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韵映时

28、出局

　　“丁老师，我大概也跟老施的想法是一样的，你能够晋升到我们一中的高中部也是我们年级组的荣幸。”那个老师大概是很喜欢丁迟敛，就连下课的间隙里都要叫上远在初中部大楼的丁迟敛一起回去。
　　高三年级在一中校本部就是一座非常独立的存在，坐落在了学校的内部最里面的一整栋楼。学校当初建这一座楼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学生有一个更加独立安静的环境在里面奋斗最后一年的时光。
　　因为有了邀约，丁迟敛还特地在结束了工作之后再次去到高三楼那边跟那位老师会合。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旁边的停车棚里了，这位老师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实在要分开了，这位老师才最后再跟丁迟敛说了几句。
　　“有空还可以过来我们这边听一下课。”这个老师说着。
　　丁迟敛的车子停的比较的靠前，闻言他们就已经靠近了丁迟敛的车子旁了。

　　“好的，我会的。”丁迟敛笑着对着那位老师说，眼睛链条在较为昏暗的停车棚里闪闪发光。
　　他刚刚想跟那位老师说他的车子就在这里，余光却看见了靠在他车子前的方奕灼。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丁迟敛的身边出现了，如今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丁迟敛的视线里。
　　即便是现在如何寒冷的天气，方奕灼身上穿的依旧不是很多，校服的外套里面只是套多了一件连帽的卫衣，四周没扎起来的头发如瀑布般的散落在肩膀身后。

　　“额，丁老师，这……”那位老师很显然也看到了一点也不隐蔽的方奕灼靠在了他的车上，并且这个反应大概是认出了方奕灼这个人。
　　“哦，我学生，这是我的车子。”丁迟敛显然不想多聊，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个方奕灼靠着的车子。
　　那个老师也是在职场多年可以察言观色，敏锐地察觉到了丁迟敛和方奕灼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头。反正丁迟敛已经发话了，那个老师也就顺着丁迟敛的话跟他说了再次之后就开着车出了停车棚。

　　“怎么来了？”丁迟敛看到那个老师的车子拐了个弯出了停车棚后才淡淡的说了这句话，语气不似以往那样的感觉，显得更加的平淡一些。
　　他没管方奕灼，而是开了自己那边的车门，而后把东西放到后座上就系好了安全带。
　　方奕灼也跟着他的动作坐到了副驾上面，车门一关，把车窗外的寒气都隔绝开来，方奕灼才开口，“很久没有去你家里写作业了。”

　　这个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丁迟敛拉动手刹的动作在这句话之后顿了顿，他没回答，在停顿了一秒过后又不着痕迹的拉动了。车子缓缓的驶出了停车棚。
　　方奕灼看着窗外缓缓飞驰而过的景色还有车辆，有些拿不准丁迟敛的反应。虽说平时丁迟敛也大概是这个表情，可是他的反应总归没有那么平淡甚至有点儿不想搭理他。
　　可是他不知道这到底他又做了些什么惹到了他，又或者是上班被那群熊孩子气到了，毕竟在方奕灼的眼里，老师这个职业就是天天跟一群看到都会脑袋疼的幼稚孩子打交道。

　　安静了好一会儿，方奕灼突然说，“最近都在忙一些事情，所以没有时间过来。”
　　“嗯。”丁迟敛依旧戴着眼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后继续认真地开车。
　　“我最近也没有睡好。”方奕灼又继续说。
　　“嗯。”又是得到了丁迟敛一个字的回复。

　　这就很不对劲了，平时无论是方奕灼说些什么，丁迟敛都会跟着他的思路反问他一些问题。如果不是也起码不会是这个反应。
　　“丁迟敛，你到底怎么了？”方奕灼突然又转了一个话题。
　　正好遇到前边的红路灯，丁迟敛等到把车停稳了以后才转头看向方奕灼。

