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ir Mysteries（赛博朋克）》也许福尔摩炮

14、十二

　　“你昨晚真就在萧如翎家里过夜了？”

　　问荆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辆城市越野，外壳看起来像云电载具公司三年前推出的那款七座容量的锐往，里头却是一套正儿八经从内燃机时代搬过来的驾驶系统。连换挡都需要手动操作的好处是杜绝了黑客远程操控的可能性，坏处则是驾驶员必须要做很多操作步骤。文君路上红绿灯不少，问荆必须不停地换挡加速减速，以至于萧然不方便因为他问无聊的八卦问题而揍他。

　　“为什么不呢？我们交换信息谈到很晚，她屋里有一张Kingsize的大床。”

　　“因为她是被你抛弃的前女友？”问荆说：“虽然我确实对你们复合乐见其成，但也不是让你急躁地刚再见就跟人同床共枕啊。”

　　“谢谢你的评论，不过关你屁事。”

　　“我只是想了一想，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一定把他踢下床去。或者干脆撕了他，如果我真正对自己诚实的话。”

　　萧然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那是因为你在共情萧如翎。我可是不告而别的渣女啊，我只想到这的确是有利于我的做法，于是就做咯。”

　　问荆轻轻地嗤了一声。

　　“喂，我们现在可负担不起更多的敌人。别对萧指挥官太坏，行吗？”

　　问荆不会明白，萧然就是喜欢招惹萧如翎违抗上司命令。只有在这种时候，萧如翎才更像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依附于权力金字塔上的西西弗斯。现在是难得的机会，因为视卓干扰了警局的指令——当然了，那些眼里只有权力和利益的高层对此事实上甘之如饴——所以萧如翎能说服自己阳奉阴违。如果不能好好利用这段时间，那么等到不可避免的别离来临时，萧然就什么都带不走了。

　　“还是那句话，关你屁事。”萧然用力向椅背上靠了靠，说：“再把你那位朋友说的话告诉我一遍，我还是不确定这一趟门出得到底靠不靠谱。”

　　问荆叹了一口气，再一次转述道：“截图上的司机看起来像是他认识的一位游民司机，阿瓦克尔，她经常在科博大厦的阿卡迪亚游戏厅消磨时间。”

　　“我记得游民司机们大多喜欢在科博大厦玩儿，对吧？”

　　“靠近仓储区，交通方便，娱乐项目丰富，会员费便宜，我也喜欢。”

　　萧然非常刻意地发出一声嗤笑。“靠近仓储区”意味着存货卸货的噪声昼夜不停；“交通方便”倒是没错，但全都是被载重货车压得凹凸不平的烂路；“娱乐项目丰富”，这也是真的，不过合法性就没那么多保障了；而这一切因素叠加起来，会员费怎么可能昂贵得起来呢？

　　不过，为了对得起问荆在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讽刺上花费的脑细胞，萧然顺着说了下去：“哇，这么好的地方呀，那它怎么没有火起来？”

　　“你都没有去过，它怎么火得起来？”问荆露齿一笑，开始胡编乱造：“普遍接受的说法是因为网速太慢。游民们不是很在乎网速，毕竟跑在路上的时候，十几个小时没有网都是常事；普通市民可忍不了这个。不过我觉得，真正的原因是游民们一上头就打架，把别人都吓跑了。”

　　“嘿，不要先入为主，我有科博大厦的会员卡。只不过我要想接城里的活儿，就得跟着你们这些城里人混啊。”

　　“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消遣我们很有趣？”

　　萧然得意地一笑，“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吧。”

　　科博大厦的产权所有人是原先克兰游民家族的领袖傅坚。这位从临港叛逃的前前公司安保员工非常有预见性地判断，尽管游民的心永远在路上，但在城市短期驻足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强大，也不可谓无利可图。于是他兑现了自己多年以来积攒的所有财富——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在见水市西边的大仓储区旁盘下一块便宜地皮，花费三年建起一座总共十二层的大厦。大厦里有娱乐区也有居住区，非常适合来仓储区跑货的游民或者公司司机顺便住一住玩一玩。

