理的要求！”安玲拍了下桌子，激动道：你能给叶家传递香火吗？你能让他幸福吗？！”
情绪的闸门瞬间决堤，愤怒，绝望，不甘，痛苦一股脑涌出来，安玲快速转着麻木了整晚的大脑，想尽语言挑战面前男人的理智。
这张脸，她很恨！
“两个男子在一起，本就天理不容！荒唐至极！陪在云飞身边的人，只能是我！我才有这个资格！才有这个能力！！”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嘴角扬起得逞的笑，“不仅叶伯伯不会同意，整个叶氏列祖列宗也不会同意！你每天活在打打杀杀的世界里，只会给他带去危险！你清醒点吧！这种扭曲到恶心的关系如果被外界知道，后果将会怎样？！你难道甘心让云飞活在被唾弃，受诽谤的人生里吗？！”
痛快释放掉所有压抑，一种报复性的快意直撞胸腔，让安玲大口喘着气，借以舒缓因为激动而带来的心脏超负荷地跳动。
她双手扣紧咖啡杯，瞪视着对面，毫无活气的脸上，因为激动，竟有了丝血色。
林念的目光逡巡过那张涨红的姣好面容，惊讶发现，透彻的丹凤眼里，恬静端庄早已不见，疯狂的欲望隐在睫毛下，恣意生长。
如果说，前一刻他还对面前这位端庄的少女抱有期待，那么这一刻，他放弃了。
林念从座位上站起身，灯光照着他清癯的脸上，柔和细腻，瘦长的身影如同钢筋铁铸一般，立在面前，不曾动摇。
一如他此刻的决心。
“如果他不放弃，我也同样不会离开。”
走到门边，他终究还是转过身，总觉得要再弥补些什么，让她不要就此沉沦，“安小姐，强迫得来的任何东西，最终都会是悲剧。今晚的事，你还没想明白吗？”
安玲目光如刀地望着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绝望更盛！
慢慢起身，走到衣柜上嵌着的立镜前，里面那个一脸苍白，哭到狼狈的人，竟是自己？！
她无力地抬起手，掩住脸上明显透露出的疲惫和不堪，彻底崩溃。
“可笑至极……自己竟输给一个男人，云飞竟喜欢上一个男人？王子真的不再爱公主了！或者……从未爱过。”
凌晨的夜里，静得发慌，黑棕色的洋座钟，针摆咔嗒咔嗒地走着。
呆立镜前许久的人突然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拢到耳后，工整束起，对着镜子重新微笑。
那个端庄优雅的女子再次出现在眼前，那抹最后的善良跟着消失在了眼角。
*
李生找了整整一夜，一无所获。早上五点，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二楼，跟叶继荣汇报。后者听完，神色只是一顿，随后面无表情地嘱咐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可当他带着疑惑关上房门，却没发现，身后的老爷眼里居然暗淡无色。
叶继荣坐在书桌前，右手里的烟斗飘着薄烟，烧出静静的红光。
十三年的栽培变成了养虎为患，是自己的错，疏忽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导致如今这个结果。
那个当年昏倒在车前的瘦弱少年却依稀还在脑海里。
当时刚下过一场大雨，司机开车经过路口，被一个躺在地上的东西拦住去路。下车一瞧，是个将死的半大小子。叶继荣听后，动了恻隐之心，命令司机临时取消商行大会，将少年抱上车，直奔医院。
后来，这个少年就变成了宋楚，名字是他自己起的，没什么意义，就是想和曾经那个冰冷的家彻底划清界限。
可如今，他却要和这个家划清界限了。
叶继荣努力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起身推开阳台前的落地窗，新鲜空气瞬间浸满房内，东方的一缕霞光带着点降朱红，慢慢照进屋内地板上，又是新的一天。
瞧！无论昨晚发生过什么，今天都会准时来临，太阳依旧准点到达。那些悲伤的，愤怒的，不甘的，热烈的，终将会永远定格在昨夜十二点的钟声里。
*
日军部白色小洋楼内，二层一个房间门口站了两个扛机枪的卫兵，挺身立正地守着。
屋内桌前，宋楚合衣坐了一夜。乌青的黑眼圈配在那张瘦窄脸上，像个刚从坟头里爬出来的活死人，阴沉无比。
昨夜十点打听到叶公馆的消息，知道事情败露，匆忙之下，只拿了些重要文件，便投奔到这里。
山口和远藤两人对自己的到来显然没做准备，最后只好让人收拾出盛杂物的房间，勉强住了进来。
他最关心的安全，也得到了山口的兑现。特地播来两个卫兵贴身保护，还给他配了把先进的满弹手、枪，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来。
坐在桌前，一夜恍惚，总是半梦半醒间听到那句“跟我回家”。十三年前坐在病床边的身影飘在脑子里，怎么甩都甩不掉。
望着桌上忽明忽暗的台灯，他回想起了十三年前，被救起的那个雨天。那天，他醒来时，瞪眼警惕望向床前的中年男人。
当对方慈爱地问自己，要不要跟他回家时。他默默低下头，回忆起那个每天被打被骂被饿肚子的家，犹豫片刻，他抬起眼睛，“你会打我吗？”
中年男人笑道：“不会。”
“我能吃饱饭吗？”
“能。”
“我有住的地方吗？”
“有，还会给你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那我跟你回家！”
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只要能吃饱饭，能不挨打受冻，这样的日子，像在天堂！谁不愿意？！
可他终将还是舍弃了天堂，为心中的欲、望，甘心堕入地狱。
砰砰砰——
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宋楚起身开门，卫兵报告：“大佐有请。”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拿起外套，他拖着沉重的大脑，跟着卫兵来到军部作战会议室。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