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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儿子是捡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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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看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杜月如拿个大锅铲子正在翻着锅里的菜,她闺女兴冲冲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
“再带回来屎壳郎老鼠崽,马上揍你。”
厨房里乒乒乒乓,她妈的声音在兵荒马乱里像块秤砣,薛豆蔻好像已经感觉到了大掌勺拍到自己脑瓜子上的阵痛。
“不会,绝对!”
站在杜月如身后的小女孩还没多大,胖胳膊圆肚叉着一点都没有的腰,圆领红花短袖上灰不楞登,大概是不久前经过小区沙坑的洗礼留下的辉煌战果。
“我给你带回来个儿子!”
书包往沙发上一砸,豪气冲天。
厨房里的声音停了。
“薛豆蔻你再瞎说...”
恶婆娘拿着大掌勺从厨房里出来要教训她,但看见客厅里的情景时,嘴里的话掉进脚底板,一点水花都没再翻腾出来。
闺女像往常一样惨不忍睹,而她旁边,站了一个矮一些的小男孩儿。
大掌勺放下,但随时有重拾的可能,杜月如围裙上擦擦手:“这是...”
小孩很漂亮,圆润脸蛋,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白短袖蓝短裤,一身衣服连个褶子都没有。
“捡的!”
薛豆蔻傻笑着邀功,头发上粘着草,随着她得意的动作不时掉下来一两根,早上还干净的鞋没有换便走进屋,上边的泥粘在地板成了一条羊肠道。
“捡的?我看你像捡的!”
杜月如把薛豆蔻揪起来往玄关走,时不时转身看看那个老实娃娃。
一看就是富人家好生养着的,按年岁应该也不是薛豆蔻班上的那些小朋友。她趁着弯腰给她换鞋时压低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豆蔻捂着被暴力扯后的脸蛋哎呦哎呦装疼。
“他一个人在小区沙堆儿边站着,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闻言杜月如再度上了手。
“你说啥?”
腮帮子被扯着,哈喇子快要绷不住流下来,薛豆蔻本来就不小的脸蛋拽的更大了。
“他一了人赞则,我就把...”
“你有没有脑子”
撒开手,杜月如赶紧走到小男孩身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温温柔柔的一声,换来薛豆蔻傻眼了。
黎昂站在不大的客厅里,从头到尾看着面前两个人,脸上沉静,不说话
“你家里人呢?”
静默。
“你住在哪儿?”
依旧。
“他不会说话”
薛豆蔻凑过来。
“我问他好多次了,他不会说话”
然后冲黎昂傻笑一下。
“是吧?”
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男孩红润的的嘴唇依旧不动一下。
哑巴,是五岁的薛豆蔻对黎昂的第一印象。
薛礼仁回到家的时候,也被这个小男孩惊了一下,他看着那个面前坐着安静吃饭的小孩。
“一句话也不说吗?”
“嗯。”
“那跟居委会反应一下,应该是小区里的户主家孩子。”
“打过电话了,这个时间居委会的都在家吃饭。”
杜月如给那小男孩夹块肉。
“家里人也不操心,这么大个孩子...”
小男孩教养好,大人不先动筷子他就不动,吃饭慢慢的,一粒饭菜都不掉。对面自家的闺女像饿死鬼投胎。
到最后,杜月如收拾着碗筷,看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两个小孩,一个晃着腿嘟嘟囔囔,一个一动不动安安静静。
“要是这小家伙家里人今天不来找,就让他先住着。”
“嗯。”
薛礼仁没意见,一句话敲定了。
外面的世界不会因为琐事停下一分一秒。小区的各大角落,物业王叔的蹩脚普通话穿过广场舞花绸裤大妈,绕过抽陀螺汗背心大爷,掠过臭豆腐黄围裙摊主。
“谁家滴小孩子走丢啦?三四岁,白色的短袖...”
一字一句,在夏日傍晚的余热里,飘向远方。
“薛豆蔻过来洗澡。”
浴室里杜月如叫薛豆蔻第三遍,最后亲自把她从电视机前面揪过去。
“你睡沙发,床给那个小弟弟睡。”
给她洗着头发,薛豆蔻眼睛闭得死死的怕洗发水把自己弄瞎。
“嗯。”
她虽然憨,但是很大方。
“我的二炮给他抱。”
二炮是个布猪娃娃。
“行行行。”
看着出水芙蓉的闺女,杜月如抬手把毛巾糊她胖脸上。
“小朋友想洗澡吗?”
料理完自己闺女,杜月如研究客厅静静看电视的男孩,想着这种先天有缺陷的小孩子心灵比较脆弱,需要自己主动一些,她还是决定先出手问出来。
这小男孩儿倒也奇怪,家里人不在身边也不哭不闹,在别人家也不害怕,看着十分淡定。杜月如走到他身边继续轻声试探。
“洗吗?”
黎昂视线从电视机上转移,朝向面前这个对自己笑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
还是个爱干净的,杜月如没说什么,带他到浴室。
刚走到门口,奶娃子手扶着门框抬头,静静看着她,一声不吭。
“不让我进?”
他点头。
杜月如琢磨了一下,应该是对自己有点防备,或者是害羞之类的。
“那,我告诉你怎么开淋浴。”
那个身子缓缓往旁边挪了一下,算是同意了。
“这边是热水,这边是凉的。”交代完给他一条毛巾,还有薛豆蔻的另一套干净校服,中性不分男女。杜月如出了不大的卫生间。
黎昂看看关上的门,小手扒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开了淋浴。
淅淅沥沥,水声渐起。一切似乎都和谐。
但天有不测风云。
“不行我的皮筋在里面!”
薛豆蔻湿着头发踩着小拖鞋吱吱吱往洗手间跑,脸上的肉随着奔跑一颤一颤。
“薛豆蔻!那小弟弟在洗澡...”
拖着地的杜月如到底没叫住她。
砰,推开门。光溜溜的黎昂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那个莫名其妙把自己扯回家的女孩正披散着头发,赫然站在那里。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动作。
进来的人傻头傻脑没事人一样找自己的皮筋,也没觉得男女有别,湿漉漉的卫生间闯进凉气,入侵者的拖鞋咯吱咯吱奏响进军曲。
“你看到我的皮筋了...”
她走到他身边,向他问,话还没说完发现了某个重点。
“啊!”
薛豆蔻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胖爪子指向黎昂,小男孩奶白的肚皮下,一只小鸟迎风招展。越没有越好奇,越好奇越要探知,个位数的年纪好奇心占据大脑的每一个缝隙。
霎时,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黎昂脸上开始蔓延红色,猛地转过了身子,对着薛豆蔻露出两个白屁股蛋儿。
“你怎么了呢?”
薛豆蔻脸上大惊,聪明的脑袋马上想明白了一切。
“原来你得了病,家里人才不要你。”
上手就扣上黎昂滑溜溜的肩膀,她涌起了某种正义感,将自己完全倒向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兄弟的一方。
“过分!斧毒不食子啊……”
像模像样,开始声情并茂背诵电视剧的里演的台词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个宝”
开始背诵歌词,背错了。
背对她的小男孩儿,死命捂着自己,脸憋得通红。
“薛豆蔻人家洗澡你进来干嘛?”
直到杜月如进来把薛豆蔻拉走,女孩软乎乎的声音越来越远。黎昂才紧绷着嘴,慢慢松开了自己小鸟的肉手。静静看着关上的门,他脸上的红晕还没退散。
傻子,是三岁半的黎昂对薛豆蔻的唯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