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韵映时

32、拨通

　　在家过寒假的这一个多月，他接回车车到家里，丁迟敛几乎不敢相信，就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沈岩居然能够给车车买那么多的零食和玩具，甚至还给他定制了一个很大的树干式的猫爬架。这让丁迟敛家的客厅一下子拥挤了起来，即使他的东西本身就不多。
　　光是猫的东西就占了一半了。
　　这只猫现在是彻底跟他赖上了。

　　一人一猫相处了快一个星期之后，丁迟敛就再一次迎来了一中的开学典礼。当然在正式的开学典礼之前，老师们都会先回去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以及开会探讨接下来的学期安排，毕竟丁迟敛现在带的可是即将要步入高中的一群学生。
　　而这个学期他的任务也会比平时更为繁重，这事关到年底他的迁升，因此这学期也要更加频繁的去到高中部进行最后系统的学习，同时在学期末的时段迎来他的考核。

　　一个多月没见面，苏眉居然剪了头发，她从一开始的及腰长发剪短到了肩膀的地方。这让她看起来更加的飒爽，原本是秀丽，更加彰显她的气质。
　　丁迟敛倒是没多大的变化，只不过在开学前修了一下他已经能够遮住眉眼的额发，让他整个人没有在家时候的颓废感。
　　从未去过‘醉客’，也没有再跟方奕灼联系。自从他上次说完让方奕灼离他远一点之后，方奕灼就真的再也没有找过他了。

　　开学典礼的第一天，人人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妥当，过节之后的愉悦心情暂未散去。比起学期末时候被学习逼疯的气氛，现下的人都在为了这一个月来过的滋润日子还在回味无穷。
　　丁迟敛当然也没有例外，他特意在前天晚上熨烫了一下他的衬衫和西服，现下他穿着一身贴合的学校老师统一款式的西装，带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配合上浅蓝色的内衬，显得整个人修长挺拔又精神。
　　连苏眉见到他都忍不住夸他说“一个月没见，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这西服西裤的丁迟敛却也是无论如何也穿不惯的，跟许多同学一样，等到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去的厕所换下了他的西服外套和裤子。
　　原本规矩的领带被他扯掉，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子，喉结在v字衣领处仅限，带了那么一点的诱惑感。
　　当然，二月的天时还是很冷的，没一会儿浅蓝色的衬衫复而被一件宽松的米白色棉质外套所覆盖，看起来像是哪里跑出来的大学生。只不过经过走廊的时候不少认出他的学生都会向他问一句，“丁老师好。”

　　开学愉悦的氛围在见到脸上伤痕累累的方知行的时候戛然而止。
　　刚刚开学典礼的时候，苏眉在清点学生的时候就发现方知行没有来，可是方知行也没有提前跟他请假，多次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迫于当时毕业典礼也开始了，苏眉就打算等到结束之后才再去打电话。
　　可后来因为开学典礼过后苏眉作为班主任必须先在教室里进行开学的班会，这也导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留意方知行的情况，也并不知晓他其实在开学典礼大家都在操场站着听演讲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教室。

　　等到苏眉跟班里的同学开班会的时候她才留意到方知行的书包已经在他的座位上了，她问了一句有人见到方知行了吗。
　　大部分理睬她的人都摇摇头。
　　而被她关注着的方知行其实正拿着作业本穿梭在各年级层的办公室里。开学典礼之前他们课代表早就已经收齐了作业上交到老师的办公室了。

　　方知行习惯性把作业拿去课代表桌面的时候就看见那里空空的，也大概猜到了已经交了作业了，他只能自己去办公室把作业交到自己班的作业堆上了。
　　最后交的一科正是丁迟敛所教的化学科目，方知行小心翼翼地思考了一瞬，轻轻地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现在这个时候很多老师要不就在位置上忙就是呆在了班级里，办公室静静悄悄的，他一个人走出走进都没有被任何的老师发现。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在看到办公室空无一人的时候居然松了一口气，紧张地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平时的这个点，方知行也知道丁迟敛不是任课老师，一般他都会坐在办公室里。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不那么迫切地想要见到丁迟敛。
　　他把作业随意夹进了他们班级里的一堆作业里，余光就看见在最上面的作业上方还贴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了没交人的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

