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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剧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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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剧变
深沉的夜,似乎连星星都睡着了,只有少数几颗星还勉强打得起精神。甘弗肯村村口的空地上,传来了“喝”“哈”的声音,在朦胧的星光下,两条人影相互挥剑拼杀着。
“不错嘛!短短一个月就进步到这种程度!”一条人影一边向旁边跃开,一边用褒奖的口吻说道,是村中的剑士波塔·梅的声音。
“哪里,你的剑术比我好太多了!”另一条人影也跃开,出声回答。是邹健的声音。
波塔·梅在邹健身边坐下,问道:“你原来怎么没有学过剑术?”
“我们的国家已经有了长久的和平,剑术、武器等早已是军队的专属物了。像我们这样的平民,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不过,这些在这儿是必要的吧?我是大家中最强壮的,自然应该保护其他人。”邹健也坐下,道。
“没有战争的国家吗?真是让人向往。”波塔·梅边把剑收回鞘中边说。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邹健忽然说。
风声中果然夹杂着些许奇怪的声音,波塔·梅忽然警觉了起来,伏在地上听了一会儿,叫道:“快!通知大家,有骑兵!”
灯光下,毕歇达听完拉尔的叙述,马上下令:“派四个骑兵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侦察。其余人马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几乎同时,四骑向着四个方向绝尘而去。
这时杨莹正在灯下用炭粉加上水做的墨水来写日记 。今晚的事,也写在了杨莹的日记里,下面是从中摘录下来的一段话:
午夜时分,忽然有人推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舒芭珊。“怎么啦,三更半夜的。”我说。
“快!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她简短地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虽然舒芭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但是我马上就察觉到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我没有多问,只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起来,然后开始理东西。
那些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村民们,现在的动作竟然是那么迅速且有条不紊,好像经过了几百、几千次的练习了。我们在升高中时经过了军训,也做过这种练习,但是现在却完全比不上他们。
我只带了食物、水、随身衣物等最需要的东西,但是我注意到舒芭珊带了不少绷带和药物。“究竟有必要带这些东西吗?”我想,“沙漠里难道有很多猛兽吗?”
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几乎所有的村民。
很快地,从四个方向回来了四个人。其中向西去的人带回了一条狼的干尸,它的脖子上捆着一条白色的缎带,喉咙已经被撕裂;向南去的人则报告说,南方有敌军,打着利布埃将军的旗号,虽是骑兵,可速度较慢。
于是决定向北,所有人都上马,像我们不会骑马的则两人共骑。而那条被撕裂,血液被吸干的狼,则被别人忘在了一旁——不,没有被忘记,一只手缓缓地从它身上解下了那条缎带,握着,然后消失了。
最后离开的是柳娟、拉尔和另外五个年轻人。柳娟和拉尔共乘一骑。也许是因为两人共骑的关系吧?马儿跑得好像不太快,后面的先头部队已经追上来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盔甲的擦撞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远远望去,至少有数千人之众。
“快啊!”拉尔狠狠地挥着马鞭。但是,不管怎样鞭马也没有用,马已经无法更快了,它剧烈地喘着气,鼻翼不停地抖动着,这样下去,它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柳娟心想:“只不过是一数百人的沙漠村落而已,有必要出动这么多的正规部队吗?这个村子肯定有秘密,这同时也许是他们之所以监视我们的理由。不过,究竟是什么秘密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对方更加逼近了,甚至可以看到人的脸,中间那个看起来像队长的,并没有穿铠甲,只是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袍,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气魄非凡。
“不管村民是因为什么理由而监视我们,他们救了我们是事实,所以,现在是作出回报的时候了。”一旦决定,柳娟就马上付诸行动。她猛然托起拉尔抓着马缰的手,一个翻身,滚下马背,同时扔出随身带着的行李,重重地打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嘶叫,向前狂奔而出,而她则拍拍身上的泥土,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把散乱的头发理好,然后伸开双臂,挡在了黑压压的骑兵面前。
拉尔在马上当然看到了一切,但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阻止负痛狂奔的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娟被骑兵所包围。
“好个有勇气的女孩!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可以阻止我这些军队吗?”带头的人说话了。他是卓比克,米诺裘的利布坎将军的独子。
“当然不能,但问题并不在这儿,您需要的只是可以让您交差的人吧?——没有特定的目标,谁都可以。既然如此,那么就带我走好了。”柳娟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微笑着。那是外交家的微笑,既是礼节性的,又是自信的。
近看的话,卓比克更加显得俊美,金色长发,宽广的额头,火焰般燃烧着的红色双眸,高高的鼻梁,坚毅的双唇,敏捷的动作,无一不充满自信,有一种强烈的气势。他浑身都散发着领袖魅力,以及一种绝对的存在感,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柳娟一看到他就这么认为,没有任何证据,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有对方那像要燃烧般的眼神。
卓比克爆发出一阵豪迈的笑,笑声停下来之后,他盯着柳娟的双眼说:“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柳娟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仍然笑着,答道:“在这说不太方便吧?您认为呢?”她甚至没有忘记在句子里加上有她特色敬语。
卓比克愣了一下,似乎是被柳娟所提醒,又似乎是惊奇她没有被自己的气势所压倒,随后说道:“你跟我来。”说着,跃下了马背,走出三十多步之后,停了下来,说道:“这儿总可以了吧?”