　　要想拿到科博大厦的会员资格非常简单，只要在一楼售票处购买一张会员卡就行了。会员卡分为正式和临时两种，购买正式会员卡需要提供可以持续扣款的支付方式，临时会员卡会在十二小时后自动作废，一秒钟都不差。两种会员的通行权限大体上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临时会员没有资格向大厦借钱，也没有资格购买除钟点房之外的住宿套餐。

　　科博大厦的大部分会员都不愿意授权采集生体信息来获取电子权限——甚至他们下了很大工夫来避免自己的生体信息被随便读取复制，因此售票处机器的默认设置是吐出一张可以黏在常见表面上的实体会员卡。头一回来的问荆不清楚这些门道，盯着卡槽里吐出的卡片看了足足半分钟，才慢吞吞地把那一小条会员卡抽出来，黏到自己那件仿鹿皮变色夹克的前襟上。

　　“精神点儿，问荆，要不然别人就会把你当软柿子捏了。”萧然打趣道。虽然持有正式会员卡，但为了避免视卓可能的追踪，她也用现金买了一张临时会员卡，将它贴在左臂上。

　　“我只希望这种粘胶的残留物不要太多。这件衣服用的变色面料很敏感。”问荆皱着眉，手指刮了刮卡片的边缘。靠着基因改造赋予他的超强视力，他能看到，由于粘胶和变色面料产生的化学反应，沿着卡片的边缘，有一圈大约一百微米宽的显色故障。变色夹克的长处在于迅速地改变形象特征，而要是上边有一块永久的显色故障，那还能改变什么呢？

　　萧然向来觉得变色衣物形式大于实质。仅靠衣物能够改变的特征有限，而变色面料本身保质期也不长。不过，既然问荆觉得这玩意儿有用，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速战速决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入口处的安检门，非常顺利地没有引发任何警报，然后拾级而上，来到位于六楼的阿卡迪亚游戏厅。这地方看起来像是有人从世纪初切下的一块碎片，充满了俗气的霓虹彩灯和老式电子乐。投篮机、跳舞机，还有各式各样的游戏机琳琅满目，除了有几台机型看起来做过适配于赛博生化时代的改造外，其他都是正经的老爷机。吧台位于游戏厅的深处，那里灯光昏暗，除了能大略看清有三五条人影之外，很难辨别出什么细节。

　　游戏厅的招牌上蚀刻了科赫大厦的金帽子徽记，表明它是大厦自有财产，由大厦管理委员会负责运营。这块徽记意味着高比例的服务费抽成，守规矩的服务员工，专业全面的安保设计，以及很渺茫的投机暴富的可能。

　　喜欢在这种地方出没，说明那位名叫阿瓦克尔的游民司机是个行事稳健的低科技主义者。萧然知道自己能应付这样的人。

　　“我们不要一起过去。你先在旁边假装玩游戏，让我过去跟她接触。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萧然有些犹豫地停住了。她不确定在如今这敏感的情势下，怎样才是面对普通矛盾的最佳方式。打起来和谈判都有可能吸引太多探询目光，而问荆说不定已经受够了跑路这个选项。

　　“我就砸干扰弹，抓上你赶紧跑路。”问荆以为萧然这是在考他：“放心，我知道，不会上头的。”

　　倒也能将就。萧然点了点头，说：“好。你先进去吧，我过一会再来。”

　　问荆看了她一眼，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走进游戏厅。

　　接下来，就全倚仗自己的套话技巧了。萧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这副眼镜是她在寓居暗区的一位前视卓工程师那里定制的，他欠过她一个关乎大人情，所以在制作的时候毫无保留。按照萧然的要求，这副眼镜上集成了扫描分析器、红外探测器和无线网卡等硬件设备，由此以纯体外的方式实现类似于义眼搭配视界系统的效果，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不能做赛博生化改造的缺点。

　　不过，因为这副眼镜所采用的视线追踪并没有那么灵敏，使用的时候免不了令人眩晕，所以萧然平日里使用它的频率不高，只留给自己认为必须配备即时情报支持的时候。

　　今天正是一个用得上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