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落日染染

46、第 46 章

　　我和顾寒山在几天之后就飞英国了，因为寒山买了新的房子，希望按我的心意来装饰。
　　我和顾寒山到了新的房子，从外面看，很古朴，但是进去之后家具格局都非常现代有格调。我才知道，这栋房子这些家具，都是顾寒山亲自到场挑选的。而且就是在他戒毒要完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那样的虚弱。当时他连抬手的力气的没有，很难想象他坐在轮椅上亲自挑选房子，挑选家具的情景。
　　我问寒山，房子的无障碍设施做好了吗。
　　他笑笑，当然，有一个小电梯，直接二楼。房门也有相应感应，坐着轮椅开门真的很不方便。
　　我细细参观了每个房间，之后会用花艺和挂画装饰起来。
　　我走进主卧，一下子躺在床上，说，天哪，顾寒山，你的床怎么都这么舒服。
　　顾寒山说，我的床绝对的舒适度最高的，我身体没什么知觉，所以床垫都是订制的，有很多功能，最大程度避免褥疮。
　　我心里一酸。
　　跑过去趴在他膝盖上，仰头看着他说，顾寒山，原来你早有预谋。那个时候为什么还要推开我。
　　顾寒山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可以从黑暗里脱身，我绝对不允许自己以瘾君子的身份去爱你。
　　我问顾寒山，那……那你现在还会有瘾吗？如果很痛很痛的时候，会不会还是想那些药物。
　　轮椅上的男人一滞，半晌声音温和，说，没有瘾了，依赖药物是因为当时的我每一个夜晚就觉得第二天没有醒来的理由，只是因为责任，而要活下去而已。现在，不需要那些药，因为有你在。但是戒断反应偶尔还是会有一点，不过完全可以克服。
　　我抱住他，说，以后我一定要让你身体越来越好。
　　顾寒山每日都会勤勉复建。平时我也会监督他做一些小小的锻炼。比如，我希望他左臂在有力一点。顾寒山也常说，他希望左臂能在恢复一点，至少和右臂一样能举过头顶就好了。
　　用他的理论是，现在这样，没办法抱着宝宝举高高。他会很遗憾。
　　有时他坐在沙发上，都会试着举起左臂，但是最多只能和肩膀平齐，再高，他的手就会痉挛，然后无力得掉下来。
　　我才知道，很多他右手能完成的动作，左手都会比较费力。比如，他右手可以拿起一瓶矿泉水，但左手就完全拿不住。他也说，他受伤恢复的时候，左边手臂完全无力支撑自己，所以他根本坐不住。同时，我也知道了，顾寒山左腿的残肢里几乎没有腿骨，医生尽力留下残肢就是能让他可以坐起来，所以，他不带假肢时身体会不自觉的□□。
　　将近一个月，我都陪着他在家里，主要是恢复身体。在这期间，我和他也更近了。对于爱情生出一种更深的认识。
　　看得出，顾寒山的确是在英国更自在一些。他最近很少去公司了，都是在家里办公。不过每隔几天，下去就会出去一下。家康在他身边，我倒是也放心。顾寒山真的很勤勉，从不睡懒觉，早起就在书房工作。然后复建两小时。我最近也学着做一些小点心，算不上成功，不过顾寒山还是表扬了我的好学精神。
　　不用见下属的时候，顾寒山在我的劝说下不带假肢。因为我真的比较担心压疮。不过，他也不会说什么，即使坐得不太稳，也还是会听我的。新家我特意加买了一个小卧榻，放在客厅，方便顾寒山在随便倚着看看电视。我也检查了家中的无障碍设施，我觉得顾寒山会用到的，都进一步做了改装。
　　这段时间里顾寒山没有犯过神经痛了，唯一一次是他在复建的时候，痉挛比较厉害。当时他按照复建师的要求在垫子上趴着，用手肘的力量带动身体往前，在慢慢翻身。我发现无论我见过多少次顾寒山复建的样子，我每次都还是会很心疼。因为他身体残缺趴在垫子上，无论怎么咬着牙努力，几乎三分之二的身体都纹丝不动，他看上去是那么无助。那天就是在翻身的时候全身痉挛发作，很厉害，连同他的手都在抖动，他失禁了，身下都是濡湿和稀便。那是我见过风度翩翩的顾寒山最狼狈最无助最让人心疼的一次。我帮他清洗身体，他一直都不肯睁开眼睛。
　　我打破沉默，说，所以，你打算一直不看我？
　　顾寒山面色苍白，半晌，才说，你不恶心吗？
　　顾寒山，如果我有天病了，因为生病失去生理控制，你会觉我恶心吗？
　　不会。
　　他还是不看我。
　　我又问，那我告诉我，我爱你，你因为身体的问题不能控制，这又不怨你，我也很高兴你终于允许我帮你洗澡。