柳娟微微低下头,拢在耳后的头发马上滑了下来,挡住了大半个脸(外交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对方摸透你的心思,把脸遮住就是一种很好的方法),说道:“首先,您的军队动作整齐,训练有素,我认为您是个很有才华的将领,但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让军队穿那种在沙漠中行动不便的铁甲,在接近村落时又故意放慢脚步,大张旗鼓;而当大多数人都逃脱后,您又对落在最后的我们紧追不舍呢?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只有一个可能——即使它看起来近乎荒谬:您并不想剿灭甘弗肯村,但因为无法违抗命令,所以抓需要几个交差的人。所以,我自愿来了。”
“如果你猜错了呢?”卓比克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柳娟的分析完全正确。
“这当然也有可能,不过,这个赌注下得很值。”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卓比克说:“好吧,那我就带你走,放过他们。”
黑色的夜幕中,长长的发丝后,柳娟无声地笑了。
就这样,柳娟被带走了,前往南方的米诺裘城。
天上的群星注视着这一切,它们成为了这两个将改变艾利安-比亚的历史的人初次对话的见证者,那些骑兵也一样。许多年以后,他们中一些有幸成为“二十一年战争”幸存者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在此后数百年的时光中,有人悲叹他们的相遇,也有人赞美,但勿庸质疑的是,这是一切巨变的开始,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
* * *
北方。
甘弗肯村的村民们,经过大半夜的狂奔,到达了一个名叫耶布斯丁的绿洲,停下来休息。不一会儿,烟尘中出现几条人影,拉尔他们也到了。
“柳娟呢?”汤老师和邹健几乎同时问道。
“对不起……”拉尔从已经气喘吁吁的马的背上下来。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在一瞬间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毕歇达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拉尔看起来是那么地沮丧、懊恼,和平时处乱不惊大不一样。如果用颜色来形容儿子的话,应该是纯净、睿智、坚定的白色,而现在几乎可以用“灰暗”来形容。“这真的是被称为‘微笑杀神’的拉尔吗?”他想。以前,即使被大军围攻,拉尔仍然毫无惧色,带着温柔的微笑,毫不留情的挥剑、溅血,从没有这种表情。
“你跟我来一下。”毕歇达声音不大,却有十二分的关切。拉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留下了那些有许多问题要问的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毕歇达问。
“我们被骑兵追赶,就快被追上时,她自己跳下马,挡在了骑兵面前。”拉尔答道。
“后来骑兵退了吗?”毕歇达追问道。
“也许吧,总之他们没有追上来。”
“是吗?”毕歇达沉吟道。
“爸,她不会是间谍的!他们不是那种人!”拉尔本能地相信柳娟。
“我不是说她可疑,我只是觉得此事有点蹊跷。”毕歇达双手抱在胸前,来回踱着步。
“我想去救他!”拉尔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双眼。
毕歇达沉吟了一会儿,知道阻止不了,就点头同意了:“不过,你先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否则,身体会受不了长途的沙漠旅行的。我们今晚要去鲁那英·皮利 ,到时候一起走好了。”他拍拍拉尔的肩膀,示意他别作异议。
拉尔走了回去,坐在树阴底下。刚一坐定,汤老师他们就围了上来,“柳娟呢?怎么没见她?”“柳娟没事吧?”刚刚在他们心里还有那么多的话语,可是要说出口时,却都变成了相似的话。
“她暂时应该没事,我休息一下,明天就动身去找她。”拉尔故意没用“救”字,说得好像他们只是走散一样。
“明天去?来得及吗?”陈静叫道。汤老师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只好把下面的话咽回去。老师们已经猜到发生了不好的事了。
“应该来得及,只要她不乱跑的话。”这倒是实情,只要柳娟不乱跑的话,循着大队人马的痕迹,总可以找到她;再不然的话,干脆到利布坎将军的驻地米诺裘就可以了。
“我也和你一起去!”邹健说,“我也有责任保护我的同学!”