　　从丁迟敛桌上的笔筒处抽了一只黑色的墨水笔，方知行微微弯下腰拿起笔把自己的名字从名单处划掉。
　　“方知行？”一声柔和熟悉的男声划破了宁静的办公室，正是从洗手间换完衣服回来的丁迟敛。
　　方知行涂黑自己名字的手一顿，没有立刻回头。

　　丁迟敛拿着衣服先是把挂在手臂上的衣服整齐的折起来放进了袋子里，可是身旁的方知行却没有任何一点想要转身面对他的想法。
　　这一点让丁迟敛觉得奇怪，平时方知行见到他每次都是恨不得盯着他的脸要盯出来一个洞。
　　“怎么了？”他先凑过去，在方知行的身后。

　　自然就看见了那一张被他划去名字的便签纸，可名字早已被划去，方知行依旧保持着刚刚那个低着头握着笔的姿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丁迟敛以为他是怕他觉得方知行没有交作业会责怪他，一贯面对着学生时候温柔的嗓音此刻也尽显。
　　“不用担心，改完作业我会仔细核对名单的，谁没交谁交了我都会亲自过一遍的。”

　　可即便他这样说方知行还是没有要转身的想法，丁迟敛还是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指尖刚刚要触及到方知行的肩膀，却先一步的感知到面前人肩膀处细微的颤抖。
　　哒！
　　一声清脆的水珠滴落纸面的声音，丁迟敛就看到面前高出来一点的那张便签纸上，也就在刚刚方知行拿笔涂掉的那个名字上面的笔墨被一滴泪水所晕染开来。

　　丁迟敛难得地愣了一瞬间，指尖回收，竟然有些不敢去触碰面前的人。
　　转过来的脸已经被泪水浸透，方知行眼眶一片通红，平日里白净的脸蛋上出现了很明显的青紫。方知行的一边脸上的眼角处甚至还肿起来了一大个包。
　　他沉默的对上丁迟敛的眼睛，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泪水却无论如何都在丁迟敛面前止不住的落下。
　　“丁老师。”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的唤了他一声，让丁迟敛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接下来却狠狠地往下坠落。

　　方奕灼推开‘醉客’的门，抵住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还没开门，请……”魏远坐在吧台上转身，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顿住了声音。
　　酒吧开业那么久以来方奕灼也就只有两次是不在营业的时间点过来的，一次是上一次，还有一次就是这一次。

　　“今天不是开学日吗，怎么开学典礼都不参加就跑来我这破地方。”魏远翘着二郎腿，面上的颜色肉眼可见的比前一阵子见的还要好，可见是最近找的男人很对他胃口，被养的很好。
　　方奕灼还是穿的一身校服，不过南洋附中也就只有这一点能够让人羡慕，就是他们设计精良的一套礼仪服。此刻穿在方奕灼的身上，还是以一贯的绿色著称，不过却不是跟平时校服那样的浅绿色，而是深色的墨绿色。
　　条纹中混入了白色显得贵族气息满满，尤其配上方奕灼一头黑色的长发还有他精致的面容，如果能够忽略他脸色的苍白以及眉间紧皱的阴郁的话。

　　“不想去。”方奕灼扔下这句话就自顾自的走进了吧台里面，拿出玻璃柜里消毒好的玻璃杯，自己给自己调酒。
　　“大早上的喝酒没什么情趣吧。”魏远转着高脚凳的椅子，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嘴里是制止的，可他的神色和动作却毫无这个意思。
　　看方奕灼调酒简直就是赏心悦目，之前他还因为此想要让方奕灼当他们这里的招牌调酒师呢，不过被方奕灼拒绝了。

