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落日染染

11、第 11 章

　　我心里一直思忖着刚才那个男人的话，低着头走在傍晚的小城里。Gigi
　　买了一些银镯子，看起来老旧而质朴。我们回到小旅馆，曲阳便埋怨我们把工作都丢给他们，我和Gigi
　　赶忙拿出刚买的桂花糕赔罪。
　　我们重新顺了一遍调查计划，决定从文化馆、当地人访谈、还有实地去考察几个部分来调查这里的自然人文风貌。
　　文化馆倒是顺利，馆长听说我们是来调查的大学生，很热情地亲自带我们参观。我们也访问了一些当地的老人，听他们说起过去的往事，都是就旧时的传统。
　　后来曲阳和陈斌建议我们去山里，算是露营，我和Gigi都爱玩，当即同意。第二天一早，我们想深山进发，一路茂林修竹，怪石嶙峋，悠然世外，我们感叹高山仰止，拿着相机记录普通仙境一般的景色。
　　中午我们坐在一片空地上，吃了些自己带的干粮，下午继续挺进大山深处。
　　我看到天边的云层有些厚，不禁担心起来，对他们说，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原本我们都觉得没什么，Gigi看了下手机，我们这才发现我们四个人手机都没有信号。
　　忽然我们有点慌。
　　Gigi说，要不我们返回吧。陈斌看了看天色，说，那就必须在天黑前返回，现在已经四点了，怕是有些来不及。
　　我们开始往回走，也觉得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跑来山里，实在太草率。
　　啊！
　　我被一截树根绊倒。膝盖破了，好痛。
　　无疑我受伤又拖缓了大家的脚步。
　　这时，倾盆大雨下下来。
　　我们才发现，包里的伞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的大雨，很快的我们都被淋成落汤鸡。
　　天色渐渐黑了。
　　我心里被恐惧沾满。
　　怎么办。
　　我们四个坐在一片林中高地上，浑身泥水。
　　漆黑的山林再也不似白天那样可爱迷人，变得可怖。
　　什什…什么声音…Gigi声音颤抖着问。
　　仔细一听，远处是有隆隆的声音。
　　陈斌惊呼，天哪！！山洪！！
　　果然，巨大的水流如猛兽一般裹挟着树枝石头，奔涌而来！
　　幸好我们坐在一片高地上，我们迅速往更好处爬。
　　我心里怕极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我们在黑暗中折腾了一夜，天终于亮了，然而我们也迷失了方向。
　　包里一斤没有食欲，我饿得没了力气。
　　山洪好像停歇了。
　　但是我们也走不回去了。
　　我们被困在山里。
　　曲阳说，怕是没有人知道我们来了山里，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们以龟速前进，又累又饿，已经到了极限。
　　天又慢慢黑了。
　　我难过得想哭。
　　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我已经走不动了。
　　我们几个精疲力尽，躺在几块石头上。
　　我晕晕欲睡。
　　天黑了。
　　我从未如此绝望。
　　迷糊中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苏亦荷！苏亦荷！
　　还有人喊着其他伙伴的名字。
　　我佛坐起来，竟然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一队人马来找我们了！
　　我们得救了！
　　他们找到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我们带出山，坐在一辆奔驰商务车里，给我们买了热汤和食物。
　　待我们缓过来，我才问领头的男人，他们是谁。
　　我是凯里酒店的，领导说我来找你们。
　　凯里酒店？！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车子疾驰，他回头笑着说，领导交代带你们去凯里入住，放心吧。
　　他打了个电话，像是给那个领导。
　　只听他说，可以，我的电话通畅，可以让顾总打给我。
　　顾总？！
　　是顾寒山？
　　这时那人电话响了，他礼貌接听，你好顾总，对，都没什么大问题，有一些擦伤。
　　说着他把电话递给我，说，顾总跟你说话。
　　喂？
　　小荷……
　　是顾寒山！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又温柔，他说，小荷，你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一路上一直没有哭的我，忽然觉得心里委屈，眼泪一下涌出来。
　　他听我哭了，声音一下子紧张，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没有。
