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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错解 ...

  •   待脚步声淡去,谢鹤亭才缓缓睁开双眼——即使是在病中,刚刚萧瑾一坐下来、近身抬手时他就已有所感。

      适才在梦中转悠的净是些儿时旧事:在小院中、在大槐树下、在厨房灶火前,自己肆无忌惮地皮闹玩耍、满屋子乱跑,正是精力旺盛、上蹿下跳的捣蛋年纪,把坐凳厨具撞得东倒西歪,娘亲也不恼,只时时跟在身后,默默把物什重新归位,生怕自己摔了。

      偶尔趁机一把逮住自己,边蹲下身给自己擦汗、边耐心哄着叫自己莫要去那危险的地方攀爬...

      正看着娘亲宠溺温柔的神情,却场景一转,是谢鹤亭这一世都无法忘怀的一幕:家中正堂里躺着两口黑色棺材,屋檐下和房门边都挂了白,本就不富裕的家更显萧条空荡。

      尚不知发生何事的自己,只听大哥说再也见不到娘亲与父亲了,没由来的害怕,站在一旁哇哇大哭...

      许是梦中有所感,醒来时才发觉竟也跟着落了泪。紧接着就觉察到一只向自己伸来的手,不明所以,但确信对方总不会伤自己,便也不动。半晌——

      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九五至尊,竟是无比轻柔、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拭了泪。

      一如儿时娘亲每次所做的那般。

      谢鹤亭脑海里甚至浮现出娘亲充满爱怜与疼惜的眼神。

      只是不知对方是否也会如此。

      身为全大梁最尊贵威严之人,哪曾有他服侍别人的道理?可对方却是实实在在地为自己擦了脸、又掖了被角。

      这样的陛下,叫自己如何能割舍下?又怎舍得?

      正觉得被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痒,又感受到冰凉玉指游走在自己额下眉间。谢鹤亭只觉一阵酥麻,恨不能抓住这罪魁祸手细细抚摸把玩、再狠狠蹂躏一番。

      这想法一冒出来谢鹤亭只暗自苦笑——自己真是魔怔了。

      外殿。

      萧瑾这会儿却终于静下心来,只不过才批了不久,小顺子就又来了:“禀陛下,方才为谢将军诊治拔针时,把外衣和中衣都脱下了。

      因谢将军中了那银针、又和刺客交过手,沾有血迹和灰尘,还有些破损。奴才寻思着晦气的很、本该丢掉,可这儿却没有谢将军能换上的衣物。

      萧瑾想着自己虽虚长他几岁,但对方因常年习武,身量却窜得快,两人的尺寸应是差不多,无比自然道:“去找几套朕未穿过的常服予他便是。”

      小顺子心道:果然!一时对先前的想法更肯定了。

      又想起来刚刚发现的物什,犹豫苦恼得很。这一说出来,岂不是要触怒圣颜?可是不说,以后更免不了要吃瓜落…

      思前想后,自己的窘境还不都要怪这谢大将军?谁都敢辜负,竟敢瞒着陛下找了别的人,怎对得起陛下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明知干的是掉脑袋的事,居然还不把物证仔细藏好,偏要大咧咧让人看到了…

      若是别人便罢了,自己是自小跟着服侍陛下的,既然见到了,哪能为了苟命就帮着一起隐瞒?怎么对得起陛下这些年对自己的好?

      小顺子甚至有点被自己感动到了,觉得相比之下谢将军可真是没良心…

      现在好了,这不就是城门失火,马上要殃及池鱼?

      萧瑾半晌没听见动静,见他也没后文,奇道:“怎的,倒是把外臣有话只说三分那一套学会了?”

      小顺子一整张脸都拧巴了起来,拿出团东西,闭着眼、扯着嗓子,像在给自己鼓劲儿助威,视死如归般道:“这是从谢将军中衣里掉出来的!”

      萧瑾抬眼一瞧,不明白这有什么要苦着表情才能说的,“拿来朕看看。”

      小顺子听不出陛下平静的语气中包含着何种情绪。但过冷静,以至于他更害怕了,边递上来边期期艾艾道:“奴瞧着,这香囊,只怕是、只怕是、”

      萧瑾也没想到谢鹤亭还有如此柔情小意的物什,竟还贴身携带,接过来瞥了一眼,是个墨绿色腰圆形状的,正面用杏色绣了几片不知名的花瓣,背面只在一角有个“亭”字。

      见小顺子又换上了满脸担忧,另外半头话也怎么都出不来,愈加疑惑:“什么?”