　　这种景色也不常见，方奕灼不理他，魏远也干脆坐好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动作。算不上有多好，但配上他修长的指关节以及一身漂亮的行头，也不是不行。
　　方奕灼不声不响的调了两杯酒，在其中一杯里加了适量的果浆。
　　他把加了果浆的那一杯递给了魏远，魏远倒是看着他，“果然是学霸吗，什么都记得住，”说话间他的目光微微扫过方奕灼手里拿着的那一杯酒，“连丁迟敛平时喜欢喝的酒都能够记得。”

　　方奕灼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抿了一口，苦中带点甜，确实像是丁迟敛会喜欢的酒的味道。
　　他早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尽管根本没听到他到底点的是什么。可是面前的调酒师可是什么都告诉了他，手法，酒量，这些他确实都记得。
　　从丁迟敛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走向了他都无法再左右的地步了，他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再可以呆在丁迟敛的身边。
　　可尝过了光明的人又怎么会想回到黑暗？

　　隔着一个吧台，两个人心思各不同，一个拧眉沉思，一个眼里带笑。
　　方奕灼不过也是快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下的这个决定，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去参加那个破的开学典礼，尽管每一次学校都会叫他去讲台上做发言。
　　走神间，放在方奕灼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演讲稿子其实就在书包，但他今天难得没有心情再去陪他们敷衍了当。电话也是偏偏在他心情正是烦躁的过来了。
　　方奕灼皱着眉掏出手机，电话里显示的正是学校的老师办公室座机的专属式电话号码。
　　二话不说，方奕灼就挂断了。

　　可这通电话好像势有方奕灼不接就一直打的念头，平时学校里知晓方奕灼的老师都会明白，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就是他不想配合的时候。每次这个时候那些老师也会很好的给自己台阶下，顺便还会去笑脸的迎着他的喜怒。
　　哪个新来的老师这么不长眼？
　　想着方奕灼在这电话第五次打过来的时候终于划开了接通的按键，他刚刚想说话却被电话里一个熟悉又带着焦急的声音噎住了声音。

　　丁迟敛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是把自己的凳子放到方知行的身后让他先坐下来，随后又从旁边拖来了一张塑料凳子做到了他的侧前方。
　　他没有坐到方知行的正前方，而是侧偏了一点为了照顾到他的情绪。
　　抽了两张纸巾放到了方知行的手里先是任由着他把自己这些天受到的委屈一股脑的哭了出来。

　　这小孩儿哭起来一抽一抽的，还要噎着气跟丁迟敛说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老师您我就忍不住了。
　　听的丁迟敛的心都跟着难受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一直就是一个感性的人，总是能够对于别人的事情有着身临其境般的感受。
　　丁迟敛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又顺势给他接了一杯热水捧在了手里。

　　他耐心的等着方知行的情绪恢复，这才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完整叙述。
　　原来是方知行为了不让他的父亲方华腾再拿家里学费和吃饭的钱去赌，这一次坚决说什么都不肯再给方华腾一分钱，说他能够管理好这个家里的所有事情。
　　丁迟敛还了解到，一直以来其实都是方奕灼给的钱来扶持着这个家庭，不然方知行也不可能能够再一中顺利的读书。

　　方奕灼只肯把钱给方知行且也是一个月才给一次，如果方华腾不是把钱拿去赌的话，方奕灼的这一笔钱其实管他们一家人完全都是绰绰有余的。
　　过年的这些天，方华腾拿不到出去赌的钱只能一味的在家里喝酒，喝完酒就总是会对他和他妈置气。可无论方华腾怎么打骂方知行这一回是真的铁了心不给方华腾任何的钱。
　　方华腾气不过，这股气一直憋。一开始只会说方知行现在还小，就应该听父母的话不要听他那个不管教的哥哥的话，而后又开始骂方知行根本不懂事，只会跟方奕灼在一起沆瀣一气，到了开学那几日便变得无法无天起来。竟然在晚上喝了酒以后抡起椅子就往方知行的身上砸，还问他钱都藏在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给老子花。

