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兄弟会》Jenny Young

8、Chapter 8

　　肖诗想着，已经来到了江源道大学附属医院。
　　欧阳非的病房在17楼。肖诗没想到，整个第17层，就住了他一个病人，护士医生却有一大群。想到平时在学校医院看病时的拥挤，肖诗不禁暗自骂了一下社会的不公。
　　医院里光线明亮，肖诗身上的湿气散了一下，好受了一点。
　　病房好大，可惜还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欧阳非穿着白色的宽大的病人服，骨折的那条腿吊起在空中，样子傻傻的，肖诗偷乐了一会儿。
　　听说欧阳非是在上个礼拜的篮球赛上受伤的，他受伤后，就由林振宇当篮球队的代理队长了。
　　“妈！”欧阳婷婷叫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陪哥啊！真偏心，我生病的时候你都没这样过。”
　　坐在床边的一个漂亮阿姨转过身，笑盈盈的说：“你就爱撒娇！一分病你能装出十分。你哥可不像你！”
　　“你胡说！”欧阳婷婷跑到她妈身边，从后面搂住她，淘气的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巴巴的望着欧阳非说：“哥，我好恨你。大家都关心你。你看，我的死党都吵着要来看你呢。”说完冲一遍的死党们眨了眨眼。
　　“婷婷！”欧阳婷婷的死党甲乙丙不好意思起来，假装嗔怒道。
　　欧阳婷婷从她妈身后绕出来，挽着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你看，她们有脸做还没脸承认咧！刚才不知道是谁使劲求我，要我带她们上这儿来来着。”
　　甲乙丙笑着冲过去打欧阳婷婷，欧阳婷婷绕着她妈躲来躲去，肖诗在一旁站着，进入不了她们的欢乐。肖诗最羡慕的是欧阳婷婷。她的妈妈看起来那么亲切，有点像陶桃阿姨，穿着利索的格子衬衫，笑容那么爽朗。
　　也许她们闹的太大声了，欧阳非拢起右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欧阳婷婷她们突然意识到身为主角却被料在一边的欧阳非，停止了打闹。
　　“哥，同学们来看你啦。当然，是在你可爱的妹妹的号召下，要不然你才没这么大魅力！”欧阳婷婷笑道。
　　欧阳非依旧埋头看漫画，没有回话的意思。眼帘低垂，睫毛浓密的在脸上留下阴影，看不见眼神。
　　看不到眼神，这是一直以来欧阳非给肖诗的印象。这也让肖诗特别关注他的眼睛。越是看不见，肖诗就越是想看。她好想知道这个总是表现的波澜不惊的男生，有着怎样的眼神。
　　“哥！你说话呀！”欧阳婷婷不乐意了：“外面下这么大雨，家里都不让出来的呢！大家可是走路来看你的！这是多么深厚的同学爱啊！”
　　肖诗抬头看看死党甲乙丙，她们每个人都恰到好处的溅湿了些发梢袖口，看上去楚楚动人。肖诗再看看自己，是结结实实的落水狗样。她自我安慰的想，我这副样子，是不是说明我的同学爱最深厚呢。
　　欧阳非抬头瞥了欧阳婷婷一眼，甚至没有望向甲乙丙和肖诗的方向，就继续埋头漫画中了。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后来肖诗总是对他说，那时候你的眼神总是充满无所谓，像极了我妈临走前的那张照片——对世界的无情嘲弄。所以那时候，我总怀疑你是不是不久于人世了。说完之后，欧阳非都会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幸好，我找到了你。”

