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番外·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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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冷彻骨髓的水。苏玉拼尽全力挣扎，双手却只能攀住虚无，寒冰似的液体从她的鼻腔、口间与双耳灌入，她的胸口如压巨石，呼吸不过来了。
早知道她应该拜托江虔之来帮忙提水的。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黑暗悄然而至。
从窒息中苏醒过来的苏玉，眼前的黑暗并未随之消散，她的四周除了黑暗一无所有。这是什么地方？她伸出双手往前探，小心翼翼迈开步子，可走酸了腿，她还是没走到黑暗的尽头。
虽然不觉得饿或者冷，可她太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地坐下，双手环膝，头埋在膝间，希望所有都只是一场梦。
“玉儿，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让苏玉从浑噩中猛然惊醒——她得救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四周还是空茫，但她还是惊喜地回答：“虔之哥！我醒了！我在这儿！”
“嗯，多谢虔之哥哥相救。”沙哑虚弱的声音在苏玉耳中如隔了一层纱。
这是她的声音，却不是她发出来的声音。她的回答比那句话的音调不知响亮了多少倍，可她的话无人回应，她的存在似乎全被这片黑暗吞噬了。
江虔之听不到她的声音，也不知道她被困在某处——他以为自己救下了她——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人很卑劣地冒用了她的身份。
苏玉疯狂向前奔跑，希望能跑到尽头，打破这个结界；又大声向外呼救，希望能传出些微讯息，让人知道真相。可她既没有找到黑暗边界，也没有传递出哪怕蚊子叫般的微声。
她只能听到那个冒牌货用着苏玉的名字在外交际游走，与街坊邻里打好关系，甚至还结识了淮城知县。过程中最大的助力是：她的爹爹去世了，苏玉成为了孤女。
冒牌货在灵堂前哀哀戚戚地哭，她在空茫里嚎啕大哭；冒牌货对着爹爹的令牌跪拜，她面朝黑暗重重顿首。
顶替者做的唯一一件苏玉也想做的事情，便是进京寻找杀害爹爹的真凶。若那人能为爹爹寻回公道，那她就原谅她，苏玉当时做了这样的决定。
她安静了一段时间，盘坐在墨色中仿若失去生命，实则她的五感还在试图捕捉外界的一切讯息。
江虔之成了武状元，顶替者因此在京城认识了更多权贵，她掏出刘伯临别前给她的三百两现银办起一家首饰铺，尽管品相不算极好，可凭着她的交际能力，铺子接待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当然，期间苏玉不是没有过躁动。因为江虔之好几次怀疑过顶替者的身份。可占据她身体的人同时还继承了她大部份记忆，纵然他对她性情的迥然大变再清楚不过，却始终找不到关键证据证明她不是苏玉。
渐渐苏玉又平静了。虽然和江虔之渐行渐远，她以后可能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可他都成了大将军了，想必过的不会差，说不定还能娶个公主，博个什么爵位呢。
过了不知多久，苏玉的执念只剩下为爹爹报仇这件事。顶替者在这件事上算不得上心，但毕竟还是在调查，江虔之也一直在追踪，苏玉以为很快自己就可以释然了。
“你要我想办法拉拢秦世子？”
某日苏玉听到那个人在质问疑似怿王的人，彼时她已经成功入伙怿王，成为他身侧最得力的智囊，也成功赢得他的亲睐和信任。
怿王答：“对，靖康侯是只老狐狸，四处逢源没有站队。曾经我试着拉拢，都无疾而终。不过他的势力不可小觑，倘若被其他人先拉拢过去，那我们定然会被占上风。”
那人沉吟片刻：“王爷以前用的什么法子？”
“借刀杀人。”怿王道，“但秦照水也够走运的，次次都被逃了。”
“你曾派人刺杀过秦照水——在淮城？”
“是，怎么了？”怿王语气迟疑。
