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不懂珍爱》忧闷大虾

6、幸福 （一）

　　上水村的村长伯伯带人把小草房修整了一番，并在草房中间挖了个坑，给小猫搭了个土炉灶，还代表村上送了小猫半马车的煤。（不能让人冻死在咱的村头，何况小猫还那么的招人疼！）村里又陆续有人送来了五颗白菜、六个大萝卜、一筐土豆，小猫的床底下都要塞满了。这个冬天不怕了！小猫镜片后的绿眼睛亮晶晶的。每天依然早起去捡废品、卖钱、一点点攒起来，每隔几天还可以去古玩市场看看……
　　年三十，杨小猫买了一斤猪肉、四个鸡蛋，和傻奶奶坐在地炉旁香香的吃了三天，杨小猫觉得无比的满足。
　　正月初四，杨小猫在捡废品时听人说下水村的老肖家出事了，一家八口煤气中毒都死在了炕上。
　　正月初八，杨小猫在小市场上听见下水村的大头叔变颜变色的说，肖家闹鬼了，昨晚上有人看见肖老太坐在自家的门口掉眼泪。
　　正月十六，大头叔说，肖家的房子是鬼宅，村里的人都绕着走。
　　杨小猫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下水村远远地眺望传说中的鬼宅——红砖高墙围着三间新盖的砖房，大门前还用红砖盖了一座整整齐齐的耳房，孤零零坐落在村西头，隔着半里远就是一排排的坟头……
　　鬼宅么？！
　　杨小猫回到小草房费力拖出一捆捆旧书旧报，拎到草房外，鼻尖贴在上面细看——字认得不全，不过意思还是看得懂的，这世上根本就没鬼呀！
　　正月二十，大头叔说，老肖家远房亲戚从河北过来了，要卖房子呢！三万元盖的新房两万就卖。可谁敢买啊，前天晚上还有人看见肖家的大媳妇穿着红袄出来抱柴禾呢。
　　书上、报纸上都说这世上没鬼呀！杨小猫心里感到极度的困惑。
　　进了阳历三月，突然来了次大降温，市场上的人们抱怨着老天爷不开眼。
　　刘奶奶把冻得僵硬的杨小猫抱进怀里暖着，“苦命的猫儿，房子里也很冷吧！”
　　小猫点头，脸上的肌肉冻僵了，连说话都不能。
　　市场管理员怜悯的看了她一眼，“这孩子，都冻实诚了！鬼宅也比那草棚强啊！现在那鬼宅一万五都肯卖了！”
　　“唉！这孩子上哪弄那一万五去呀！”
　　……
　　杨小猫的心忽地被提了起来，后面人家说了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在心里默念着一万五，迷迷糊糊走出小市场。
　　夜里，地炉的火烧得很旺，可四处透风的小屋还是很冷很冷，小猫和奶奶蜷缩在木板床上，能铺的能盖的小猫都用上了，可还是冷！奶奶用肥厚的身体紧紧圈住小猫，还是有无数的冷风钻进被窝。小猫透过镜片盯着地炉忽明忽暗的火光，直到眼睛都酸了，轻手轻脚的从奶奶的怀里钻出来，穿好棉衣棉裤，然后钻到床底下，就着火光挖出自己埋下的坛子，搬到炉边耐心的解开用布缠地紧紧的坛口。这里面装着杨小猫的全部家当：大大小小的票子总共219元；100块钱买来的铜壶；十三枚样式古怪的铜钱；锈迹斑斑的铜镜、铁碗、枪头；翠绿的玉环。
　　票子是卖废品攒下的；铜壶是从废品收购站买来的；至于剩下的是杨小猫拾荒的时候捡的。
　　那是九五年末，杨小猫和奶奶被赶出出租房，刚找到这个小草棚。为了过冬杨小猫到附近的小山包上去捡树枝。当时小猫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拽一根枯树枝，树枝没拽下来，脚下的石块突然塌落了，杨小猫卡在一个半米高的小坑里。从土坑里爬出来发现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坛子，坛子口用泥土封着，杨小猫的心蹦蹦的狂跳着，小心翼翼的拆开封口就看见了这些东西。小猫一件一件的细看，凭着杨大脚教的和在古玩市场旁听的知识，杨小猫断定这些东西是宝贝。于是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抱着坛子回到小草房，埋到了床底下，只留下一个玉指环自己偷偷的欣赏把玩。后来玉指环被霍伊烟发现了，杨小猫只得连同新买的铜壶一起埋到了地下。
　　杨小猫用黑乎乎的小手轻柔的抚摸着这些东西，它们能卖到一万五么？！
　　第二天杨小猫揣着东西跑到古玩市场，如果被骗了怎么办呢？！如果被抢了怎么办呢？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敢拿出自己的东西。