　　这也是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好好的看着他，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丁迟敛确实能够看到方奕灼眼下淡淡的青紫色，说的没睡好是真的。
　　不过也是，哪个能够考第一名的学生不是好好学习的，学习到深夜也不过如此。
　　他突然觉得很讽刺，前一阵子他还在为方奕灼担心。他甚至还想要去了解他的一切，知道这些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可是当下他却有些看不透方奕灼的各种行为了，他忘记了四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了。

　　“那你呢？你到底有多少东西呈现在我面前是真的抑或是假的？”丁迟敛突然平静的问，他的眼神在眼镜框里显得波澜不惊，那些难怪和痛心被他一闪而掩去了。
　　“我能有……”方奕灼刚刚想说他能有什么骗他的，后一秒他就想到了。
　　在停车棚里他听到了那个老师跟丁迟敛的对话，知道了那个老师是高三部的，而他在整一个高三部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会认识他这一号人的，而刚刚他在车上对着丁迟敛说的也是让丁迟敛再教他写作业。

　　沉默了一瞬，在丁迟敛再次发动汽车的时候，方奕灼的声音也跟着出来了。
　　“你知道了？”方奕灼说的是陈述句，他很肯定丁迟敛应该是知道了。
　　“如果我不是要去高三听课，你还打算瞒我多久？”丁迟敛问。

　　这下方奕灼是真的回答不出来了，他本来就没打算让丁迟敛知道这件事情，能够拿第一的这件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值得庆幸高兴的。
　　“那些你问我的题，你明明都会，还要过来问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丁迟敛的声音异常平静。
　　方奕灼没有回答。

　　丁迟敛努力的让自己再平静一些，手指攥在方向盘上也就渗出了一层薄汗，最终忍无可忍的把车停靠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点处。
　　车子重新恢复了宁静，这一次的安静比之前的几次都要可怕，方奕灼几乎都能透过车窗听到外面的车水马龙的声响。
　　有了这个事实之后，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能够串联起来窥见背后的真相。

　　丁迟敛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仔细听却能够听见之间的颤抖，他说，“所以，从前你过来补习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其实那个时候你所有的不会都是装的，都是骗我的，是吗？其实你都会，是吗？”
　　他说完抬头去看方奕灼的脸，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些什么。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要知道这个真假，只是又看见方奕灼脸上的疲惫神色以及眼下淡淡泛着青紫的黑眼圈。
　　大概只有他说没睡好的这件事情是真的没有在骗他吧。

　　沉默了半响，方奕灼终于是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从前的岁月里，他总是被他妈控制着，方奕灼没有自己完整的人生。他被他生母逼着去补习班，那些题他都会，只是他不肯认真好好学。
　　一半以上的题目他都是故意着写错答案的，但在看到丁迟敛仔仔细细的看他做题的痕迹，还有为他分析那些他经常答错的题目。
　　唯有丁迟敛是真诚待他的。

　　再次的沉默让方奕灼心里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慌乱，“不是这样的，你听我……”
　　“方奕灼，”丁迟敛突然说，望向他的神色里是不再温和，“我这个人只有一件事情是最痛恨的，我把我拥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向你展示了，那是我的选择。但是你如果不能这样做到的话，我可以允许你的不相告，那我只能告诉你。”
　　七点多快要接近八点多的时间点里，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可是这个点的路灯只在特定的时间点开启，不会管到底天黑没黑。

　　一瞬间，路边的所有路灯都亮了起来，照的丁迟敛的脸都明亮了起来。
　　可丁迟敛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低谷，哪怕方奕灼已经预感到丁迟敛想要说些什么了。
　　在灯亮起来的瞬间，丁迟敛说，“离我远点，从你骗我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不能平等了。”

　　啪。
　　丁迟敛打开了灯，屋子里还是跟原来的景色一样。
　　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有温热过的冷水下肚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丁迟敛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跟方奕灼说的唯一一次狠话。
　　他说，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瓜葛了，你放过我吧，方奕灼。

