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灰姑娘]琵琶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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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
娘亲，很冷。
脸上沾着还温热的血，可一旁的身体早已冰凉。亲眼看着娘亲反抗那几个暴徒，自行解决姓名，看着一向爱干净的娘亲衣衫破碎，满脸血污的躺在地上。放下怀里的琵琶，用力将她拖到一旁的湖边，撩起水冲刷着她的脸。
“娘，起来了，小衣给你打扮。”
“娘，你说要带小衣去找舅舅的……”
没有听到会话，混着血和水的手更加的肮脏，血不断，流进湖里。
“娘……娘……”
我慌了神，没有想到，娘亲真有一天会抛下自己。她常常说红颜薄命，可才十岁的我什么都不懂，知道真的有生命从身边溜走，我才知道，这命是娘亲的命。
埋了娘亲，抱着她毕生所爱的琵琶，我独自一人去寻舅舅。
娘亲曾说，不准弹琵琶，不准动它。
娘亲曾说，教我刺绣，给我准备嫁妆。
娘亲曾说，舅舅是这世上我们唯一的亲人，会对我好。
可是事实告诉我，不是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娘亲没有半点的相似。粗壮的腰肢，细小的眼睛，粗里粗气的声音，一双带着茧子的大手，带着不友好的目光看向我，像是要把我从头到脚看个透彻。舅妈，一个和舅舅很像的女人，满眼皆是不屑的神色，口中嘟囔着说着娘亲的坏话，而我，却无力反驳。表哥，一个大我五岁的顽童，一进门，身上便被他用石子砸出了伤痕。
听说，娘亲并没有成亲。他们都叫我，野种。
两年了，我不曾说过话，抱着娘亲留下的琵琶，在舅舅家坐着苦役。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所有的苦已成了家常便饭，已经十二了，可是身体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瘦弱的让人不敢去看。
“喂！快点过来。”
抱着娘亲的琵琶，顺从的出了柴房，走向大声叫嚷的舅妈。拼死拼活的从他们手中夺下的琵琶，怎能轻易放在一旁。舅舅、舅妈和表哥都在一旁坐着，奇怪的是还有一个胖女人，这是第一次，他们唤我出来见生人。那个胖女人上来捏了捏我，打量着，边和舅妈讨价还价。当我明白时，已经被舅妈用五两银子卖了。
跟着那个胖女人离开，我并没有太多的不安，因为我觉得，就算再苦，也比留在这里强，离开了这里，好歹还有天是自由的。
我开始尝试着说话。
辗转多次，辗转多人之手，我最终被人用五千两的高价买进了青楼。我并没有为自己的前途而担忧，只是觉得很好笑，要是舅妈知道我这么值钱，该是多么的气愤啊。
抱着琵琶，侍女将我带进了一个屋子。在我心中，这就如皇宫般亮丽，这里的一切摆设都是我未曾见到的。而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天仙似的姐姐。大家都亲切的称呼她，袁姑娘。
以后，我也知道了她悲惨的过往，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她是我的师傅，教我弹琵琶，娘亲生前千般叮嘱我不要碰的东西，可是，我还是动了。袁姑娘训练人并没有平时的那般可亲，这种酷刑接踵而至，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过我早已适应了这些，痛，也麻木了。袁姑娘告诉我，我，是这里乐坊的琴妓，卖艺不卖身。
四年后，我登台了。
蝶衣，这是我的新名字。还好，名字里仍旧有衣。这样，每当梦见娘亲时，还能听见她亲切的唤我，小衣。
四年间，我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出落的越发像娘亲了，红颜祸水，袁姑娘曾这么说过。不施粉黛的登上台去，静静的拨弄着弦，哀怨、欢快、悲壮的音调接踵而至。袁姑娘说，小衣，你会红的。我一直相信袁姑娘，但我，并不愿。因为，娘亲说，红颜薄命。
蝶衣，这个名字一夜间红透了整个京城。
一日，带着侍女出去游玩，却不料，在湖畔却碰见了他。那个恶劣的表哥。显然，他认出我了。
带着下流的笑，他向我走来，“哟，这不是小衣么，出落得这么水灵了，都快认不出了啊。”
“玉儿，我们走。”我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别走吗！”他反而一把抓住了我，“这么久不见，就不知道和表哥我叙叙旧么，原来，你就是蝶衣啊。啧啧，真没想到。”
想要挣开他，却无力。这里人烟稀少，又有谁能够来就自己，单凭玉儿是逃不掉的。
夹着一阵风，一匹黑马奔来，捞起我就向着林中驰去。是，是谁？火热的气息隔着面纱印在自己的唇上，这个男人，是那么的霸道。并没有反感，这个吻。定睛细瞧他时，才发现，竟是他，那个在我第一次登台时默默看着自己的男人，不会忘了他，他的眼睛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尽管，见不到他的脸。
“蝶衣，别做了，跟我走吧。”
不知道他是谁，却已经这么熟稔了。“你会娶我么？会给我个名分么。”沉默。他一定不是一般人，又有谁能为了一个琴妓而付出太多。“那就送我回去，我只能在那。”
终究，他把我送回了楼里。
我没有说太多关于他的事，并让玉儿保密。可是，心，早已沦陷。
能让妈妈如此敬重的人定不是一般人，第一次出楼前去赴宴演出，到底，会见到谁。下了轿，进了屋，看着屋中男人的眼睛，竟和那个蒙面男人的眼睛出奇的相似。可是，这里的气味告诉自己，他不是他。
仍旧是弹着那些熟悉的曲子，手指仿佛长在弦上一般，灵活的让人惊叹。他愣愣的听着曲子，眼角泛出了湿意，这个男人，定有不寻常的经历。他，确实不一样。摘下手上的玉戒指套在我的手上，对我说：“有什么困难就拿着这个去找县令，我对他有恩，他会助你的。”