　　终于考完了。霍伊烟、穆小乔都一身轻松，虽然只是月考，可架不住老师和老太太的唠叨。耳根子终于能清净几天了。两个人和一帮同学骑着自行车边笑闹着边慢悠悠的前行。
　　杨小猫背着大布兜小跑的跟在人行道上。
　　今天这两位姐姐很轻松，不像以前那样来去如风。杨小猫加快步伐，摇晃的大兜里面的瓶子稀里哗啦的乱响，霍伊烟听到动静侧头扫了一眼，转头继续和同学说笑。
　　杨小猫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霍姐姐不认识我了，镜片后绿晶晶的眸子瞬间黯淡了。在这学校门口守了一个月，霍伊烟却把自己忘了。
　　怎么刚才那个脏兮兮的小孩背的大布包那么像杨小猫的啊？！霍伊烟捏紧车闸一脚落地一脚踩着脚蹬回头细看，小破孩儿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压耳的棉帽子、一条脏兮兮的大围脖把小脸捂得严严实实。霍伊烟不能确定，招呼穆小乔，“穆小乔！你看那个是谁？！”
　　穆小乔停车转头，“杨小猫？”
　　“杨小猫？！”霍伊烟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小破孩儿立刻飞奔过来，“霍姐姐！穆姐姐！”柔嫩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真的是你？！”
　　两个人笑嘻嘻把自行车推上人行道。两个人现在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六七、六八，都是又细又高，杨小猫在校门口蹲了半个月才根据自行车认出两个人，这二位半年里长了五六厘米。
　　“小猫儿，你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穆小乔居高临下笑望着她。
　　小猫儿把帽子向上推大围巾向下拉，露出眼镜和裂开的小嘴儿！
　　“嗯！不错！”霍伊烟挑挑漂亮的眉毛，“牙长出来了！”
　　杨小猫小嘴抿了抿又裂开了，“两位姐姐长得好高！”
　　“姐姐我比她高一厘米！”霍伊烟不忘打击穆小乔。
　　穆小乔撇撇嘴，“猫儿，你是特意来找我们的？！”
　　杨小猫裂开的小嘴又抿起来，举动之间居然有些扭捏。
　　“波哥又欺负你了？！”霍伊烟皱着眉问。
　　穆小乔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小猫扭捏半天才喵喵的回答，“我一直没看见波哥！”
　　两人松了一口气。

　　坐在学校门口的热饮店里，杨小猫捧着热乎乎的牛奶把眼镜熏出一层细雾。霍伊烟左手摘下她的破帽子用右手两指摘下她的眼镜，都放到桌上。
　　嗯，头发和脸蛋很干净！店老板松了一口气，脸色缓了下来，刚才还以为这两个漂亮的小丫头带了小要饭的进来了呢！
　　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杨小猫眯起了绿眼。
　　“你这样子真像一个小猫儿！”穆小乔忍不住伸手摸摸柔软的带着弯儿黄毛，捏捏白嫩嫩的小脸蛋，“你是想姐姐了，特意来看我的么？”
　　在两人灼灼的注视下，杨小猫的小脸渐渐变红，甚至蔓延到小巧的耳朵，淡绿的眼睛居然变得碧绿，像两汪深潭似的波光盈盈。
　　霍、穆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凑上前细看，“小猫儿，你的眼睛居然会变颜色啊！”
　　小猫对着突然放大的两张俏脸，茫然的摇摇头。
　　“你看，你看！”穆小乔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凑到她的鼻尖上。
　　杨小猫想看清楚就眯起了眼睛，可眼睛一眯起来还怎么看颜色了？！试了几次，身旁的两人咯咯笑出了声，“猫儿，你太像猫了！”四只爪子同时揉搓她的头发脸蛋。

