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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的师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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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砚峰学堂后面是校练场,场地很大,被一片果园包围着。春时梨白桃红吹了满眼,秋时果香四溢馋了鼻尖。
七七躲在林里,拿着她那把叮当作响的宝剑。宝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清月。
可惜它的笨蛋主人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用好它。
气得宝剑在七七手中微微发抖,把飘落的花瓣儿切了个粉碎。
是的,七七躲在林里,在研究怎么用天筠七的法力。
对于天筠七,她是很满意的。风雷变异双灵根的天才,年纪小小便已筑基,虽说如今也只是个元婴中期的修为,比上是大大不足但好歹比下有余。因着结丹时间早,容颜也永驻在二八年华左右,远远看上去,更是与派中女弟子一般无二,偶有时候会被外门弟子认错,唤一声“师姐”。
咳,倒是没人敢唤师妹。
总之就是,现在的七七很满意这具身体。
正美滋滋发着呆,忽然头顶飞来一张带着天玄派术法印记的符。
她捏在手里,符纸簌簌扑楞了下,皱巴巴展现出一个画面。
两个天玄派弟子扶着一个肩膀受伤的女弟子,正畏惧地看着前方。顺着两人目光过去,前方一个少年身着天青色弟子服,淡雅的衣袍因他挂了彩,像是开出了红色的彼岸花。
他以剑为依托,半撑着身子,本就清瘦的身子因为染了血污而更加狼狈。对面站着两个穿得像红毛鹦鹉的人,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眉飞色舞,正丝毫不顾形象地以多欺少,手中法器金藤鞭犹如腾蛇,蜿蜒着就捆上了少年。
拳头硬了。
你算哪只红毛鹦鹉啊也敢打我天玄派的弟子?
七七也顾不上自己还没学会御剑了,当即召出清月,磕磕绊绊站上去,东倒西歪地就跟着指引符御剑疾行。
“也不知道你师父是谁,都不教教你遇见了贵人要下跪的道理。”
可能是觉得骑在马上自己会更高贵些,两人便在捆了冷星河后翻回马背。
落日将尽,天边只剩一片燃烧过后灰烬般的云。冷星河被金藤鞭勒得半跪在地上,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染了血的面容衬托下愈发幽深宁静。
那眼神看起来,就好像一匹就算被捉住也永不会被驯服的狼。
两人被这眼神电了一下,有点发怵,一人便开口劝道:“算了吧师兄,随便打一顿拿走东西就得了,可别闹出人命来。”
“怕个球?你没听后面那两个人说他们师尊是玉华仙尊天漪华吗?然后呢?有人来不?”
这个被唤作师兄的人扯了扯马的缰绳,马儿甩头踢踏着换步。他身子前倾,盯着冷星河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鄙夷地笑了两声,似是给自己壮胆。
“我看就是几个没人教的小畜生。”
说完手也没闲着,捏着握把向内一紧,金鞭愈发收拢,勒得冷星河吐出一口血来。
“小畜生说谁呢?”
与这不高不低,散漫轻佻却又风拂细蕊般的嗓音一同来的,还有一道极快的白色光刃。缠紧的细鞭应声断裂。
冷星河抬头,那是最后一丝余晖投射出火红烂漫的天,群岚把燃烧过劫后余生的迤逦葳蕤毫不吝啬地给了这个御剑停于上空的女子,风吹起她错落飞扬的衣袍和沾染着细碎光屑的长发,那一张精致如画的俏脸上,一双含着杏花微雨的眸子里澄澈又张扬,仿佛是天边一把最纯粹的火,要将一切肮脏污秽都灼烧干净。她饱满小巧的唇是凌霄花瓣般明艳却又不过分浓烈的颜色,此时微微翘着,语气三分傲慢七分寒凉,“欺负家里没大人了还。”
那时候的冷星河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想,倘若这世间真有九天神女的话,约莫也就是这个模样了吧。
但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的是,也正是这一眼,从此往后日日夜夜,山川河流,满天星辰,浩瀚烟波,大漠黄沙,江南烟雨,都再也不及这一眼,陷进去过,自甘就此一世沉沦。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这位明艳动人的“神仙姐姐”说完这句话后,一个趔趄从剑上摔下来落到他前边,在看到他后一瞬间什么蹁跹出尘傲然张扬全没了,只有她睁圆的一双杏花眼,和小嘴里念叨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麻麻的好大儿啊,你怎么成这副德行了?”
冷星河:“……”
我现在撤回刚才的幻想还来得及吗?
“喂,那边的红毛鹦鹉。”她漫不经心地朝那边迈着步子,清月剑坠在用银白腰封束起的纤腰上,剑穗一荡一荡,叮叮当当。
“敢问我徒儿犯了何错,两位要这样惩罚他?”
红……红毛鹦鹉?
