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君兮》树濑懒懒

2、贰

　　相无瑕要下嫁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有人唏嘘，有人叹气，有人则幸灾乐祸地上门看戏。
　　萧怀初在宫里听到的时候只微微感觉到似乎有些异样，但也没特别在意。因为在她看过的原著里，相无瑕在入朝为官前嫁的人也不过堪堪五品。
　　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待相无瑕却是真心。平日上朝下朝有什么事情都会与相无瑕说道，偶尔会得相无瑕几句醍醐灌顶的提点。
　　彼时书中的皇帝已经将女子考试推行至盛时，相无瑕的丈夫不忍相无瑕一身才华被埋没，于是极力劝说她去文考。
　　之后相无瑕发挥她的才能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最后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思及此，萧怀觉得大概不久就能看到相无瑕的未来步入正轨了。
　　而她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萧怀穿书的时候才十七，正是上课摸鱼看小说、下课疯狂抄笔记的年纪。刚穿过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萧怀还心怀大志，觉得自己是受到了命运的指引，来到这个世界是来拯救它的。
　　不过当她看清自己穿的是谁的时候就沉默了。
　　萧怀——书中的女主，从小女扮男装，一心扮猪吃老虎，搞死了哥哥，弄死了弟弟，十五岁就称了帝。称帝后便雷厉风行地推行了女子考试，花了大约五年的时间改变了朝中对女子的看法，而之后相无瑕的入朝为官，更是将萧国推上了空前繁荣。
　　作为一本大女主无CP文，这本书有剧情，也有爽点，每一步都能看出女主的老谋深算。
　　唯一的问题是，萧怀看不懂。
　　那些繁冗的体现女主计策高明的情节都被萧怀一扫而过了，于是当她真的作为书中的女主活下去的时候，她发现，别说改变世界了，能照着原著发展就不错了。
　　萧怀是胎穿，光是称帝，萧怀就足足晚了两年，之后推行女子考试更是推的非常艰难。到现在，五年过去，原本按书中写的，现在朝中应不再对女性有偏见。
　　然而事实上，如今的朝中仍是有不少官员并不看重自己的女儿，更不用说愿意让她上私塾学习，之后考取功名。
　　相无瑕更是偏离了原著的走向，原本按书中写的，相无瑕一出场就该是某五品官员的妻子，因才华过人，在文考中脱颖而出，然后被女主重用。
　　结果，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相无暇十五岁就跑到她面前晃，并且毫无后文野心勃勃的样子，一心只想当妃子。
　　若是现在的江山像书中描写的江山也便罢了，但现今的萧怀显然没有书中的女主那般厉害，她只能做到让未出阁的女子考试，让五品及以下官员的已出阁妻子考试，而后宫中的妃子，是不可干政的。
　　萧怀连着五年不断找借口将她送出宫，如今可算等到对方过了年龄无法再入宫终于要嫁人的时候。
　　她唤来李公公，仿佛随口一问般，“朕听说，相府的大小姐要嫁人了？”
　　李公公称是。
　　萧怀嘴角不太明显的笑意有些压不住，“可有打听到是谁家的公子？”
　　李公公神色犹豫。
　　萧怀敛了那点不明显的笑意，“说。”
　　李公公喏喏道：“奴才听说，相大小姐嫁的并非世家公子。”
　　萧怀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
　　李公公支支吾吾道：“奴才也是听人说，上次相大小姐回去以后，原本相国公做主给相大小姐许了门亲事的，结果相大小姐不愿，自己……给自己挑了个女婿……”
　　萧怀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那人官位几品？”
　　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那人尚未考取功名。”
　　萧怀差点眼前一黑。
　　想当初为了让已出阁的女子也能考取功名，她花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朝中众人允许嫁到五品及五品以上官位的夫人参加考试。
　　结果对方嫁的竟然不是书中的那位？
　　萧怀思索着，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时候相无瑕的丈夫还没考上吧？
　　为了以防万一，她问道，“相小姐可有说何日嫁娶？”
　　李公公低头道：“还未说明。”
　　萧怀让他去盯着，自己则收回了心思继续批改起奏折。
　　几日后，李公公步履匆匆地行至御书房，萧怀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奏折上一成不变的内容，目光又看到一本奏折上有人催她开枝散叶，眉头忍不住狠狠一拧。
　　不待她发脾气，李公公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幅模样，立刻忘了准备要说的事情，赶忙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萧怀没法与她说自己生不了孩子的事，只能收敛脾性，揉着脑袋问道：“有消息了？”
　　李公公见皇帝不说，也识趣地没有问下去，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禀告道：“有消息了。只是……”
　　李公公想起他听到的传言，一时额头冒汗。
　　萧怀强压下去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有话直说。”
　　李公公称是，而后说道：“奴才打听到，相大小姐要嫁的人，似乎是……城外的一个穷书生……”
　　萧怀将搁着脑袋的手放下来，“你仔细说说。”
　　“那书生来历不明，只听说是来上京赶考的，因为身无分文，进不了城，只能在城外待着……相大小姐也不知看中了他哪里，执意要与他成亲，听说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萧怀快速回忆了一遍原著的剧情，确定对相无瑕的丈夫除了五品官员以外没有别的描述后，纠着眉头不知作何感想。
　　李公公见皇帝沉思的模样，也不敢轻易打扰，只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
　　萧怀深吸一口气，不太敢赌，“丞相嫁女，朕这个皇帝，也该过去贺喜吧？”
　　李公公低头应声。
　　萧怀这一个月将催她开枝散叶的奏折全都打了回去，然后突降试图低调嫁女的丞相府里，彼时天光尚未破晓，相无瑕也未上轿。本是秉着低调，相国公只在侧门张贴了几张“囍”字以示家中有女出嫁，而正门口一如往常，甚至正门紧闭，一副生怕有客上门的样子。
　　萧怀这次出来也没表现得太高调，她从轿中伸出一只手，见丞相门口的样子，抬手制止了手下人准备让人通报，转而让轿夫将轿子抬到侧门。
　　侧门只有几个轿夫和几个丫鬟，见到陛下亲临，顿时吓得扑通跪了一地。
　　萧怀让人拉开了轿帘，自己则坐在轿中未动，也没抬手让人起来。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此处的平静，相无瑕头上戴着红盖头，被一个亲近的丫鬟扶着往侧门走，这丫鬟没见过皇帝，看到侧门口跪了一片的人，也下意识地跪下了。
　　相无瑕只觉胳膊上扶着她的力道消失了，她出声道：“怎么了？”
　　萧怀让手下人屏退众人，而后才出声，“朕当初在御花园说的，不知你还记得多少。”
　　相无瑕藏在盖头下的嘴角不经意地一勾，“陛下说的，臣女自是一句都未敢忘。”
　　萧怀看着她，实在不懂她在想什么，“朕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是因为心悦才嫁的？”
　　相无瑕再次勾唇，“这问题很重要吗？”
　　萧怀定定地望着她，“若你是真的心悦，朕便赐你一个恩典，定不会让你委屈；倘若你有苦衷，你说与朕，朕自会还你公道。”
　　相无瑕低低地笑了一声，“陛下。”感觉到皇帝的视线，相无暇接着说道，“对臣女而言，若非嫁到天家，那么世间千万人，嫁与谁又有何区别呢？”
　　萧怀觉得她糊涂，“你真以为后宫是什么好地方，古往今来，多少人避之不及，只有你，上赶着往囚笼里跑。”
　　相无瑕应道：“若是心悦之人，安于一隅也是自由；若非心悦之人，天下之大，也是枷锁。”
　　萧怀心中的不安果然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