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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逃脱 ...

  •   逃脱
      两天之后,也就是八月十七日,卓比克他们到达了米诺裘。晚上他们进城时,卓比克用自己的黑色斗篷掩住了柳娟,仿佛不想让谁看到柳娟一般。柳娟对此并没有问为什么,她是典型的不管闲事的人。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色有点发红,好像体内的精力过剩一般,不过他的头发既没有被烧红,更没有掉光,而又黑又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从衣服上看,他应该是一员武将。
      “他大概就是利布坎将军吧?眼神有点像卓比克呢!不过没那种霸气。”柳娟心想。当她看到卓比克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时,她就完全确信了这一点。
      “你就是柳娟吗?很奇怪的名字,你不是米瑞斯人吧?”对方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他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紧紧盯住柳娟,大概是想用心理战术击溃对方吧?
      “是的”。柳娟答道。她并没有害怕,相反地,她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总是藏在刘海后面的脸。这时,她想起了一句话“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因此她无所畏惧地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况且在她看来,想用武力威慑别人的人,肤浅得不值得她低头。
      几分钟后,利布坎将军反而受不了了,柳娟静静地站在那儿,眼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她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反射着他的气势、他的威严、他的压迫感。他移开了目光,对侍女们说:“带她下去。”
      柳娟安静顺从地跟着侍女们下去了,只是在走出门槛时,瞟了利布坎将军一眼,微微地笑了笑。也许柳娟此举是不经意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涵义,但利布坎将军却觉得那是一种蔑视,在那一刹那,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利布坎将军看着柳娟消失之后,对卓比克说道:“您年轻气盛,不擅于收敛自己霸气,这是您的缺点,但她就不同了,她就像历尽人世沧桑般深藏不露,而且有决不屈服与别人的意志。将来,她也许会成为您最得力的助手——或者是最难缠的对手。”
      卓比克自信地笑了道:“世界上谁有资格当我的对手呢?我体内流动着的血液是没有人能比的上啊!你忘了吗,利布坎?”
      利布坎将军被自己的儿子如此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竟然不生气,只是说:“不敢。”语气之中,竟有十分的恭敬。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她呢?”利布坎将军让出自己的座位给卓比克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说道。
      卓比克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利布坎将军的位置,道:“我打算留下她。你不是说她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或是最难缠的对手吗?我倒想看看她是否够格。你只要找几个死囚,在明天处刑,并对上面报告说是被擒的米瑞斯人就可以了。”
      “好的。还有,小心阿迪本这家伙,他可能已经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我先走了,走了这么一趟,还真的有点累呢!”卓比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利布坎将军说道:“如果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就……”他作了一个挥刀的手势,利布坎将军会意地点点头。
      在缺水的沙漠地区,只有有钱有势的人家才有室内大浴池或露天池塘,利布坎将军是米诺裘的最高权力者(他所直属的皇帝除外),所以他家两样都有,而且浴池的窗口只好对着池塘。
      “在沙漠中旅行好几天之后洗澡的感觉真是舒服。”卓比克泡在热水中说。他舒舒服服地躺着,眯起了眼睛,想起刚才柳娟的样子。
      在卓比克和利布坎将军谈话的时候,侍女们已经带柳娟下去,替她打扮了——不用说,她们以为带回来的是少爷的意中人。柳娟觉察到了这一点,但她懒得辩解。当侍女们为她打扮完毕,带她去见卓比克时,她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不得不承认,柳娟打扮一下还是蛮漂亮的:文静温婉,矜持雍荣,相当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时,庭院里的一条黑影引起了卓比克的注意,是柳娟。她一个人走到庭院里,静静地看着这寂静的庭院。良久,她背对着池塘在池边坐了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仰起头,身体慢慢地向后倾倒,只听一声轻轻的水声,她就这样静静地落入了水中。卓比克一惊,正想去救她,却发现水面一片平静,一点也不像落水后挣扎的样子,再仔细一看,柳娟已经在离落水处不远的地方露出了头。她仰天躺在水面上,一边看着星空,一边慢慢地划着水,水面漾起了浅浅的波纹,丝毫没有破坏它所倒映的星空。她游泳的姿态是如此地自如,表情是如此地陶醉,仿佛她是水的一部分,也是倒映在水中的星空一部分,天、地、水以及夜色连成一体,而她则自在地遨游于这片“无穷”之间,不受任何的束缚。
      “让她成为我的助手吗?这也不错。”卓比克笑了。如果他想要把世界抓在手中,他就需要助手,因为一个人的手实在太小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从他进入这个房间起,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就躲在了门后的阴影里,看着他。这也难怪,他是一个天生的帝王,根本不会去注意卑微的人,就像一只狮子不会去注意一只蚂蚁一样。
      第二天中午,卓比克去柳娟房里看她时,发现她还是穿着前一天晚上的长袍,于是道:“沙漠地区日夜温差很大,晚上是要穿长袍,不过,白天可以穿少一点。”说着,就拉起柳娟的左手,却发现她的左手腕上包着绷带,“咦,你受伤了吗?”那一瞬间,柳娟的眼神忽然变了,从平静变成了那种明显的拒绝,让卓比克以为柳娟会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开。但事实上,柳娟并没有那么做,那眼神很快地消失了,她只是闭上双眼,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
      卓比克明白,他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当下转移话题,道:“这些首饰你为什么不戴上?”