      小顺子见萧瑾一副云淡风轻的没事人模样,感觉雷霆之怒只在下一瞬,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轱辘跪倒在地,声如蚊蚁、颤着嗓子道:“莫不是哪家姑娘相、相赠的,定、定情之物?”

      萧瑾闻言,拿近了点,又细细重看一番:这绣面虽谈不上精巧,却也平整,意境和配色也好,称得上一句古朴别致,该是出自个温婉大方、兰心蕙质的女子之手。

      这香囊一看就用了好几年,要么就是常拿出来摸着睹物思人,肉眼可见的有些褪色。

      又看到香囊所用的布质地一般,流朱上的玉成色也很差,甚至八成是用别人不要的边角料、或者价值不大的碎玉镶上去的。

      小顺子偷瞄一眼,见陛下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捏着这香囊反复把玩,表情又一派严肃,只盼着自己莫要被谢将军连累了...

      以谢鹤亭的耳力自然能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此刻有意想解释,却不方便突然开口,又下不了床,只得作罢。

      却听萧瑾笑道:“依朕看,这谢将军是早就私定了终生,日日用此一解相思呢。”

      谢鹤亭感受到对方语气里的调侃和松快,似是十分乐见于此事。忽觉前一刻的自己十分可笑,心像又被银针扎了几下,别过身子、背对着外殿,似是如此就能隔绝那些刺耳的声音。

      可事却不遂他意,对话声继续传来。

      小顺子惊呆了,愣怔了好几瞬:这这这?到底是陛下单相思求而不得,还是二人早已互相表明心意、现在陛下却被绿了?

      摸不清主子是不是气急了说反话,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只得硬着头皮顺着话往下说:“奴才觉得,倒也未必。若真的是郎有情、妾有意,谢大将军何不直接将人接过来?这香囊再好,也不过是死物。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萧瑾睨了小顺子一眼:“就你心急,婚嫁岂可如此唐突随意?

      顿了顿,略认真道:“不过算你说的勉强有几分道理。如若是真的,朕倒是可以为他作主赐个婚,也算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谢鹤亭眼神暗了又暗,最后干脆闭眼不忍再听。

      小顺子思来想去,莫非陛下待谢将军之心已到了这般地步?宁愿暗自神伤,也要默默守护、成全对方?

      第一次觉得这一国之君、天下之主竟有些可怜:坐拥天下、权势无双又如何?每次都被真心喜爱之人伤害和抛弃,还要为了大局、故作大方...

      最后只真心实意道:“还是陛下最体恤下属,有您可真是我们的福气!”

      萧瑾既不懂方才小顺子莫名其妙的纠结犹豫和惊恐不安,也不懂他现在眼里一闪而过的悲悯之色。不愿多作计较,只佯呵道:“油嘴滑舌!”

      小顺子捂嘴一笑,不说话了。

      萧瑾其实很想看看这香囊里装的何物,但调笑归调笑,毕竟非礼勿视,只是刚刚在手中似是摸到了什么玉石的轮廓。

      最后还是抵住好奇心,把它递了回去:“此乃谢将军重要之物,你好好替他收着,待人醒了亲自交还予他。”

      便又继续埋头处理政务了。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桩好事,萧瑾心里却滑过一丝失落,难道是因为自己曾为情所伤,又见他人恩爱非常,两相对比下有些难过?

      无奈摇摇头,又扣了下御案叫来了暗一:“去谢将军的故乡探探。若是有这样一位女子,摸清底细,先来禀报。”

      谢鹤亭听完这一切,感觉好似一盆凉水从自己全身泼过,喉咙发苦,心中亦是堵得难受、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瑾此刻刻意忽略了那点诡异的不快。然后便真心觉得,自己可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君主,为了还臣子个恩情,不仅帮着操办人生大事,还事无巨细的查探清楚,如此体贴周全,颇有点洋洋自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错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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