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的夏天》脑子里都是怪东西

1、第一章 新生

　　“滴答……滴答……”
　　脸上传来一滴一滴凉丝丝的触感。林木挣扎着睁开了眼，却只能看见一片雾蒙蒙的天空。雨水浸泡着他的身体，而意识也在雨滴的冰凉触感中逐渐恢复。
　　我……没有死？
　　林木惊讶地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这是一双似曾相识又格外陌生的手，上面没有因为治疗而留下的密集针孔。虽然比以往黝黑，但大小形状确实和自己的手掌类似。
　　而自己的身上也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上衣是一件仿牌卫衣，下身套着一条满是破洞的工装裤。林木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腿，雨水像珠链一样哗啦啦流了一地。
　　身体有极其不适的酥麻和饥饿感，但自己的确还活着。等等，林木自然的动作一凝，我站起来了？
　　从治疗开始的第一个月，林木就失去了自然活动的能力。而现在的他虽然身体正处于极度的饥饿当中，但这份久违的舒适告诉他这是没有患过病症的身体。
　　林木眨巴着眼睛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下着倾盆大雨的荒郊野岭，只有卧倒地方不远处有一只灰色的帆布包。他走上前去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学生证、一张身份证、一张公交卡、一把钥匙、一包空烟盒还有一个啤酒瓶。
　　这是长阳高中的学生证，学生证的主人是林木在确诊前考入的高中向阳高中隔壁的长阳高中高一同名学生“林木”。
　　虽然名字相同，甚至面容也惊人地相似，但如果让林木和照片上的“林木”站在一起还是能让旁人觉得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因为这张照片上的“林木”留着分外精神的锅盖头，塌着肩，眼神嚣张而不屑但充满了青春活力，这是以往在病床上的林木不可能有的“气质”和精神状态。
　　林木无法欣赏照片上“林木”的审美和体态，却还是对他脸上写满的活力和健康心生羡慕。一边看的同时林木也一边思考：自己醒来前最后的记忆仍然是那一成不变的病床和窗口，洁净而孤单的病房，为什么会被套上奇怪的衣服被扔到荒郊野岭呢？难道那早已看不惯自己的父亲做了如此狠心的事情吗……不太像他的风格。
　　林木甩了甩头。如果是那个人，应该不会如此鲁莽，温水煮青蛙式的手法才是他制裁人的惯用手段，如此激进不像是他的作风。
　　比起作为市重点的向阳高中，不远处的长阳高中似乎成了“差生”的代名词和“坏学生”的聚集地。初中的时候林木所在的班级常常有学生拿着父母说的话互相激励“你再不好好学习就去长阳高中”，“今朝不努力，向阳变长阳”云云。
　　不过对于一部分富家子弟来说并没有这样的担忧，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有能跻身向阳高中的“钞能力”，林木也是其中一员，但对于他来说凭自己的努力考上向阳并非难事。林木将包拉好背在肩上，心里打算着回去学校顺路把书包交给长阳高中的另一位“林木”。
　　雨渐渐停了，林木从暂时歇脚的石壁下走出，摸索着寻找从这荒郊野岭走回家的路。虽然寻找到有路标的公路花费了林木好一段时间，他并没有不耐烦，而是心生对身体变得如此灵活的喜悦。这种状态让他产生了对于自己变化的一个荒唐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过于超现实所以被他抛弃了。
　　顺着公路一路往下走可以看到一些农庄和稻田，似乎是离城外不远的小村庄附近。
　　林木顺手将啤酒瓶扔到了垃圾桶里。他心中有许多的疑问，他甚至不知道回去后该向医院问些什么，还是说回去以往的那个“家”就是个错误选项。想到这他前行的步伐不禁慢下了几分。雨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湿哒哒的身上，虽然有些黏腻，但这样自由地行走林木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林木！林木！”
　　突然，林木感觉背后受到沉重一击。一个结实的身体压了过来，把他惊得浑身激灵。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昨晚喝太多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被山里的狼给吃了呢！”对方拍着林木的肩，笑得十分舒坦。
　　“别动我，我身上很湿，再说现在这边也没狼了……你是，楚路？”
　　林木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许多有关眼前这个壮汉的许多记忆。这个留着锅盖头、穿着白色紧身衣、七分裤、脚踩豆豆鞋的男生是照片上“林木”的好朋友楚路，两人经常一起去喝酒惹事，是长阳高中的出名的问题学生。在林木的记忆里，昨晚两个人是为了拍新型短视频到城外农村集合，结果因为喝多了所以短视频没拍成，两个人还在旅馆门口醉得东倒西歪。