      “我必须戴上吗?”
      “有身份的人至少会戴上五六件首饰。一只戒指、一副手镯、一条颈链,一条项链是不可少的。此外还有臂镯、脚链、耳环……”
      “我不适合戴首饰,也不想要华丽的东西。”柳娟侧对着窗口坐下。
      卓比克很好奇,道:“那你想要什么?荣誉、权力还是其他?”
      柳娟伏在窗子上,看着从树缝中射进来的阳光,道:“我什么都不想要,那些东西只会让我觉得很疲倦。我只需要温暖的阳光、微微流动的空气,还有一颗宁静的心。”停了一停,她忽然说:“您为什么没有把我处死?”
      “啊?”卓比克很意外,她竟会问这个问题。
      “您可以处死我,没关系的。”柳娟说得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什么?”卓比克更吃惊了。
      “我是说真的。”
      卓比克看着柳娟,她仍然看着窗外,一副慵懒的样子,像一只晒太阳的猫。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她的心里也掀不起一点波澜。她有喜欢的东西,有希望的东西,但没有对这一切的执著,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有的话不会特别珍惜,没有也不会特别追求。
      “‘——没有任何想要的’,她这么说吗?”利布坎将军听了卓比克的话之后,问道。
      “是的。”
      利布坎将军笑了,说:“那么,她更有价值。没有欲望的人,您虽然无法以金钱、权力、名誉来控制他,但相对的,别人也不能,这种人,只要您能让他发誓忠于您,他就永远不会有二心。”
      “问题是,怎样让她愿意为我效忠。”
      “您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这一点,当然,也包括鉴定她有没有让您这么做的价值。”利布坎将军意味深长地说。
      “鉴定她的资质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谋略、胆识可以慢慢培养,但冷静的头脑和相当的气度却是天生的。”卓比克道,“我现在很想要一个首席幕僚。”
      “也许您很快就会得到了。”利布坎将军笑道。
      接下来的几天,柳娟几乎没有出房门,只是找了几本书 来读一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既然我暂时无法离开这个世界,那么,我就必须了解它、适应它。”柳娟的智力并不差,只是她向来对那些没兴趣的事,只投入极少的精力——事实上,她那种悠哉游哉、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她的历届班主任都大为头痛。不过,这次柳娟是认真的,所以她的西姆文水平提高得很快。
      “哎,柳娟,你到米诺裘好几天了,怎么不出去走走?”卓比克倚着门框对柳娟说,“你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城市吧?”
      “好吧。”柳娟放下了书,转身去找披纱。其实,她也有一点好奇,想知道艾利安-比亚的城市究竟是怎样的。
      “不必找披纱了,会有人替你遮阳的。”卓比克拉起柳娟就往外走。
      米诺裘虽然位于沙漠边缘,但由于是军队驻地,又是交通要道,所以也有相当的规模。街道两旁的树阴下,摆着各式的小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不断。一个卖枣子的小贩正和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高声地讨价还价;几个小孩垂涎欲滴地盯着另一个小贩的苹果,看上去马上就可以出现一个口水湖;一个青年正在给他的情人挑选着首饰,想买好的,却又怕付不起那么高的价钱。柳娟喜欢这种热闹、繁荣的景象——虽然她根本不想介入其中。
      当柳娟和卓比克在街头闲逛时,她不知道拉尔也来了这个城市。
      米诺裘因为属于要塞性质,所以有内城和外城(柳娟他们现在就是在以将军府为中心的内城),没有通行证的话,是进不了戒备森严的内城的,拉尔就是在这个环节上浪费了好几天时间。不过,他还是进入了内城。
      拉尔找了一个路边的酒肆坐下,一边喝酒一边听人们闲谈,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你知道吗?昨天有一群谋反者被处死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说。
      “处死?”拉尔的手不禁一抖,心想:“我来迟了吗?”