“责任感强是好事,不过,这里的同伴也需要你的保护啊!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即使多一个战力也是好的。”拉尔温和地说,只是少了平时的笑容。
“半夜被人追杀,连现在也‘很危险’?看来这个村子有蹊跷。” 罗老师想,他也开始有点怀疑了,“不过,现在的状况也许保持沉默比较好。”于是众人还要问拉尔时,他制止道:“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他也很累了。”毕竟他们已经在毕歇达的掌握之中,还是小心为妙。
拉尔也确实累了,不一会儿,他就靠着树干睡着了。毕歇达过来时,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摇摇头,叹道:“一个优秀的战士,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警觉的啊!”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儿子盖了一件衣服。
“柳娟也真是的,干嘛要那样做呢?”沈翔听了毕歇达介绍的简况后,说。
“因为当时情况下,没有更好的选择,要么大家被抓,要么牺牲自己。”罗老师说道,“柳娟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什么,以及应该怎样去达成它,她也知道怎样才会不给人添麻烦。不必担心,她如果没有回来的把握,是不会去的。”也许因为是数学老师,所以罗老师的分析能力一向甚优,因为他不会像汤老师一样,被一些外在的东西,还有那些“常识”所迷惑。
“希望如此。不过,我还是很担心。”汤老师说。
“没事的,在沙漠里时,也是她救了我们的。等她回来时,我们应该把她抬起来,三呼‘万岁’。”沈翔的笑话一向很冷,甚至称不上是“笑话”,但在这种时候也能勉强提一提大家的信心。
陈静沉默了,虽然她刚刚是真的在为柳娟担心,但她真的无法容忍自己以外的人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
* * *
这时,卓比克的骑兵正在短暂的休息中。
怎么处理柳娟——这成为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本来,战俘只要用绳子绑着,跟在马后跑就可以了,但柳娟看起来肤色苍白,弱不禁风,大概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另外,卓比克也对她很感兴趣,不想虐待她。但是,柳娟不会骑马,也没有多余的帐篷给她住。最后,卓比克终于决定,让她和自己共乘一骑,共住一个帐篷。因为只有卓比克没有穿铠甲,坐骑的负担最轻,同时他也是一个好骑手;何况他的帐篷只有他一个人住,大得很。
在太阳升起来,气温开始上升后,大家就开始宿营了,毕竟,大白天在沙漠里走热得很。帐篷搭得很好,密不透风,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刺眼的阳光,现在,只有中间那堆似烧未烧的木炭是最重要的光源。
卓比克躺在帐篷一头的毯子上,左手支着丝制的、缀有流苏的枕头看着柳娟。那金红色的毯子所反射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更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我很奇怪,当决定我们共住一间时,你居然没有反对,”他目光扫了一下四周,“你不介意和我独处一室?”虽然艾利安-比亚的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但和敌方的男性共处一室还是不太妙。
“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柳娟淡然答道。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根本不想做一些无谓的反抗来浪费精力。
“哦,你很明智嘛!”经过一天的相处,卓比克似乎已经有一点了解柳娟了。“过来!”他伸出右手。
无疑,现在这种情况,许多女性都会本能地感到危险,但是柳娟无言地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的慌乱。她并不知道走过去会怎么样,但是,仅仅因为“不知道会怎么样”,就可以拒绝做某事了吗?有时候只有做了,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有时是好的,有时是坏的,但不管是好是坏,她都无力抗拒。
三四步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很久。
柳娟伸出左手,回应了那只伸向她的手。“很好。”卓比克抓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冰冷的手。 “难怪她这么冷静,理智得近乎无情,原来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没有一滴温热的血。”在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时,卓比克这么想道。他抓紧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说:“我并不想用绳子来绑住你,但是我劝你别想逃跑。”
“我也没有蠢到没有粮食和水,也不认识路就在沙漠中乱跑。”柳娟坐在了卓比克的旁边。
“哦?你不是米瑞斯人 ?”卓比克坐了起来。
“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舍身救他们?”
“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舍身:一是为了信念,一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柳娟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那你是属于哪一种?——算了,问这个你也不会回答。”卓比克说着就躺了下来,“我要睡了,你也睡吧,否则明天就没有体力赶路了。”他仍然抓住柳娟的手不放。
柳娟听着外面的马嘶声和盔甲的摩擦声,心想:“小小的一个甘弗肯村,需要出动这种规模的正规军吗?”在沉思中,她也睡着了。
拉尔现在正在柳娟他们身后近30姆舍英的地方跋涉着。太阳逐渐升高,他明白,如果不休息的话,无论是他还是马,都会支持不住,沙漠就是这么残酷。尽管拉尔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马上飞过去,但也只能暂时宿下来。他带了足够一人一马饮用四天的水,而走出这片沙漠的时间是三天,也就是说,他途中只能耽搁一天。
在昏暗的帐篷中,拉尔仰天躺着,又想起了过去的事。
* * *
那天出去打猎时,第一次看到了柳娟。那时,她全身是血,却仍然挣扎着向前。当他看到她的眼睛时,他被深深得震撼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就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个人所能有的全部执著。然而,再次相见时,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光辉,而是像夜空一样深沉,看不出一丝感情。那天午后,他和柳娟他们七个人坐在树下聊天,大家都谈得很开心,但只有柳娟一个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笑一笑,好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她对人总是彬彬有礼,但是却总让人感觉到那不可逾越的距离。
“柳娟,我们村子怎么样?”他之所以加上她的名字,是因为他知道,不加的话,她一定不会回答。
“很好。”
“生活上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
“没有。”
……
“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吗?”