　　肖诗不明白，为什么女生们会把欧阳非的没礼貌，当作一种叫作“酷”的东西。每每被他无视甚至鄙视，女生们会更加激动的叫道“好酷哦！好有个性啊！”真是不知羞。
　　欧阳婷婷的死党甲说话了：“欧阳同学，这是这一周的笔记，我替你抄好了。”说着她把几本漂亮的笔记本递过去。欧阳非跟没听见似的，根本不接。死党甲只好悻悻的把它们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于是，死党乙前赴后继的把藏在身后的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欧阳同学，这是我自己做的慕斯蛋糕，你尝尝吧。婷婷说你喜欢绿茶口味的，我特地做了一些。”欧阳非不耐烦的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角度继续看漫画书。
　　死党丙视死如归的从挎包里掏出一打灌篮高手的漫画书：“欧阳同学，这个给你……最新的单行本，都齐了……”欧阳瞟了她一眼，接过来放在枕头下，一句谢谢也没有。可丙此刻已经是满面桃花，欣喜若狂了。
　　肖诗在心中鄙视了她们一番，鄙视到一半，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瑟瑟索索站在后面的肖诗。欧阳非突然抬起头，恰好与肖诗四目相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欧阳妈妈惊讶的说：“啊呀！你怎么全淋湿了！”
　　“哦……我没事……”肖诗颤声答道，扯了扯湿透的衣角。
　　“不行不行，你这样会生病的！赶快把湿衣服换了！”
　　欧阳妈妈跟陶桃阿姨一样是个热心肠，赶紧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套欧阳非的运动服，塞到肖诗手里。
　　谁要穿流氓的衣服！肖诗心里的声音尖叫道。
　　可是，当肖诗的指尖触到干衣服那温暖的感觉时，她不禁动摇了。
　　湿衣服粘在身上真是很难受啊，事急从权，先换了再说吧。
　　“谢谢阿姨。”
　　肖诗说完，一溜烟儿跑到这层楼的公共厕所，七手八脚的把湿衣服剥了下来。
　　欧阳非的衣服质地很好，而且很贵——肖诗认识那个著名的勾。虽然并不合身，肖诗还是挺感慨的。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穿上这样高档的名牌运动服。她仅有的那身灰溜溜的运动服，让她一直羞于上体育课。
　　欧阳非的衣服大大的暖暖的包裹着肖诗纤细的身体。肖诗觉得自己就像刚刚从潮湿的泥潭中挣扎出来，此刻躺在了软软的云层上，那么舒适，飘飘然。
　　她把脱下的湿衣服放进一个塑料带，拎在手里，回到了欧阳非的病房。
　　身体得到了温暖，肖诗的其他感觉也开始复活。
　　这一次进病房，她的眼睛就聚焦在了桌上那一大堆的食物上。香蕉、苹果、橙子、柚子，还有很多她都叫不出名字的水果。最诱人的是那个开着口的盒饭，其一个金黄的油光光的鸡腿躺在白玉般的米饭上，半开着口，却没有被享用过的样子，就这样赤裸裸的勾引着肖诗。她不禁使劲咽下一口口水。

　　突然，欧阳妈妈的手机响了。她接完以后特有活力的冲欧阳非拍拍手：“儿子。妈妈买了几盆花，现在送到了。你不是嫌这里的消毒水味儿大嘛，一会儿就妈就让这儿变的跟花市一样香。”
　　欧阳婷婷嘟起嘴：“什么嘛，妈，你搞个空气清新剂不就行了。费这么大事！”
　　“你少废话！”欧阳妈妈很豪爽的撸起袖子：“婷婷，叫你的朋友们跟我下去搬吧。”
　　“什么？”欧阳婷婷瞪大眼睛：“妈！你让人送上来呀。送货的肯定管搬上来的，不行就多给点钱。实在不行，找几个医生护士下去搬呀。就一点钱的事嘛……”
　　欧阳妈妈点了一下欧阳婷婷的脑门：“就知道钱。都让你爸把你给惯坏了，什么事儿都麻烦人家。我看你们这些姑娘，都缺乏锻炼。”欧阳妈妈笑盈盈的说着，挥手做了个号召的动作。
　　甲乙丙跟淋了水的白菜梆子似的，一个个又精神起来，积极表现。
　　“好啊，阿姨，我们去搬吧。”
　　欧阳婷婷老大不情愿的站起来：“好啊，这会儿你们又充好人了。都是我不好，我懒惰，我腐败，我爱使唤人……”欧阳婷婷一边念经似的絮絮叨叨，一边跟了姐妹们往外走，从肖诗身边过时，还刻意拍了愣住的肖诗一下，“干嘛呢，还不走？”
　　“啊？”肖诗从对事物的贪婪凝视中回过神来，迷惑的看她。
　　欧阳婷婷说：“干嘛呀，就你大小姐。大家都帮忙，你歇着。”
　　欧阳妈妈回过头嗔道：“婷婷！你有病啊！”
　　“哼！”欧阳婷婷努努嘴，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欧阳妈妈走到肖诗身边，缓和口气：“这个同学就不用来帮忙了。你刚淋了雨，好好歇会儿。”说完她拍拍肖诗的肩，把她按下坐在床边，还刚好坐在了欧阳非仅存的那条好腿上，惹来他一个白眼。