      “真的吗?”马上有几个人像苍蝇一样围了过去。
      “没错,我昨天去看了。其中还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呢!长得也有点漂亮的。”那人一副惋惜的样子。
      “可惜啊,年纪青青的……”一个老人叹息着,“这只能怪她和陛下作对了……”
      拉尔坐在那里,一动也无法动,正当拉尔快完全陷入自我之中时,他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叫道:“住手!你想干什么?”那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是谁的呢?他木然地转过头,下意识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因为发出声音的人就在外面,在他看到那个人的一刹那,所有的朦胧感全都消失了。
      柳娟站在一个摔倒的老汉身前,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骄横跋扈的红发青年。他挥着皮鞭,恶狠狠地叫道:“滚开!今天我不扒了这个老头的皮,决不罢休!”说完就狠狠地一鞭抽了过来。
      柳娟并没有闪避,而是举起手臂,挡下了这一鞭。在接触到鞭子的一瞬间,她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皮鞭。一鞭下去,手臂上就冒出了血。她只知道一种鞭子是这样的——猫九尾鞭。那是用在狮子油中浸透后再晒干的,边缘修整得锋利无比的犀牛皮制成的鞭子,是一种恶名昭彰的刑具,想不到这个世界中也有这种东西。看来,无论哪个世界,其丑恶面总是相似。
      那红发青年显然有些意外,想不到会有人硬是挡下这一鞭,他冷笑了一下,道:“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又挥鞭打去。拉尔站了起来,正要冲出去,说是迟,那时是快,一双手把柳娟拉到了一边。即使如此,柳娟脸上也现出一条浅浅的血痕。拉尔看清了那个救了柳娟的人: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高大青年(不用说,是卓比克)。这时,一队卫兵冲了出来,挡在两人前面。
      “阿迪本,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吧!”卓比克说得很平静,但他的双眼已经如实地反映了他的怒意。
      阿迪本显然没有想到卓比克会在这时出头,愣了一下,讷讷的说:“好吧,今天就暂时放过你们。”说完,就在吱吱喳喳的人声中走了。
      卓比克回头,正想看看柳娟的伤势,却看见她把那个老翁扶了起来,向别人要了一点水,替他洗好伤口,又用手帕轻轻地替他包扎好。这一切,她都静静地做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周围的人也没有说话。末了,她替老翁拍掉身上的灰尘,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既不问他的痛不痛,也不对旁人的议论作任何表示。
      拉尔站在人群中,看见了这一切,不觉莞尔:即使柳娟再怎么假装冷漠,也掩盖不住她那善良的内心,她的冷漠只是为了和别人保持距离的道具。但随后他又担心了起来:现在虽然知道了柳娟平安无事,但她似乎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如何救出她,就成了一个难题。好在拉尔混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于是偷偷地尾随柳娟一行人,直到亲眼看见他们走进了将军府。现在,他已经知道柳娟在哪儿了,下一步就是计划如何救她。
      回到将军府,卓比克看着侍女为柳娟包扎,忽然说:“你去救他,值得吗?”
      柳娟抬起头,反问道:“有什么不值得的吗?”
      “你教养很好,必定出身不错,为了救一个下等人而受伤,值得吗?”
      “下等人?人是可以分为几等的吗?‘人’只有一种,我们都一样。”对于卓比克的论调,柳娟并不感到奇怪,越是落后的社会,等级观念越是根深蒂固,但是,她还是想尽力让卓比克了解她的想法——即使他不能接受。
      卓比克傲然道:“我们的血液是不同的。高贵的血液使我们与众不同。”
      “血液?我们的血液有什么不同吗?都是同样的红色!”柳娟站起来,伸出手臂道。那手臂上的伤口因为这忽然的动作,又开始流血了,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到地上,绽开一朵朵红花。
      卓比克爆发出一阵笑声:“总之,我们是不同的。” 他根本就不了解柳娟的观点,更别说接受了。
      柳娟沉默了,“平等”的观念已经对她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所以现在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改变他的想法。
      米诺裘的另一处豪宅 ——也就是阿迪本的住处,一间密室中。
      “什么?没有?”阿迪本狠狠地把佩剑摔在地上,大叫道,“不可能!怎么会没有的!你看清楚了没有?”