回了楼，静静看着手上的玉戒指，深深的陷进那两个人相似的眼中。一夜无眠。
平安无事的过了几日，那个男人又回来了，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房中，当他滚烫的唇印上来时，我慌张了，身为琴妓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客的，可是，他呢？他也不行么？我迷茫着，却不自觉的迎合他的节奏。
静。良久。
“这个戒指是谁给你的。”
“是一个，姓李的客人听完曲子赏给我的。”
看的出，他眼中满是犹豫，最后，留下衣衫不整的我，离去。
圣旨到了，要我进宫向皇上演奏，而且，一切要保密。
妈妈没有任何阻拦，她也无力阻拦。我便，随那人去了。
整整静了两天之后，皇上宣我觐见。抱着怀里的琵琶，心中细想，难道皇上宣我入宫只是因为我演奏琵琶的技术名动京城？不，我不信。抬头看看一旁的高墙，突然有一种，出不去的感觉。
这是，李公子！
送我玉戒指的那个人，竟然是皇上。而跪在一侧的人是……
我懵了，是他，那个夺走自己吻的人，是当朝太子。可笑啊，竟然是，父子……怪不得呢，他见到戒指时的神情。静静看着他，可是却没有半点回应的眼神。
欠身行了礼，皇上下旨，封我做香妃。我与他，都不能反抗。
这辈子，我是皇上的女人，是他父亲的女人。
贵妃的装束打扮在自己身上，还真是有些不适应。闲来无事可做，也只能弹弹琵琶。走向牡丹花丛，却意料之外的见到了他。
“见过殿下。”我欠身行礼。他连忙扶住我，反倒自己行礼：“见过娘娘。”我一怔，向后退了两步，逃开了他的手。我的爱，说不出，那他的爱呢？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女人，想想，都会选择待在父亲身边吧，何况，那个男人是皇上，那个女人是妃子。
我苦笑。这段爱，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相对无言，面对这样的他，我宁愿对自己说着，他不爱你。然后，把他忘掉，好好地做自己的妃子，看着他纳妃生子，看着他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做一番大事业。可惜，自己没有办法做他背后的女人，那就看着他吧。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
“我……”
“我……”
又是尴尬的住了口。
我忘不了他的吻，就算已经是别人的女人，可是我依旧贪恋着他的体温。其实，我并不是个好女人。娘亲说的红颜薄命没有出现在我身上，可是，这种命我宁愿不要。
侧了侧身，我们绕过对方，慢慢的挪着向另一方走去，只能是，相背。
今天，是他纳妃的日子。
看着那个小女人倚在他的怀里，我突然想说，不可以，这个男人是我的。可是，我不能，也不敢。为了他，也为了我。其实，我是个自私的女人。
夜晚，依偎在喝醉了的皇上的怀里，睁着眼想着，今夜的他，是不是，动心了？
时间过得很快，看着他成为人父，看着他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苦涩在心底荡漾，就算是把他放在心底，也还是无法盖住那腐烂的伤口。
他出征去了，去扫清大漠上的匈奴。他的妻儿定是送走了他，在家里天天等他回来，可是，我只能在这里默默的祈祷，默默的祝福。
半年后，我们等来了消息。但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尸骨无存，只有一件铠甲带了回来。看着皇上昏死过去，看着他的妻儿放声大哭，我又一次失去了说话的力量，眼前一片空白。他，死了……
在立衣冠冢的那一天，我去了。看着他的妻儿抱着那件依旧有他体温的铠甲不肯松手时，我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卑微，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哭的立场都没有。穿了一件素服，算是，送他最后一程吧。
留下一行哭天抢地的人，静静回了宫。
皇上另立了太子，而原太子的死也给了他太大的打击，卧病在床，时日也不多了。在他身旁给他喂饭喂药，已经成了我每天要做的事。我没有怨言，至少，这个男人是对自己好的。
手被抓住。
“小衣，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瑜，是我，硬生生的拆散了你们。”我的手一抖，其实，我都知道，可是，真的不想听见你这么说出来。“他是太子，他的根基不稳，他必须要找一个和他门当户对的姑娘，琴妓的身份，会害了他的前程的。咳，咳……”我顺了顺他的背，面上没有表情。“小衣，你，恨我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弥补，一直想给你最好的生活，因为，我真的不想，不像你伤心……可是，早知道瑜这么早就去了，我就，我就成全你们了……咳，咳咳！”
太医进来，看着咳嗽不止的皇上，急忙的诊断，却也只能宣布，皇上，驾崩了。
皇上的死，让我找到了理由……
仍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我出了屋，回房，换回了蝶衣的装扮，不是香妃的。仍旧是不施粉黛，瑜，你能等我么？现在的我已经谁也不欠了，我可以以小衣的身份去找你。
走到槐花树下，静静的弹着琵琶，是第一次见你时的曲子，从哀怨到欢快再到悲壮。“嘣！”弦断。手指渗出了血，瑜，你等我，等我以香妃的名义殉你父皇的情，然后，用小衣的灵魂，去追寻你。静静地，以一条素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嘴角含笑。
琵琶弦断，无人可续。
下辈子，只做你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灰姑娘]琵琶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