　　原来屋子里会是这么安静，也这么冷的。
　　方奕灼看了他很久才从车上面下来，丁迟敛也忍住了想要回头看他的想法。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季里，丁迟敛第一次把人赶下了车。
　　一切都结束了。

　　没过几天之后就迎来了12月的月末最后一天，大概是明天就要放元旦的唯一一天假期了，连着丁迟敛学校也提早了放学的时间点，他的工作也就早早的结束了。
　　平时的这个时间点，他都会买个菜去沈岩的家里一起跨年的。丁迟敛也就在放学之后开车去往超市，买了一大堆材料直接就去往沈岩的住所。
　　丁迟敛熟悉的按开了沈岩家里的密码，沈岩家里跟丁迟敛的完全不一样，丁迟敛喜欢传统的那种钥匙开门，而沈岩作为新时代建筑设计师肯定要沿用新的东西，他早早就用起了密码锁。

　　丁迟敛作为他多年的好友，早就对他家里的密码熟悉的不行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沈岩刚刚好从浴室里出来，浑身上下就围了一条系到腰间的毛巾。丁迟敛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穿了一身灰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配了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就站在门口边举起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没吃饭吧！我专门去给你带了你念叨了很久的饺子！”

　　可沈岩的反应却是惊愕的，他愣愣的看着丁迟敛的动作，看他熟悉的脱了鞋找到了自己的拖鞋穿上。
　　丁迟敛的余光就看到了在鞋子旁边多了一双很显然不属于沈岩的鞋子，他把自己的鞋子穿好了就走到了沈岩家里的开放式厨房那里，一边摆着东西一边才问。
　　“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啊？”

　　还不等沈岩的回答，在他身后的卧室门突然开了。
　　一个只穿着一条性感的丁字内裤的男人靠在了门边看向了客厅，“怎么洗那么久？”

　　顿时，丁迟敛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他大概也知道沈岩在外面玩的很花很野，但是他也知道沈岩玩归玩从来不会把人往家里带的。
　　而那个男人的震惊程度也比得上丁迟敛了，他面上一红，直接换了一个声调，从刚刚娇柔的想要勾人魂魄的调子直接变成了一个正常男人的声音。
　　“靠，有人你怎么不说！”说着就啪的用力关上了门，留下面面相觑的丁迟敛和沈岩。

　　沈岩：“……”
　　丁迟敛先把买好的饺子放进了冰箱里这才问沈岩，“你又是怎么回事？”
　　沈岩这个时候才回过了神，他回去浴室里把衣服穿上才出来，没有先回答丁迟敛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12月31号。”丁迟敛提醒他，果然做建筑这一行的人都不怎么看时间的吧。
　　“是吗？”沈岩捞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对哦，忘记了时间。”
　　对视了半响，沈岩自知逃不过丁迟敛的眼睛，只能从实的交代，“之前你见过的，‘醉客’的老板，魏远。”

　　丁迟敛才点点头，这个名字早在很久之前魏远就亲自告诉过他。丁迟敛衣服都没打算脱，他问，“那你们两个继续？”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很显然就是意犹未尽还要再接再厉的意思。丁迟敛自认还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毕竟这等好事可不能随便放跑。
　　他刚刚要转身走，沈岩身后的门就已经开了，魏远已经穿好了衣服又靠在了门边。
　　“留下一起吃个饭吧，丁迟敛。”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一惯有的慵懒，却也清晰的传到了丁迟敛的耳边。

　　最终丁迟敛还是被留下来吃饭了，往常这饭都是沈岩来做的。因此丁迟敛就和魏远一起坐在了沈岩的客厅沙发上。
　　魏远坐在哪里都彷佛有一种自带的气场，就像是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一样。余光里丁迟敛只能看见魏远整个人都陷在了沈岩的沙发里，翘起来的二郎腿也一晃一晃的显得格外的悠闲。之前的那种被人看见的窘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魏远彷佛一点都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
　　而相较于魏远的悠闲自得，丁迟敛则是一板一眼的坐在沙发上。挺直的肩背能够隐约看到藏在卫衣下清瘦的身形，还有他一直戴在眼睛上的金色眼镜框配上一条微微晃动着的眼镜链，更加显得他安静清秀。