“你的人杀了我爹！”
苏玉听到那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鼻头又忍不住一酸，眼里啪嗒啪嗒往外掉泪珠。她的仇家终于找到了，她爹大仇可以得报，她在这世间也就不剩遗憾了。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在怿王接下来放低姿态的软磨硬泡、苦苦求谅的攻势下，那人竟然轻而易举地决定释怀“过往的误会”，选择投入“眼前人”的怀抱。
这是误会吗？她的父亲被杀，用“误会”两字就可以轻描淡写掀过吗？
苏玉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逼疯了，她毫无目的地大喊大叫，双手撕扯自己的头发，朝着茫茫黑暗破口大骂。就算声音嘶哑，就算筋疲力尽，她依旧歇斯底里地想逃出无边牢笼。
“您好，我是小说系统20220101号，您的身体已被界外魂体苏雨借用，您因落井意外只剩一缕残魂留在体内，若苏雨出事，您的残魂也会随之消散。”
起初苏玉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但当那个僵硬的声音再复述一遍后，她试探着回问：“就不能让那个苏雨回到她自己的体内吗？”
“抱歉，不可以。再复述一遍：您的身体已被界外魂体苏雨借用，您因落井意外只剩一缕残魂留在体内，若苏雨出事，您的残魂也会随之消散。”
“我不同意自己的身体被她借用，她凭什么替我原谅杀父仇人？凭什么花光我爹的积蓄？凭什么冷淡我的朋友？凭什么她能在外面自在快活，我就只能被关在这鬼地方？”
“若您能释怀，便可以由此解脱，步入轮回。”
系统等了许久，没听到苏玉回答，想来她这是拒绝了，想了想又道：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向主机申请将您的残魂放入穿越后台，届时您可以像我的宿主苏雨一样魂穿到异世界，获得新生。”
苏玉坚定道：“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其他世界是其他世界。我只要现在，只要这个世界。”
“那我没有办法，您只能继续留在这个空间了。”
接着四周重新恢复死一般的寂静。苏玉心里丝毫不悔，她还在等，等江虔之最终找到怿王，为爹爹报仇。
“关于苏伯的事，我找到些线索，有个刺客脸上有印记，只要查出他身后是谁就行。”
江虔之没让她失望，可那个叫苏雨的人竟厚颜无耻让江虔之不要继续追查下去。苏玉气坏了，江虔之也疑惑不解，坚持要找到凶手。
“虔之哥哥，求你，求你别查了——玉儿已经失去父亲，孤身一人在京城求生，禁不起更多的风险和动荡，虔之哥哥——就让玉儿平平稳稳度过余生吧。”
终于江虔之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丢下一句“希望你还记得那是你爹，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便离开了。
苏雨哪里会后悔呢？那本就不是她爹。苏玉在黑暗里陷入绝望。
自此江虔之再没出现过，苏玉有时清醒有时浑噩。只明白苏雨依旧在众多权贵间游走，长袖善舞，好不得意。她与怿王经此一事后更是柔情蜜意，情难自已。
最后一次听到江虔之的存在，是在一阵雷雨当中。苏雨不知为何跪在了江府阶前，不顾狂风暴雨，只求见江虔之一面。
那个苏雨后悔了？改主意了？苏玉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听外面的动静。
雨下得很大，下了很久，江虔之始终没有出现。虽然知道是因为苏雨和自己性情大相径庭的缘故，可苏玉不知为何还是有点失落。
苏雨的意识渐渐涣散，她快撑不住了，苏玉也受到影响，但直到苏雨坚持不住倒在滂沱大雨中，苏玉依然努力保持着清醒。
不知多久，她听到江虔之询问下人的声音，而后，她竟然感知到江虔之轻轻抱起她的动作。而此前几年，她只有听觉还在运作。
仿若抓住某种希望，苏玉拼命在黑暗中奔跑，终于在某刻看到远远有个光点。跑到筋疲力尽，跑到满脑子只剩一个“跑”字，她终于走进光明。
苏玉睁开眼，眼前有好几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她精准地拉住了江虔之的衣袖，流出劫后余生的眼泪，积攒了全身的力气也只够她微弱呢喃：