　　这，高中生可不能喝酒啊，我得和他好好说说……等等，为什么我有这样的记忆？为什么他知道我叫林木？还有手上治疗留下的针孔呢……
　　这时，恰巧一辆小汽车从他们身边慢悠悠地驶过。林木扭头一看，只见车窗的反光倒映出的是顶着锅盖头的、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林木”，正眼神错愕地和自己对视。这是……我？林木震惊地看向一脸迷惑的楚路，心中那个荒唐的想法渐渐落实。
　　我难道已经死了，阴差阳错转生成了“林木”？而昨晚那个酗酒且低温状态下躺在荒郊野岭的原身“林木”，恐怕也已经……
　　“发什么呆呀，林木仔。”楚路用手在林木眼前挥了挥，“我们得赶快回去抄作业呢！之前和你说我这不是偷了班长的作业嘛，明天就要交了，我们赶快去抄抄。你这还浑身湿哒哒的，赶快和我回去换换衣服。”
　　“啊……作业……”林木呆滞地点了点头，任由楚路拖着自己走。他努力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绪。
　　确实，在自己清醒之前的身体是绝对无法这样自如地行走的，而医生也从来不允许他在没有陪同下自由活动。他更没有那样的体能梦游到离市区挺远的郊外、还突如其来在脑子里塞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能力，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确实是重生了。
　　“快快快，你爸妈看起来不在家，楼下的小三轮开走了。”
　　楚路推着林木走进了破旧的居民楼。暗黑的楼道和逼仄的布局是从小家境优渥的林木没有见过的景象。林木照着记忆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房屋内部更是狭小，或许是相对于林木以往宽敞的家来说分外狭窄。
　　“你先去洗澡！去洗澡！我抄完给你抄。”楚路轻车熟路地从林木房间里摸出了他昨天来找林木时扔下的书包，里面装着他心心念念的“班长作业”，埋头就是一顿猛抄。
　　林木打开衣橱，只见各种奇异的装备。他揉着太阳穴挑了一件比较普通的黑色上衣和运动裤，努力无视角落里那些铆钉皮带、豆豆鞋。
　　林木来到浴室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镜子里的青年有着和自己相似的面容和身材，但皮肤比自己黑了一个度，左手臂上有一个月牙形状的伤疤，右眼下方有一个泪痣。这个“林木”有着和原来的林木一样的长睫毛和大眼睛，是比较清爽俊朗的长相，但这一切都被扎眼的锅盖头给毁了。
　　林木虽然不怎么注重自己的外形，但还是感到一阵鸡皮疙瘩。他拿起剪刀就是一顿操作，把锅盖头剪成了简单的寸头。
　　“林木我抄完啦！唉……？”楚路惊讶地看着擦着头发的林木。“你怎么把头发给剪没了，我们攒了好几个月零花钱才一起去整的新发型呀！”
　　林木嘴角抽了抽。就这发型？还得花几个月零花钱。
　　“啊……我发现昨天躺着的地方糊上了鸟粪，太脏就剪了……”林木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走到了楚路旁边拿起作业。
　　“行行行，那我不打扰，我先走了哈。这作业可写得好，快趁热抄。”楚路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而林木则满脸黑线地看着手中的作业。这个“班长”的作业写得也错误颇多，甚至一句古诗词都能写错三个字。林木一边翻看一边叹气，引起了一旁楚路的注意。
　　“抄！为什么不抄！”楚路奇怪地凑了过来，往常林木都是拿到作业看都不看就直接抄写的，怎么今天这么反常。林木没有再搭理他，把班长的作业本放到一边，工工整整地开始写自己的作业。
　　楚路看着林木流畅而娟秀的笔迹啧啧称奇，悲愤地提起书包，嘴里咕哝着类似“总有人说了躺平，却偷偷内卷”等话郁闷地走了。
　　笔尖传来的触感让人怀念。写罢，林木伸了伸懒腰，靠在椅子上。细细想来他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回去学校了，因为他在高一入学仪式的时候就一直病倒住院，接着又面对了一个噩梦一般的夏天。这么说来林木的高中生活还没有好好经历。
　　虽然他没有上学，但在住院期间他一直紧跟着学校的进度自学打发时间，刚刚做了一会题也确定自己可以跟上学校的进度。林木一边在心里为另一个“林木”做着祷告，一边整理着房间准备迎接全新的生活。
　　对于这一世的记忆林木已经渐渐明晰，而对于上一世的仇恨……林木攥紧了拳头，关于那个女人和父亲的记忆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我会用这具健康的身体，将我所遭受的痛苦百万倍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