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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一场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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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吗?!一群江湖里的渣滓怎么敢在京都里闹事?!”
听到来送宁无舟进宫的仪仗队将京都主道挤得满满当当,怀崇暴跳如雷。
“他们都是借祝贺九皇子的名义入京都,合情合理,没办法拦住他们呀……”
怀崇咬牙切齿:“本宫倒要亲自去看看有什么拦不住的!”
“太子殿下留步!”
怀崇还未走出殿外,便听到一呼唤声遥遥传来。
怀崇面色微变,这个声音是……
那老仆躬身极低,瘦如骨柴,像是随手搓出来的细烂面条,极易挑断。
可所有人都神情拘谨地弯下腰来,恨不得比他弓身更低。
怀崇看到这一幕群虾汇聚的可笑场面,却笑不出来,来人是赵公公。
能够服侍常伴顺帝左右的太监,只有一位姓赵。
怀崇远在深宫,都好像听见了百姓们热闹兴奋的欢呼声,心底恶寒。
比当初知道父皇从宫外捡了两个私生儿女回来还要恶心。
所有人都以为当初宁无舟两兄妹被丢到临越去,早晚会有灭亡的一天,怀崇对此无所谓,反正皇家儿女本就没多大感情,何况还是中途硬挤进来的兄弟,那模样和性格没有一点讨喜的。
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死去,引起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事,怀崇倒是很满意宁无舟的这点作用,可偏偏收到了两人都没死的消息。
那个白痴妹妹是父皇仅有的女儿,对大家也谈不上什么威胁,偷偷找回来,还能在父皇面前演一场兄妹情深的戏码。
至于宁无舟,死了就死了,最好死透,再也活不过来那种,活人都是大麻烦,死人才有用。
怀崇清楚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想,那个总是虎视眈眈的四弟也老派不同的人试探自己。
好,那他就动手给大家看,呼唤招引越来越多的豺狼虎豹扑杀这两只小猎物,怀崇对这样的行动很是欢喜,这才是京都的风格,这才是大家该走的康庄大道。
可谁能想到,那两只小猎物反客为主,生出不可阻挡的獠牙利爪令众人节节败退。
他们一步步从黄沙满天的临越陵扬谷,走到了壁州边陲小镇种瓜挖药,去到了叙州金满楼成为千岁山的座上宾……尉迟固死了,连闻人义也死了,最该死的人现在却大摇大摆走向皇宫。
仿佛这条大道生来就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怀崇心底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可眼看着赵公公步步走近,脑中始终紧绷的一条弦还是嗡地断了。
仪仗队将玄甲守卫的防线逼至四散崩溃,众人再次重获自由,不再掩饰对宁无舟的热切目光。
“九皇子长得真俊呢,虽说太子殿下们也都是样貌英俊,我觉得九皇子还是要好看一点呢,这会儿还年轻,往后只会更加……”
有人目光赞赏,点头道。
“嘁,你也就尽看外表了。你们没发现九皇子,他不同寻常吗?!你们看见九皇子周边的气没有?那若隐若现的仙气……听说寒江客在青安州城与三教论辩胜了,那样学识渊博的人都愿意俯首为九皇子肝脑涂地,九皇子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啊!”
有人越说越激动,口吐飞沫。
“天呐,这么多贺礼,千岁山为京都献酒也远远赶不上这么大的阵仗!诶诶诶,那不就是千岁山的酒水吗?怎么都混进这长队里了……几个意思?千岁山这是彻底归九皇子门下了啊……”
有人啧啧称奇。
“你还不知道渔阳镇外那场大战吗?闻人义死了……”
“死了?!谁能杀得了他!”
有人吓得花容失色,捂住心口。
“不敢说不好说,不过那会儿大家都听到了吧,当时山外山的山主全都出声阻拦了,大战过后,闻人义就死了,九皇子便到了京都城外。或许是山外山人联手击杀呢,或许是寒江客杀的呢……”
有人小声嘀咕,接了一句话。
“或许又是九皇子动的手呢?”
众人默然,换在以前,谁会这么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家子嗣能够杀掉一个半只脚踏进相忘境的巅峰强者啊。
本以为九皇子面对这不欢迎他的京都会变得垂头丧气,如游行示众的囚犯一般,在众人审视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可他生生扭转了这一局势,将这里变成了比过节还要热闹的游玩观赏之礼。
没有三重金尘铺陈,他便如仙官翩然而至,带着眉眼灿如旭日的小公主,驱除京都上方所有阴霾。
那在队伍中央四处乱窜的小公主,笑靥如花,多快乐开心啊。
众人纷纷感染,呼喊声又大几分,心情飞扬。
诶,可是这不知不觉间,今天的主人翁,小仙官又去哪儿了呢?