      跪在下面的那个人道:“属下确实看清楚了,的确没有那只狮子。”
      阿迪本沉吟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可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卓比克这次就死定了!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夜,已经很深了,柳娟还是坐在院子里。今晚的月色很美,虽然不是满月。夜风吹得人连皮肤也是冰凉一片——如同今晚的夜色一般。柳娟最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让人打从心底里觉得冰凉的感觉。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会觉得分外地孤独。
      柳娟轻轻地用手拨动着池塘中的水,搅碎了映在水中的银月,她又吹起了口哨。在漆黑的庭院中回荡的哨声,和隐约的回声混合在一起,更多了一分寂寞。
      在这个不眠之夜,有三个人听见了这哨声,不,确切来说,是两个人和一只鸟。
      利布坎将军在房里反复地擦着他的剑,仿佛想把这声音的魔力从他心里抹去,人到中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伤感吧。卓比克则坐在窗口,看着那只有数点繁星闪烁着的星空,那深色的瞳眸,好像要吸进整个世界。一只小小的、纯白的夜莺顺着乐声飞了过来。它飞进了柳娟的窗子,拍拍翅膀,停在了柳娟的肩头,侧着它的小脑袋,摩挲着柳娟的脸颊,用小嘴梳理着柳娟那被夜风吹乱的鬓发。
      “是你!你怎么来了?”柳娟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惊喜。她让小鸟停在她的左手,用指尖轻轻拨动着它的娇小翅膀,道:“你就是用它飞过了沙漠的吗?”这是一只和刚出生的小鸡差不多大的夜莺,那么的娇弱,很难想象它是怎么飞越过烈日炎炎的沙漠。不可思议的是,它居然在眨了几下眼睛之后,点了点头。它飞下地来,在地上轻巧地蹦着,有时来个转身,就像在跳舞一样——它是在为柳娟跳舞啊!
      柳娟笑了,在这样的夜里,至少她不是孤单一人。
      * * *
      柳娟到米诺裘的第五天。
      卓比克一大早就来找柳娟,对她说,他要教她骑马,而且要她参加十五天后举行的狩猎,柳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因为那晚她和拉尔被骑兵追逐时,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累赘。认识到这一点时,她的自尊受伤了,她讨厌为别人添麻烦的人,即使那人是自己也一样。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再发生,她必须学会骑马。
      这是一匹棕色的小马,从它的体型来看,应该还没有成年,但它似乎已经习惯于背着马鞍,连步伐也是战马特有的对步。看来,它已经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好了,第一步是上马。我来示范一下。”卓比克对柳娟说。他左手抓住缰绳,左脚踏上马镫,右手按在马鞍上,而后左脚微微一蹬,右手轻轻一按,身体就离地了,右腿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之后,他就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了。“看清楚了吗,你来一次。”
      不管怎么看,柳娟都不是一个有运动神经的人,在某些方面,她的运动神经发达度可说远远低于平均值。虽然在柳娟面前的只是一匹矮个子小马驹,但要她爬上马背还是有难度的。然而,她最后还是爬了上去——这真的是“爬上去”的,是手脚并用、连拉带扯地爬上去的。其间还有一个驯马师替她看好受惊的马。最后,当她坐上去是,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身上还平添了不少淤青(因为她不止一次从马上栽下来)。
      卓比克早就把头别向一边,不去看柳娟了,换句话说,柳娟的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和她平时沉着稳重、矜持文静的形象实在不符。他实在很怀疑利布坎将军说的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马也不会骑的小女孩,真的会有资格和我站在一起吗?“喂,你放开马脖子,坐直啊!”驯马师又在叫了,卓比克现在只觉得全身无力。
      是夜,柳娟和衣躺在床上揉着淤青的地方,想道:“不知道那只鸟今天会不会来?”自从再次见到那只鸟以后,她每晚都会这么想。
      一条黑影在夜晚的街道上无声地快步跑着,巧妙地利用了周围建筑物的阴影,以及士兵换岗的时间差,奔到了将军府的一堵矮墙下,左右看了看,用掌握得很好的力度扔出了一只钩子,使它钩住了墙壁内侧,而没有发出声音。随后,那黑影就“噌、噌、噌”地爬上了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拉尔。他已经事先找了一套将军府的佣人衣服,所以不用害怕给别人看到,只管光明正大地走就是了——只要不给对方看清他的脸。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希望能找到柳娟。可是话说回来,这三更半夜的,人家早就睡了,难道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去找?