　　一下子，病房里只剩下肖诗和欧阳非，死一般的寂静。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肖诗在心里抱怨，欧阳妈妈她们怎么还不回来，搬个花搬那么久，难道去种花啦！
　　肖诗看看病床上看漫画的欧阳非，没话找话：“看漫画呢？哈……我也喜欢看漫画。”
　　欧阳非瞥了她一眼，从枕头下取出一本灌篮高手递给她。
　　肖诗尴尬的看看：“灌篮高手啊，呵呵，不用了，我只看美少女战士。”
　　肖诗说完就后悔了：真不该违逆大少爷的好意，这下好了，又是一片可怕的死寂。
　　肖诗记得桃陶桃姨教育过她，要主动跟不善交际的同学说话。
　　面对欧阳非这样一个“不善交际”的同学，肖诗酝酿了好久，还是没想到下一个话题。大概是饿昏了，她眼前只有盒饭。
　　欧阳非奇怪她安静了这么久，抬头发现她正色迷迷的看着自己不肯吃的盒饭，一挥手，很大方的说：“想吃就吃吧。”
　　肖诗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鸡腿饭发射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已经满嘴是油，腮帮子鼓鼓的，嘟嘟囔囔的说：“谢谢。”
　　就在这时，欧阳妈妈进门了。肖诗左手端着饭盒，右手拿着鸡腿，作胡吃海塞状。
　　画面好像定格了。肖诗、欧阳非还有欧阳妈妈都是一脸黑线。
　　半晌，欧阳妈妈才转移话题道：“电梯坏了，我们爬楼梯上来的。她们四个搬着东西比较慢，我就没等她们。”
　　肖诗想开口，却被满嘴的米饭害的发不出声，挣扎着咽了下去，才小心翼翼的说：“阿姨，我跟欧阳非从他转来我们学校的那一天起就是同桌，是特别好的朋友……”
　　肖诗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陶桃阿姨总是上她们家“蹭饭”。陶桃阿姨说过，到特别要好的朋友家吃白饭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这一个白吃的盒饭，让欧阳非突然变成了肖诗“特别要好的朋友”。
　　“呵呵！”欧阳妈妈爽朗的笑了：“没事儿，你吃着。我刚才都忘了问你们要不要吃东西了。来来来，这还有水果。你不吃也浪费了。反正欧阳非他是不会吃的。他这两天，正跟他爸绝食抗议呢！现在都厌食症了。”她慈爱的拍拍欧阳非的脑袋，满眼笑意，看的肖诗失神了一会儿。
　　欧阳非说话了：“是啊，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们是那种作了一年同桌却从来不说话的特别要好的朋友！”
　　四眼互瞪。
　　欧阳妈妈听出了话里的火药味，知趣的说我出去一下。
　　欧阳妈妈前脚迈出门，肖诗就绷不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怪我不跟你说话吗？你转来的那一天，我可是拿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彩虹糖请你吃哎！你还不答理我。你现在还怪我吗？”
　　欧阳非捧着漫画书，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漫画书，悠悠的说：“我们可作了一年同桌哎。你除了第一天像其他同学一样虚情假意了一下之外，有主动跟新同学搞好关系过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性格阴沉。”
　　“你……”欧阳非大概还没听过这么直接的批评吧。
　　“你本来就性格阴沉嘛。从早到晚都守身如玉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也不跟同学说话，不是睡觉就是看漫画。真不知道你这么奄奄一息的过日子有什么乐趣。”肖诗吃饱了，说话也理直气壮了些。
　　“你……”
　　跟欧阳非在一起，肖诗也就能逞个口舌之快。欧阳非六岁起就住在美国，中文都说不全乎，比起能言善辩的肖诗，在言语上，总归要落了下风。