“叫什么?”柳娟的答话虽然顺着对方的意思,可是没有丝毫的热情,这让拉尔开始怀疑当初在沙漠中遇到的,究竟是不是她了。
当晚,拉尔一直在想这件事,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穿上衣服出去走走。他也没有忘记他的责任,临走前,向对面的窗户看了一眼,一片漆黑,柳娟想必睡着了吧?接近这七个外来人,监视他们,并确定他们的身份,是他的工作。但现在,“任务”的味道已经变淡了,不是因为他不能持之以恒,而是他确信这几个人没有恶意。
拉尔信步走向村口,一阵口哨声随风飘过来,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如此寂静的夜里,银色的月光下,轻轻的风声中,这声音是那么的寂寞,充满了哀怨。它像银色月光的碎片一样闪烁动人,像空气中微幽的花香一样虚无缥缈;激烈的地方,像是内心悲恸的呐喊,轻柔的地方,像是溪水温柔的呢喃,高亢的地方,像是水晶破裂的脆响,低沉的地方,则和风声不分彼此,听起来竟像是低低的哭泣声。
拉尔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这如同水流一般漫进他心里的声音,寻找着这声音的主人。
他找到了,是柳娟,在村口的大石上。她一个人坐着,对着无尽的沙漠。他悄悄地走到她旁边,看见她那疲惫的表情,还有那深沉的双眸。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而感到疲惫,是因为艰苦的劳作,还是频繁的、不得不参与的人际交往?——又或者是生命本身?
仿佛是被她吸引一般,一只月白色的夜莺绕着她飞来飞去。这是一只在沙漠中很罕见的鸟,拉尔从没有在这儿见到这么洁白、这么娇小的夜莺。
柳娟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只鸟的存在,但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因为它一个劲地绕着她飞,好像有意要引起她的注意。柳娟笑了,充满温情地笑了。一秒钟以前,拉尔根本无法想象她会有这样的笑容。她用母亲一样慈爱的眼光看着那只像蜂鸟一样起劲地拍打着翅膀的小鸟,慢慢地伸出了左手,让小鸟停在了上面。它看起来很高兴,用那小小的喙仔细地理了理羽毛,把小小的脑袋向左偏一偏,再向右偏一偏,仿佛爱美的女孩在照镜子一般,然后用那种可爱的表情(如果鸟类也有表情的话)看着柳娟。柳娟轻轻地笑了,像任何同龄的女孩一样。小鸟更起劲了,它开始跳了起来——与其说是跳,不如说是蹦,它沿着柳娟的手臂一点点地向前蹦。
“好有意思的情景!”拉尔在心里说道。
柳娟笑得更灿烂了,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小鸟的喙,它的头向右偏着,左眼闭了起来,好像人类的小孩在撒娇一样。它还伸出小小的翅膀,轻轻地摩擦着柳娟的脸颊,仿佛在为她擦去那看不见的泪珠。她愣住了,但随后又笑了,道:“你为什么听得懂我的心?”她小心地用双手捧着那只小小的鸟儿,用脸颊轻轻地摩擦着它柔软的羽毛。
拉尔悄悄地走了,他觉得他现在不该去打搅柳娟,真的不该。但是,在他再次躺在床上时,他的耳边还是响着那口哨声——就像现在一样。尽管他明知周围十几姆舍英的范围内渺无人迹,但耳边似乎还是能听到那晚的口哨声:如此的寂寞,却在不经意间,触及了他内心的某处。
拉尔闭上眼睛,他知道,她那礼貌的举止背后的冷漠,和他那温和的微笑背后的冷漠并无两样。他从小就很懂事,不会为自己的一些小事去麻烦父母,在母亲亡故后,他就担起辅佐父亲的重任,把关怀平分给所有的村民,却从不觉得有任何人是特别的。在战场上,即使一次次地挥剑溅血,他的内心依然毫无触动。他总是对所有人都微笑着,虽然他心中毫无感情。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以外的人存有一种亲近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