　　顾寒山说，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最恶心的情况，以后一定避免不了还是会发生。
　　Ok，我看到了。我觉得没什么。你还要继续别扭吗？
　　顾寒山终于肯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接着说，今天的事也有我的错，我明知道你身体的情况，而没有提醒你及时排便。
　　顾寒山好像在鼓励自己似的说，不过我真的很少这样，只是我受伤位置太高，感觉不到自己肚子不舒服，以后我会在饮食方面注意，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我看他神色缓和，也说，谢谢你顾寒山，这次没有推开我。
　　顾寒山挑了唇角说，谢谢你，愿意把脏兮兮的我洗干净。
　　婚礼将近，顾寒山总是在下午出去。家康通常会把要紧的文件在早上送过来，顾寒山也会尽量在当日处理。
　　下周末便是婚礼，我想去定好捧花样式。顾寒山打电话来说他过来接我，我问，你下午没有工作吗？
　　他笑笑，说，工作可以调整。
　　我穿好衣服，在门口等顾寒山的车。顾寒山的司机都非常守时，因为他很看重时间观念，这是最基本的责任感。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温和，我穿了一条印花短裙，风吹过来，会轻轻吹动裙摆，感觉真好。
　　很快的，一辆大气的玛莎拉蒂停在我面前。
　　咦。这不是顾寒山常用的车。
　　这事车窗降下。驾驶座竟然坐着顾寒山！
　　他穿着白色衬衣，领口随意敞开，带着大框的太阳镜。
　　天哪，我心脏砰砰狂跳。
　　顾寒山见我楞在原地，扬起唇角问，这位小姐，怎么不上车？等我帮你开车门可能要比较慢了。
　　我连忙坐进副驾。
　　这才发现车子是改装过的，驾驶座的安全带是特制的，所有都可以用手来控制。
　　我有点激动，顾寒山，你竟然可以开车！
　　他爽朗一笑说，谁告诉你我不能开车？定制这辆车耗时比较慢。我很早就想自己驾车pick up my girl。
　　我一副小粉丝崇拜状，说，顾寒山你怎么可以这么帅？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说，这样开车有什么帅的，从前的我开车更帅。
　　到了花店，顾寒山谢绝我的帮助，先是把轮椅放在车边，然后独立下车坐上轮椅。虽然过程将近十几分钟，但是他竟然做到了。我蹲下帮他整理好裤脚。他应该是直接从GAT过来的，他还穿着西裤，领带扔在后座上。他可能没有坐得很舒服，说，小荷，我撑起身体，麻烦你把我往后抱一点。
　　我依言在他撑着扶手的时候，抱起他的身体，让他坐得更稳一些。这些事，我们现在已经能够配合得很默契了。顾寒山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自理的范围也增大了，比如从床或者沙发转移到轮椅、自己小解、自己穿衣、穿假肢等，这些以前他做不到的，现在基本都能独立完成。但他毕竟身体重残，身旁还是不能完全离人。有次就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基本可以，结果在小解的时候在卫生间摔倒，倒在地上自己无法撑起身体，我听到许久没有声音才进去，看到他身体瘫软正一点一点爬向轮椅时，差点吓死我，不过好在身体无碍。但顾寒山不再抗拒我的照顾，但是基本上，如果不是我们私人共处的时候，还是有护工来做，所以我只是在有必要的时候帮他。
　　经过我没完没了的絮叨，有时候他身体不适或者太劳累的时候，也会寻求我的帮助，甚至同意我帮他换纸尿裤（他平时不会用，但是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晚上会用）。看着他的状态越来越好，我也很高兴，至少他现在已经没有那样消瘦了，脸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进了花店，看到顾寒山亲自过来，经理有些意外。连忙迎过来说，捧花方案我们发送给阁下，你们在手机上挑选就可以。
　　我笑说没关系，我是想看看实物的效果，反正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
　　我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看着种种捧花的效果，顾寒山则含笑看着我在店里的花丛中间穿来穿去。