　　沈岩为了避免他们两个人尴尬还特地开了客厅里几乎不怎么会用的电视机，此刻电视里还在播着字正腔圆的新闻联播，显得颇为严肃。
　　坐了一会儿，厨房的沈岩先是开了口，“阿敛，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菜？”他说着一边清点着丁迟敛带过来的袋子，五颜六色的买菜袋子里面要有的都应有尽有。
　　“我妈刚刚打电话让我多买点东西给你，怕你几天都不出个门，会做饭还要天天点外卖。”丁迟敛如实的说，在他下班之后没一会儿方女士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多给沈岩带多一点新鲜的蔬菜瓜果。

　　丁迟敛一家人很早也跟沈岩相熟了，毕竟当时在第一次离开家里那么远的大学里唯一对丁迟敛最好的人就是沈岩。他们上大学放寒暑假的时候沈岩甚至还去过丁迟敛家里做客呢！
　　他们都知道沈岩跟丁迟敛的专业不同，沈岩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师经常要出差还要赶工很忙，因此就让天天很闲的丁迟敛天天给沈岩买这买那。

　　闻言沈岩才知道，他摆摆手，“害，替我谢谢阿姨。那我就随便做几个菜了？”
　　“嗯。”丁迟敛点点头，手下意识抬起来扶了一下有些往下掉的眼镜框。
　　魏远却转过头来突然问，“要不要叫多一个人。”

　　如今局面很显然，魏远跟沈岩两个人早就混到了一块儿去了。丁迟敛就算是再迟钝也不会不清楚魏远能够出现在沈岩家里意味着什么。
　　但好歹是跨年哎！丁迟敛宁愿跟沈岩和魏远一起吃顿狗粮，也不想回去他那里冷冰冰的自己一个人吃外卖吃烤串。

　　丁迟敛闻言转头看他，几个月前丁迟敛还觉得魏远老是没安好心的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游走其实目标是他，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魏远的这个目标居然是他的好兄弟沈岩。
　　魏远感受到了丁迟敛的目光也转头看他，跟在‘醉客’昏暗的环境下不同。此刻丁迟敛才真的仔仔细细的看到了魏远的全貌。
　　发现离开了那些暧昧的光线之后的魏远还真的看起来小的跟小白脸似的，皮肤白的透亮，加上一双很亮的狐狸眼睛，勾人却不妩媚。

　　“方奕灼。”魏远迎着丁迟敛的目光，嘴巴一开一合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丁迟敛一愣，差点忘记了他们两个人认识！
　　倒是沈岩过来了，他想要在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找一把剪刀剪开那个死结，听到魏远嘴里的名字，“谁啊？”

　　魏远的眼睛还是看着丁迟敛，回答的却是沈岩，“我的好哥儿们。”
　　沈岩压根没看丁迟敛跟魏远之间的对视，想着反正也是要做饭的，也可以一起来，“可以啊，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魏远点头，掏出了手机给方奕灼打电话。

　　丁迟敛沉默的看了他半响，最终还是转头去看电视里播的新闻没有开口。
　　魏远很快接通到了方奕灼那边，通过有些安静的客厅还是能够隐约听到方奕灼那边也同样的安静。丁迟敛只能听见魏远问方奕灼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魏远继续说了句，“丁迟敛也在啊！”
　　而后丁迟敛就很清楚的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人说不用了，学习很忙，之后就挂了。

　　魏远显然也没有料到方奕灼会拒绝，挂了电话以后他看了电话一下又转头看了丁迟敛一下，这才往厨房里喊。
　　“沈岩，不用了，他说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