　　有位名人说过，人不可逞口舌之快。
　　肖诗深以为然。
　　因为不善言辞的人，往往有别的坏心眼儿。

　　欧阳非突然坐起来，丢下漫画书，一脸严肃的说：“肖诗，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肖诗听到“欠钱”这样的敏感词，本能反应的吼道：“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欧阳非煞有介事的掏出一个小本，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嘟嘟囔囔：“你刚才吃的鸡腿饭是希尔顿酒店外送的，300块。你身上穿的我的运动服，2000块。一共2300块，你什么时候还？”
　　“什么，一个鸡腿饭要三百块？”肖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什么鸡这么贵啊！还有，这衣服我会洗好了还给你的，为什么要要钱？”
　　欧阳非无耻道：“我不要！你穿过了！”
　　肖诗都快哭了：“我又没有病，你凭什么歧视我？”
　　欧阳非嘴硬道：“我没歧视你，你……你里面没穿衣服。”
　　肖诗吃了一惊。
　　刚才她确实是连胸衣和内裤都脱掉了，实在是太湿了，没法穿。
　　她现在就光溜溜的裹在欧阳非的衣服下，此刻突然有点脸红。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肖诗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被他看透似的，捂紧前胸，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欧阳非指指旁边的透明塑料带。肖诗小小的内裤正缩在塑料袋一角，大义凛然，一眼可见，十分招摇。
　　她赶紧抢过袋子，藏在身后：“你无聊！”
　　欧阳非被骂的楞了一下，旋即又回过神来：“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还！”
　　肖诗颤声说：“我没钱。”
　　欧阳非有点得意，慢悠悠的说：“肖诗，老师教过我们，有借有还，才是君子。你这样赖账，不就是小人了吗？”
　　肖诗可不在乎当小人，厚脸皮道：“我真没钱。”
　　欧阳非当然知道她没钱，就等着下套了：“那好，我给你指条明路。”
　　“怎样？”
　　“你现在就跟我拜天地！”
　　“啊？”肖诗一声惊呼，从床边掉了下去。
　　欧阳非挠挠头，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拜……拜兄弟啦！”
　　“哦……”肖诗常嘘一口气：“可我是女孩子啊。”
　　“女孩子就不可以混兄弟吗？”欧阳非一脸正气的说：“别听人家胡说，他们不懂得尊重女性。我说行就行，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会里的人了！我是老大，你和其他人一样。要完全服从我，知道吗？”
　　肖诗暗想，兄弟会是什么？天啊，是□□吧。真不该欠流氓的钱！流氓的钱哪那么好借的，香港电影诚不欺我。
　　“那好吧。”肖诗垂头丧气的应道。她记得香港电影里演的，如果一个□□老大很欣赏你，要收你作小弟，而你却不识抬举，那他必然会找人把你“做了”，以免被别的老大所用。这告诉我们，就算是坏人欣赏你，你也不能谦虚，一谦虚就没命了。肖诗不那么有骨气，所以决定委屈求全。入□□总比入地狱好。
　　肖诗刚说完，欧阳非就一跃而起。肖诗以为老大要拥抱她，赶紧退了两步。只见欧阳非奔到门口，那条骨折的腿也奇迹般的复活了。啪啪两声，门被反锁了。肖诗自危了一下。
　　欧阳非可能很久没有收小弟了，此刻特别兴奋，完全丧失了老大的架子。他摆了两盆小西红柿在上，拉了肖诗像模像样的磕头烧香。
　　肖诗想，完了，一日是□□，终身是□□，我的名节哟~
　　三叩九拜之后，肖诗一脸真诚的拉着兄弟的手：“拜完了？我的债务可以免了吧。”
　　欧阳非痛下决心：“哎，自家兄弟，打个八折。快来签字画押。等一下万一我后悔了，就没这个优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