　　顾寒山说，你们去凯里住下来，我会让他们找医生帮你们看看。好好休息。用他的手机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
　　我一直点头，答应，虽然惊魂未定，但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世界也熨帖了许多。
　　四个小时后，快天亮的样子，我们到了凯里酒店，这才直到这酒店在B
　　B市最著名花湖景区。
　　看到酒店牌子上小小的标志，GAT。难怪，原来是GAT旗下的。
　　我们几个累极了，顾寒山帮我们都安排了房间。我几乎是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是被Gigi的门铃声吵醒，看看手机，已经是下午。
　　我打开门，Gigi兴奋说，小荷，你有没有拉开窗帘！
　　我从来到酒店就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大睡，整个人都处在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中。
　　Gigi跑过去，替我拉开窗帘。
　　呼啦。
　　原来房间还有个露台。
　　我走到露台，被眼前绝美的景色震惊，夕阳映照着美丽的花湖，无垠的水面上像是铺满碎金，火烧云翻滚在天边……好一副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景致。
　　我心里感叹，对比昨晚生死未卜的绝望，今日欣赏到这美景，忽然显得每一刻都格外珍贵。
　　Gigi说是要再去休息一下，便出去了。
　　我一个人站在露台上，看着大自然最美的馈赠，心里感慨万千。生命珍贵，能活着看到每个朝阳和落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门铃再响。Gigi这个粗心鬼，怕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吧。
　　我打开门，很吃惊。
　　竟然是顾寒山。他穿着一件深灰的薄衫，坐在电动轮椅上，脸色苍白，气色很不好。
　　多日未见他，他忽然这样出现，我有些怔住，结结巴巴问，你……你怎么会来
　　顾寒山没有回答，显得有些惊魂未定，一把抓住我的手，打量着我的身体，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不住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忙说，只是磕破了膝盖，医生已经看过了。
　　他这才缓缓定了神色，问，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
　　我把他让进房间里。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严厉，说，小荷，你知道吗，你几乎吓死我。没有十足的准备谁让你们进山的？！你们没有向导，没有经验，怎么可以这样胡闹！我辗转联系才知道你的动向，要是救援晚来一步，你就…咳咳咳……
　　我扁着嘴巴，一言不敢接，听他训我。
　　可能是因为说话太急，而他明显疲惫又中气不足，他咳嗽起来。
　　我连忙上去轻拍他的背，弱弱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也差点以为我没法活着出来了。
　　顾寒山缓和了声音，说，没事就好，再有下次，我怕是经不住了。
　　我不住点头。
　　我岔开话题，问他，你为什么换轮椅了？
　　顾寒山轻描淡写说，那个轮椅磕坏了一块漆。
　　就因为这样？！
　　嗯。
　　顾寒山你也太完美主义了吧，就因为一块漆就不再用了？
　　他终于笑了，说，我一直如此，受不了小瑕疵，那个轮椅拿去补漆了。
　　这个是电动的？你只需要推动操纵杆就能行动？这个好方便哦。
　　顾寒山点点头说，是啊，我很少用电动轮椅，我需要手动轮椅来锻炼手臂，最近身体不太好，没有力气，才用它的。
　　我小声问他，不敢抬头，是……是因为我上次生气冲出去吗？
　　他摇摇头，不是。
　　你怎么会过来？
　　既然他身体不好，干嘛要亲自过来，到B市飞机四个小时，加上车程，正常人都觉得累，更何况是他。
　　他无奈笑了，叹气说，总要亲自确认你这个捣蛋鬼没事才行。
　　我心里一暖。
　　他坐在轮椅上因为疲惫无力有些歪斜，我不忍，说，我真的没事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你快去休息吧。
　　顾寒山轻笑，小荷，不要说给我添麻烦的话，这次你没事，已是万幸。顾寒山明显精力不济，末了他说，小荷，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事，我有些累，回房间休息一下。你和你的同学们去吃饭，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找赵经理，他带你们去。