　　丁迟敛听的眉头都要皱起来了，这种情况一般来说他作为任课老师应该无法管的。他只能以自己的见解先是稳住方知行的情绪，并且跟他说这一直都不是他的错。
　　不得以他只能搬出方知行引以为傲的哥哥跟他理论，“你做的一点都没错，不是都说了吗，你哥是把钱给你来保管了而不是给你爸爸。他这样做的用意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一直输出着，方知行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平静了下来，在听到他哥之后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丁迟敛的说法。

　　“要不要回家休息一天，你坐在这里等一下，等你们苏老师回来我跟她说让她给你请个假回去？”丁迟敛提出自己的建议。
　　一直以来丁迟敛给学生的印象都是舒服的，他从来不会去强迫学生不想去做的事情。每一次他跟学生沟通的时候都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他会先去询问学生的意见，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方知行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刘海一个假期都没有剪，此刻低着头盖过了眼睛。

　　丁迟敛仍在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他微微垂下眼眸，方知行的手指已经不安焦虑的在纸杯的边缘一直磨蹭，磨得都微微出了点毛边。
　　“嗯？”丁迟敛得不到回答又轻轻地问了一声。
　　方知行却突然抬起了头，眼眶依旧是通红的但是已经没有眼泪从里面流出来了，只有一双含水的眸子在灯光下看着他。
　　“丁老师，我不想回家，我想找我哥哥。”

　　“谁啊？”魏远看见方奕灼徒然变了的脸色，刚刚他的电话里隐隐出现了一道男声，隔音有点好，他又没太听清。
　　方奕灼咽下一口唾沫，喉头滚动，“嗯，我一会儿到。”紧接着就挂了电话。
　　魏远没得到答案，还是好奇的看着他，自顾自的猜测，“不会真是有人催你去开学典礼吧？”

　　手指迅速的转动了一下杯身，随后杯子里灰咖色的液体便被人一饮而尽。
　　咚。
　　方奕灼抓起身边的书包就往‘醉客’外走去。
　　走前好像才想起来魏远一直说着的问题，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还是回了头做了解释，“不是，我去一趟我弟的学校。”

　　留下魏远盯着丝毫没有犹豫的方奕灼的背影出了神。
　　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而且刚刚电话里那一声感觉也不像是男孩子的声音，更像是很熟悉的声音。
　　可他到底在哪里听到过呢？

　　丁迟敛还真的第一次觉得他把自主权交给学生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在听到方知行说要打电话给他哥的时候，丁迟敛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拿手里的手机敲晕他。
　　“……”
　　罕见的没听见丁迟敛回答，方知行又说，“哦，忘记跟丁老师您说了，我哥哥叫方奕灼。”末了好像又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开学典礼，哥哥可能也在学校……”

　　声音里带着全所未有的委屈，让丁迟敛毫无办法，他只能先安慰着方知行。
　　“那你先打给你哥哥问问？”
　　方知行有些丧气的眼神突然一亮，“可以吗！”
　　丁迟敛：“……可以。”

　　他把他座位上学校的座机电话递给了方知行，“你记得你哥哥的号码吗？”
　　方知行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的，接过了电话立刻熟练的摁出了方奕灼的电话号码，连停顿都不带一下的。
　　这让本来想打开手机通讯的丁迟敛顿了一下，又默默地把手放了回去。
　　他都不一定记得，方知行是真的很喜欢他哥哥了，要不是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他都觉得方知行这样的级别在追星一族里简称就是私生饭了。

　　电话打了一次又一次，每次连丁迟敛都能听到电话那头响了没多久就立刻被对方挂断了。这是有多不待见这小孩啊！
　　连丁迟敛都有些于心不忍，在方知行不知疲倦的准备打第五次的时候叫住了他。
　　“我来吧，你这样反复的摁，我都要记得你哥哥的电话号码了。”

　　他本以为也是以失败告终的，结果电话那头嘟了没几声，居然就被对方接了起来。
　　方知行显然也是听到了，眼睛一下子又变得锃亮了起来。
　　丁迟敛：“……”
　　玩我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