怀庆坐在马车里,沉默良久,面容憔悴,多日未能得以入眠,黑眼圈不可避免地爬上脸颊。
马车帘子厚重,却依旧隔绝不了京都的人声鼎沸,怀庆从未觉得繁华的京都如此刺耳过,头一次对这自幼长大熟悉的地方有些疏离感。
白马寺不再成为他避世隐居的桃源居所,愈发像是个将他永生囚禁的拘所。
为了喘一口气,他不得不逃出来,在这样的日子里逃出来,无非就是从一个泥潭跳进另一个漩涡。
这一切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的九弟,宁无舟。
怀庆心里知道,没有怀崇来鼓动自己,自己早晚也会想办法去掉这个缠绕自己多年的心魔,可魔就是魔,哪会这么容易铲除。
这个魔头能够令闻人义也丧命,那对上他,又该会使上什么样的手段?
十丈白绫,历历在目。
无人敢出声呵斥宁无舟的大逆不道。
白马寺不败之景终是败落,只剩一片狼藉的绝望和寒冷。
一柄如意挑起马车帘子。
怀庆呼吸微滞。
那张脸出现在他面前,眼带笑意:“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宁无舟在笑,可一双浅眸跳进怀庆的脑海里,将他的恐惧无限放大。
怀庆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还没死?”
这话真是难听。
自家兄弟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多年来他们之间第一次对话,哥哥居然对着弟弟说:“你怎么还没死?”
弟弟居然也没介意!
宁无舟一笑,淡淡道:“白绫是给二哥用的,二哥还没用上,我不好擅自去死。”
怀庆将脑袋探出马车,神情落魄,完全没有修佛多年的翩然气度,脸色惨白如被吸干血的僵尸。
“你有种现在就杀了我!”
宁无舟若有所思地看看怀庆,怀庆身边护卫慌慌乱急忙,不知该如何应对。
看九皇子思考的样子,莫非他还真要对二皇子下死手不成?!
怀庆认命般闭上眼睛,白绫就放在马车内,如果宁无舟说一声的话,他也会交出来,要杀要剐,哪种死法都任由宁无舟喜欢。
既然宁无舟不会死,那死的人自然该是他。
系统在宁无舟脑海里说道:“当街杀人,不太好吧,不过你要是想的话,我也是支持的。”
宁无舟心想:“杀他干嘛?”
系统理直气壮道;“他让闻人义来杀你,你不也想杀他吗?送了他十丈白绫的大礼呢。”
宁无舟:“你还记得是他使动闻人义的啊。送那些礼物吓唬吓唬他而已,让他先老实点。闻人义说过这二皇子怀庆也知道我的秘密,可他貌似失忆了,如今闻人义死了,怀庆对我们还有很大的用处。”
“我过去知道的太少了,现在终于有一丝线索露出来,我不能够放弃这个主动进攻的机会。我想过了,我在京都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系统发出明白的回应。
怀庆颈间一凉,不禁哆嗦。
这触感不像是白绫缢颈啊?
怀庆睫毛颤抖,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是宁无舟用臂弯圈出他,迫使两人贴得极近。
仿佛两人久别重逢,兄弟间亲密相谈。
黑衣劲装与锦瑟僧袍对立。
宁无舟轻笑道:“二哥糊涂了,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怀庆心中不是滋味,这冷冰冰话语在给他警告,多活一刻便是多待在这魔头紧盯的地狱油锅里多游一日。
“对吧,赵公公?”宁无舟幽幽道。
守在怀庆边的幽夜司众人大惊,头也不敢抬起来。
没听错吧?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姓赵的公公!
可是那个赵公公?!
那弓身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不起眼老仆,慢慢直起身来,瘦高如黑影。
众人眼神恶寒。
当真是那位赵公公,长得这么渗人的,难得一见。
据传他是当年幽夜司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人,一直跟在顺帝身边,深得圣恩。
赵公公扯起老皮,勉强展露一丝笑意:“见过二殿下、九殿下,老奴见两位殿下兄友弟恭,实在不忍心打扰。”
“九殿下说的是,兄弟之间哪会有不能化解的隔夜仇呢,都是小打小闹而已,二殿下可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好笑,分明要被杀的是宁无舟,却叫怀庆不要放在心上,好像受委屈受欺负的倒是这一心要死要活的怀庆了。
这拉偏架也太离谱了吧!
怀庆面容窘迫,试图挣脱宁无舟的禁锢,不想被宁无舟当作演戏的提线木偶。
可宁无舟的力气也太大了,如何也不能动弹!
宁无舟毫不在意,说道:“赵公公不在顺帝身边好好服侍,出宫来做什么?我还记得回宫的路,不用你来接。”
若是为了解围皇宫无人迎接宁无舟的局面,赵公公已经来迟了。
那声势浩大的敲锣打鼓,在众人耳畔响起,将他们的心踩得沉到淤泥里。
赵公公再次恭敬地低下身去,慢慢说道:“老奴是来请两位殿下赴一场家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