听到这样的称呼,二人脸上颜色精彩纷呈,一人翻身下马,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看起来似是与他们同龄的小姑娘,装模做样一揖,不屑道:“我们不过想从令徒那里买点东西,谁想到他这般没有教养,不卖就算了,还对仙友刀剑相向。”
“哦?”她头也没回,“星河,是这样吗?”
“不是的!是他们先……”后面的小弟子抢着解释,被她抬手打断,她依旧没有回头,动了动葱削般的手指,“星河,你说。”
冷星河被另一位同门扶着,擦了嘴角的血,才郑重地开口;“是他们先动的手。”
“二位听到了吗?”
她微扬起线条完美的下颌,眼尾轻轻上挑,唇边似乎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本尊的徒儿被你们弄成这样……二位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本尊……”红毛鹦鹉师弟嗤笑,大概是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傲慢又孤陋寡闻的女子,“你是哪个山旮旯里来的粗鄙丫头,也敢对上京锦苑仙门的人指手画脚?”
可能是那种,自以为自己很屌结果人家根本不认识自己的那种落差令他恼怒,这个被叫做师兄的红毛鹦鹉一蹬脚踏也从马上翻飞而下,繁复的衣袍哗哗作响,错落有致。
不禁让人感慨,上京城的仙门就是好啊,瞧这衣服做的,狗穿了都能有些人样来。
这人提着雕饰华丽的宝剑指她。
她也不退,垂眸盯着那把刃尖沾了血的华丽宝剑,干涸的血迹凝在上头,像是开得极盛的梅花。
再抬眼时,唇边已没了笑意,一双盛着琉璃光华的眼睛只淡淡望过来,却叫人徒然生了寒意。
“他既是我徒儿,我这当师父的自然要毫无保留相信他。”
“就算是他错了?”
“就算是他错了。”
因为他是男主。在这本书里,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他对。
“两位身份尊贵,怕是不知道我们天玄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她轻轻抚摸着玉手上淡粉色的蔻丹,那蔻丹色泽剔透莹润,似是刚做的。
“我天玄派上上下下,都粗鄙惯了……”
“一向是——”
啪!
“护短——”
啪啪!!
“得——”
啪啪啪!!!
“毫无道理!”
除冷星河外,三个小弟子石化当场。
传闻中被六个师哥师姐宠坏了的素有最不靠谱长老之称的七长老天筠七,今天第一个出现救了他们。并且居然用那看起来就娇嫩不已的巴掌,生生把人扇到嵌进了山麓嶙峋丛生的岩缝里。
“啊!”那看起来与二八少女一般大的七长老捂嘴娇呼,“完了完了,不怎么会控制力道,下手重了。”
说完她还真的再把人又从缝隙里扣了出来,放回马上,还不忘细心地扔了两瓶灵药在马儿身侧的竹筐里。
如此种种做完之后,她满意地拍了拍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笑着朝那横驮在马背上鼻青脸肿的两个锦苑仙门弟子说道:“哦!对了,本尊乃天玄派玉华仙尊天漪华,回去告诉你们师尊,他教不好的孽徒,今日本尊代劳了,不用谢!”
啊啊啊啊啊!!!!!
扯我家师尊干嘛啊?
……
果然不靠谱。
而冷星河的五感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木然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大抵是听到那个容貌无双的女子,他的师尊,用着不可一世的娇俏口吻,说出那句“就算是他错了”的时候,他就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疑惑,震惊,滚烫……不敢置信。
胸腔里心如擂鼓,这般的剧烈又猖狂,他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心跳声,仿佛此刻正咚咚跳动着的,不是他的心脏。
跳得他胸口特别疼,再加上刚才受的伤,千般折磨万般撕扯,最后承受不住“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我的好大儿啊——”
他看见这个女子又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朝他奔过来。
唔,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随后两眼一黑。
“咚”——
不省人事。
冷星河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后来玉华仙尊真的姗姗来迟,阴着脸听完七七讲述自己的光辉事迹,然后颇为嫌弃地拎着四个弟子回了天玄山。
在寒砚峰分别的时候,一路上屁都没放一个的天漪华终于开尊口说话了。
“天筠七。”
变大的青鸾驮着那三个弟子展着色泽明亮的翅膀停在上空等他的主人。
“你能耐了啊?”
天漪华站在寒砚峰的校练场上,剑眉微蹙,一双昆仑冰晶般剔透冰冷的眼睛睨着七七,语气是难得的有了情感。
“二师兄……”
七七不敢看他,一双眸子瞥向别处,努了努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劳烦你下次报我名字的时候化一下男儿身可以吗?”
“啊?”
这个又冷又硬的臭脾气美男子眉心蹙的更深了:“啊什么?你让外界怎么看我?”
啊……原来仙姿绰约的玉华仙尊竟是酷爱女装的变态?
七七摇了摇头,忍不住有些想笑,原来他是想说这个。
“走了。”
天漪华拂袖转身,利落回到青鸾背上。
冷冷丢下一句:“你自己去掌门那儿叙述领罚吧。”
七七的笑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