　　我订好了捧花，是铃兰栀子组合成的。简洁又有气质。
　　顾寒山和经理握手道谢。经理说请顾先生留步喝杯下午茶。顾寒山婉拒。
　　我才知道GAT是这家花艺设计店的大客户。不过通常这些小采购顾寒山没有时间亲自过问，都是由采购部门专人负责的，所以他们见到顾寒山才这么惊讶。
　　晚饭顾寒山说去他外祖母那里。
　　我很开心，我特别喜欢的他的外祖母，和蔼，睿智，不凡。
　　顾寒山说，今天我母亲也在。他轻笑，她云游世界，特意为了我们的婚礼赶过来了。
　　我只道顾寒山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见过顾伯伯，但一直没见过他母亲。只听寒山讲过，他的母亲是很潇洒很自我的人，离婚后也遇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两个人自由职业，过得很快乐。
　　到了外祖母家，我们刚下车，就有一个很美很美混血美人过来拥抱我们。我才知道这就是顾寒山的母亲。
　　我不知怎么用言语形容她的美。完美的脸部轮廓，深邃的眼睛，即使已经将近六十岁了，但是看起来就像最多四十岁的样子。她中文很流利，整个人有魅力极了，让人挪不开眼睛。我才知道顾寒山的性格，来源于哪里，他有顾伯伯的缜密和内敛，也有他母亲的潇洒和坦荡。
　　整顿晚饭吃得开心极了。
　　他母亲说，顾寒山很小就被送到伊顿公学，她很少见到他。后来，他长大了，他们之间更像是好朋友，而不像母子。
　　她讲了许多她在各地的见闻。逗得我哈哈大笑。临别的时候她看着我，说，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适合顾寒山，达令。
　　早在几周前，顾寒山就发了婚礼的请柬。宾客很少，基本都是亲朋好友。婚礼当天，天气很好，因为是室外婚礼，所以庄园的树上也挂上了一些好看的紫色气球。西式是婚礼比较简单，也更温馨一些。
　　顾寒山找了很多明星御用的化妆师来帮我化妆。我的婚纱是短款的，很可爱，配上头纱也很俏皮。
　　爸妈和我的好朋友陪我化妆。
　　当我穿好婚纱的时候，爸妈一瞬间红了眼睛，说，一转眼，我家的捣蛋鬼已经要为人妻了。
　　我挽着爸爸的手臂慢慢走向顾寒山。音乐响起，两侧的宾客起立鼓掌。
　　我看到对面的顾寒山穿着挺括的黑色礼服，戴着领结，坐在轮椅上，英俊得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他含笑看着我朝他走来。
　　爸爸把我的手交给顾寒山，含泪说，寒山，我的宝贝就交给你了。
　　顾寒山一瞬间有些动容，说，爸爸，请您放心，小荷也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会倾尽全力爱护她。
　　当我们按照牧师的要求许下誓言，交换戒指。
　　我看到寒山眼眶微红，眼中已经有星光在闪烁了。这个无论受尽多少折磨，承受多少剧痛都不曾掉泪的男人，在此刻落泪了。
　　想来，从在GAT门口重逢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梦想着这一天。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寒山经历了那么痛苦的过程，我们才在今天、在这里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顾寒山举起酒杯，稳了声音发言，我没有别的要说，只是非常感激上帝，让小荷来救赎我。是她让我觉得自己丑陋的身体仍有美好之处，是她让我觉得黑暗的生活仍有黎明的光亮，也是她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有我不能割舍的可爱，让我更加热爱生命，热爱生活。我非常感激能有机会用我的余生来爱护我身旁的女孩，It’s my pleasure.
　　我听着他的温暖深沉的声音，早已泪流满面。
　　转身紧紧拥抱轮椅上浅笑的男人。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说：
　　相信我，会让你幸福的，顾太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