      正当拉尔不知从哪里开始找起的时候,一只夜莺飞了过来,在他面前扑着翅膀。拉尔马上就认出来了,这是在沙漠中的那一晚看到的,和柳娟在一起的那只鸟。“要我跟着你走吗?”他问道。小鸟起劲地拍着翅膀。拉尔认为,这就是“是的”意思,于是就跟着它走了,反正他也没有任何头绪。
      这时,如果有人经过,必定会看到这样一幅奇异的景象:一个男仆跟在一只小鸟的后面走着,一旦两个“人”拉开了距离,那只鸟就会停下来等那个男仆。
      白色的小鸟从柳娟的窗口飞了进去,而这时柳娟已经伏在窗台上睡着了。它啄着柳娟的手指,把她给弄醒了。“你来了啊!”柳娟说着,把手指伸给它,让它停在上面。
      这时,拉尔正好走到窗前,循声看去,正好和抬起头的柳娟目光相接,他们彼此都愣住了,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再相遇。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对望着,目光交汇的时间也许只有一刹那,但他们已无法分辨那到底是刹那还是永远。
      柳娟首先恢复常态,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拉尔微笑道:“我来接你啊!我们都很担心你呢!”
      柳娟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说道:“担心我?”拉尔总觉得这笑声有点奇怪,好像是一种悲哀的自嘲。
      “怎么了,你不欢迎我进去坐坐么?”拉尔一边爬上窗台,一边把右手伸给柳娟,温柔地微笑着道。
      这一幕,让柳娟想起很久以前好像也有人这样把手伸给她,她接受了那只手,但结果却是无情的遗弃。抱有希望,然后彻底绝望,那样的痛,真的不想再次承受!——但是,冰冷得让心彻底冻结的空气,空旷得让让人失去一切追求的空间……同样让人无法忍受!是接受后再次被背叛,还是……她看着拉尔的眼睛,在这里,她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不会的,他不会那样做,因为我们寻求着同样的事物。”她伸出了她的手,把他拉进了那个属于她的空间。两只手接触时,她感到了他的温暖,那不是像卓比克一样的炽热感觉,而是很平和,让人觉得很安心的感觉。
      “看来你的处境还不算坏嘛!”拉尔进去后,环视了一下四周,道。
      “因为卓比克说,他对我很有兴趣。”柳娟淡淡地说,她对此并不感兴趣。
      拉尔微微一呆,随后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天亮前士兵会再换一次班,我们就趁那时走,你收拾一下东西吧!”
      柳娟道:“不,不行。”
      “什么?”拉尔疑惑地看着她说,“为什么?你不想离开吗?”
      “不,”柳娟微笑着说,“既然你来接我,我就决定跟你走。但是你有自信带着我躲开所有的岗哨,并从卓比克的追兵中逃走吗?”柳娟在无意识中,用了“卓比克的追兵”这个词,她的本能告诉她,卓比克才是这儿的实权者。
      拉尔沉默了,他确实不太有信心,更何况没有通行证是无法进出内城的,但是,要救出柳娟就没有别的办法。
      柳娟接着说:“九天以后,卓比克会带我去参加狩猎,你只要混在随行的士兵里见机行事就行了。”
      拉尔眼睛一亮:“狩猎?真是个绝佳的机会!”没错,在追逐猎物的混乱中,是很容易把柳娟带走的;更何况,猎场是在城外。
      天亮了,拉尔也走了,卓比克派人传话来说,他这几天有事,不能来教她骑马了,要她自己去马棚找驯马师学。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柳娟骑马的惨状呢?

      注解:
      1 在重视家族关系的艾利安-比亚,通常是不允许晚辈直呼长辈姓名的。 ——译注

      2 书:当时艾利安-比亚用于制作书的“纸”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经过特殊加工,使之柔韧、易于保存的树叶“玛瑟根”。这种树叶原本有三四只手掌般大,在使用前往往切割为大小固定的长方形。虽然玛瑟根容易发霉、遭虫蛀,但由于价格便宜,所以是平民的首选(杨莹的日记用的就是这个)。另一种是经过浆制的各色布匹、丝绢。它们虽然价格昂贵,但容易书写、便于保存,所以为贵族所喜爱,一些珍贵的资料、文献也使用它。我们现在使用的纸是由柳娟从二度干涉世界引进,并在二十一年战争中推广的。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4 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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