　　我听到他累了，赶忙说，顾寒山，你不用为我操心，你……吃晚饭了吗？
　　他随意说句，我不饿。便操纵轮椅出去了。
　　顾寒山出去后，我又上床躺了一会，约莫两个小时后，我联系了同学们，按照顾寒山说的，去餐厅吃饭。
　　我们坐定后，那个赵经理过来，说，苏小姐，顾总交代，你们之前被困，现在吃些清淡的菜品，如果有其他需要，跟我说就好。
　　陈斌曲阳对于眼前的菜品赞不绝口，连连说，小荷，沾你的光捡回一条命，还顺便住了一等湖景房，太好了。Gigi已经东筷子，大快朵颐。我闻了闻眼前的海鲜艇仔粥，鲜美无比，胃口大开。
　　我心里有些牵挂顾寒山，他舟车劳顿，现在没有吃东西，这个人好歹吃一口再睡啊。这个时候，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推着顾寒山进了餐厅。赵经理连忙迎上去，顾总，苏小姐他们的餐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上了。
　　顾寒山朝他点点头，就过来我们餐桌这里。
　　我同学看见他有些愣住，他们看着顾寒山身下的轮椅，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Gigi倒是不认生，问道，你是救我们出来的大恩人？
　　顾寒山闻言笑了，说，救你们的是搜救队，我只是及时做了联络工作而已。
　　Gigi问，你是？
　　轮椅上的人看了我一眼，云淡风轻笑着回答，我是小荷的一个叔叔。
　　这三个人听顾寒山这么说，连连道谢，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我头上黑线布满，心里酸涩起来。顾寒山，你至于这样退到叔叔的位置，来躲避我的感情吧。瞬间我情绪莫名低落下去。
　　那三个人吃完饭后就回房间了，我从背后推着顾寒山的轮椅，说，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顾寒山按住我的手，说，不用了，你去休息，我自己回去。
　　我瞬间光火，顾寒山！你非要这么冷淡吗？
　　顾寒山并不回答，招手唤来助理，撂下一句话，我已经帮你的同学订了明日的机票，免得他们父母担心。你早点休息，后天跟我一起回去。
　　我正要说什么，只见顾寒山已经操纵轮椅离开。
　　第二天，Gigi他们都已经回去了。我一个人坐在酒店的花园里，暮春的花湖景色正好，花园里繁花盛开。我躺在花园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看着粉白的桃花在风中摇曳。
　　我听到电动轮椅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只听那个人说，小荷，今天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看看花湖。
　　我懒洋洋仰着头向后看去，顾寒山穿着白色的衬衣，腿上盖着一张浅咖色的薄毯，在蓝天和桃花的印衬下，显得分外出尘。我心脏砰砰乱跳。
　　我跳下长椅，蹲在他的膝前，仰头问他，顾寒山，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我拇指和小指比划着，一点点，你有没有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他不看我。也不回答。
　　半响，岔开话题，问我，想不想去看看花湖？
　　我也不回答他，只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说，顾寒山，你不喜欢我没关系，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我趴在他的膝头，朝他笑了。
　　我想起小城里的那个人男人说，爱有很多面貌。我想，这就是我的爱的面貌，未来那么长，我也懒得想，这一刻，我喜欢眼前的男人，便不想去考虑会不会有回应。
　　顾寒山眼睛里闪着我不懂的光芒。他的表情莫测，带着一丝的苦涩。他苦笑着叹息，你这个小傻瓜。
　　那日我没有和顾寒山游览花湖，只是和他在酒店露台的躺椅上躺着。因为我看到他的右腿已经在微微痉挛，便说自己太累了，只想躺着。
　　在助理的帮助下，顾寒山躺在了躺椅上。我拿起毯子帮他盖在腿上。助理出去后，我看到他的右腿还在微微抖动。
　　我说，我帮你按按腿吧。
　　我正要动手，只听顾寒山厉声喝道，别动！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制止我，怎奈腰背无力，根本无法起身。
　　我瞪他一眼，不动就不动，凶什么凶。
　　他无力靠回椅背，说，抱歉。
　　我耸耸肩，回他，看在你救我一命，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