　　两个人一边开心的欣赏碧绿的猫眼、通红的猫脸儿，一边听着喵喵的猫语。
　　这别扭小破孩儿，说了半天就是想请她们陪她去卖东西。这还不好办么？！
　　“说吧，卖什么？”
　　“古、古玩！”
　　两人瞬间黑了脸。那东西是谁都能卖的么？！四目相对，几乎同时想到了霍老爷子，心里就有了底。
　　两车三人一路飞奔，来到小草房。
　　傻奶奶坐在地炉旁靠着旧书睡着了。霍、穆二人悄无声的蹲在门口看着杨小猫钻到床底下用填煤的小铲子挖出坛子，再次目瞪口呆。
　　杨小猫站在古香古色的霍家客厅里局促不安。
　　穆小乔把她按到沙发上，顺手摘了眼镜，霍奶奶看着完全曝露出来漂亮的小脸怜惜之情更甚。
　　“姥姥，你看她的眼睛是绿色的！”
　　“小乔！不许再逗了！”霍奶奶板起了脸。
　　穆小乔笑嘻嘻收回捏着小耳朵的手。
　　霍老爷子把坛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放好，抬头看杨小猫。
　　霍伊烟站在一边，紧张的问，“爷爷，怎么样啊？”
　　霍老爷子点点头，“是有年头的东西！”
　　杨小猫小脸瞬间变得通红，猫眼变得碧绿！
　　喔，要兴奋了才变色啊！穆小乔了然。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尽管霍老爷子尽量用慈祥的语气的问，杨小猫还是噌的站了起来。
　　穆小乔连忙按下她，“坐着说吧！”
　　“这个我知道，是她用一百块在废品收购站买的！”霍伊烟指着 ‘烂铁’说。
　　在老爷子的虎目注视之下，杨小猫小腰板挺得笔直将得到坛子的经过说了一遍。言语清晰简练，虽然很紧张但是一点儿都不怯场，老爷子暗暗点头，（霍老将军呀，那是您外孙女摘了人家的眼镜，杨小猫看不清你的表情啊！）这小丫头的情况早就了解。
　　“卖了之后你想做什么？”
　　“买房子！”杨小猫睁着碧绿的猫眼认真的回答：“下水村有一座鬼宅一万五就可以买下来！”
　　霍老爷子的老脸僵了僵，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最多五千块。但随即问，“鬼宅？！住在那里你不怕么？！”
　　“不怕，书上说这世上没有鬼的！”
　　霍老爷子点头，看了老伴一眼。几十年的老夫妻有什么不知道的？！老太太点点头。
　　“喔耶！爷爷买了！”鬼精灵的穆小乔跳了起来。
　　“爷爷！爷爷！您想多少钱买啊？！”霍伊烟搂着爷爷的脖子撒娇的问。
　　“你想我多少钱买？！”
　　“怎么也得两万吧！”穆小乔跑过来从另一边搂住老爷子。
　　两个人一左一右开始摇晃：
　　“爷爷！我们答应小猫儿帮她卖的哟！”
　　“姥爷！给点面子吧！姥爷！”
　　霍老爷子“……”有苦说不出啊。
　　“不用了！”杨小猫怯怯的开口：“一万五就够了！”
　　“爷爷！您不能人家说需要一万五，您就给一万五吧！”
　　“姥爷，这是古玩，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呢！”
　　霍老爷子举起手：“好！好！”好你两个吃里扒外的小丫头！
　　随手拨通电话：“喂！楠乔！是我，我看中几样东西需要一万块，明天给我送来！”“喂！霍楠桐！明天给我拿一万块钱来！”
　　小丫头做好事凭什么要老子掏钱？！
　　“爷爷（姥爷！）是小气鬼！”

　　霍奶奶要留杨小猫吃饭，杨小猫说奶奶在等着她呢。霍奶奶就给她装了火腿和速冻饺子，小猫咧着嘴说谢谢，晕晕乎乎坐着吉普车回到小草屋，司机叔叔帮她把东西拎进屋里看着屋里的情景满眼的同情。
　　小猫当晚煮了饺子，和奶奶美美的吃了一顿，然后缩在奶奶的怀里兴奋地说了一夜，傻奶奶一点也听不懂，只是小猫高兴她就笑。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吉普车又来了，还有一位带着眼镜的周叔叔，说房子用一万二买下来了，领着小猫去看房子。小猫在院子里转了无数个圈，最后决定住在耳房里——这里面有炉子、有火炕、房子又小，冬天还能省煤……总之小猫觉得比住正房好。接着又来了十多个解放军叔叔帮小猫收拾院子打扫房子。下水村村民聚在村头指指点点的观望，没过多久村长、还有乡长都来了，弯着腰和周叔叔握手，周叔叔微笑着说霍老将军很关心杨小猫，这一切都是老将军安排的……
　　下午杨小猫和傻奶奶一进院子，村长就把房照和户口本交给了杨小猫——户主、房主都是杨小猫，周叔叔走时又交给了杨小猫八千块钱。晚上小猫坐在热烘烘的土炕上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有户口了，有房子了，还有钱了……，两位姐姐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