“茄子哥哥……好黑啊……”
她以为她重新活过来了，以为自己可以好好解释这几年发生的事。可不过是刚说完这七个字，苏雨的魂灵就压了过来。
苏玉重新回到黑暗，甚至因此短暂地失去意识。
苏雨察觉了苏玉的存在，警惕心更强，再也没让她找到可趁之机，反而不断向系统寻求解决残魂的办法。
“我也没有办法，主机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导致她这缕残魂还留在体内，但毕竟是我们借用了她的身体，只能度化，不能强行祛除。”
系统的回答让苏玉稍微安心些许，她托系统给苏雨转话，只要她不伤害江虔之，照顾好刘伯，那她就会老老实实待着不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系统才带来苏雨的回答，她可以承诺不伤害江虔之，但希望苏玉可以先安心去转世。
“不。”苏玉拒绝了，没有说理由，系统也没有办法。
她亲耳听到苏雨向恪王说不许动江虔之一根汗毛，几日后，也亲耳听到江虔之临死之际的怒吼。
“你明明说好不杀他的。”
她听到顶替她身份的苏雨正对着怿王不住娇嗔与埋怨……
接下来苏玉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感觉整个人身处漩涡，最后的灵魂也濒临破碎。她试图再次抓住什么，在黑暗中横冲直撞。
“警报——宿主精神世界极不稳定，请及时平复情绪，否则神经系统将不堪重负，崩溃受损。警报——宿主……”
刺耳的声音反而让苏玉更加暴躁，她甚至开始撕咬自己。真像野兽啊……苏玉想。倘若爹爹看到她这副模样，肯定会一边摇头一边安抚吧，江虔之肯定又会跑出去给她买糖葫芦，然后在她不闹的时候再给她讲大道理……
可谁也看不见，既然谁都看不见了，那不如更疯狂些。
终于被频频警报声影响最大的苏雨沉不住气了，主动派出系统来和苏玉谈条件。
“我曾和你谈过条件的。”苏玉的声音里毫无生机，“这次我拒绝。”
20220101号急得不行，它好不容易接了个任务，如果宿主精神世界崩溃，那任务肯定成功不了，它能不能等到下一个任务都说不定。
“不谈条件，你提个要求吧，我能做到的一定为你完成！”
苏玉停下所有动作，扯了扯嘴角：“我不信，我只相信自己能看到的。”
感知到宿主状态濒临底线，系统开启了多个程序，不知它做了什么，在苏玉眼前竟然出现一个和她存在的那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
“我把自己所有程序都复制了一遍，这个世界等同于现在这个世界，你的所有愿望，我都会在这个世界为你完成。”
苏玉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起，但神情依旧冷淡：“我只要这个世界。”
“哎哟，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数据，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你想啊，与其在这儿我们同归于尽，大家都讨不着好，不如创造新的可能，开启可能开启的幸福人生，这不美好吗？”
“小玉啊，为了复制这个世界，我可是冒着无法完成任务的风险，把所有系统能量都用光了！你好好考虑清楚，实话跟你说吧，不管哪个世界，都是主机端一堆数据罢了，都是数据，谁又比谁高贵呢？”
“你不是很在意那个江将军吗？现在他人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明白的，但在那个世界，你可以阻止他的死亡啊。”
系统说了一大堆，苏玉终于有了回应：“那个世界会有苏雨吗？”
“这个……我不能肯定，但我能提前设计好程序，保证江虔之不出事！”
跪坐在黑暗里的身形瘦小又寂寥，苏雨垂睫思考许久许久，终于微张双唇：
“我要江虔之活过来——是已经死去的那个江虔之，不管在哪个世界，请让他活过来。”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番外·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