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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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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含清在两天之后到达了挪威,挪威是个北欧国家,国内秋天时候的季节挪威就已经跟冬天差不多了,夜晚降临的很快,全天二十四小时只有七八个小时是白昼,晚上的时候气温很低,街上都没有什么行人,只不过所有店里的灯都是开着的,各种颜色的灯光,照耀在周围的雪上,像是把雪染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在静谧的夜里,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在挪威可以看极光,陆含清小的时候把看极光当作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后来时光流逝,他慢慢觉得看极光也许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可能你珍惜的人也像你珍惜他一样珍惜你也很浪漫,浪漫不再去形容一个具体的事件,而是一种比较虚幻,但是又很有氛围感的东西。
饶恕在挪威这边有房产,不久前才把整个贷款还完,含清觉得饶恕对他真好,他们其实已经多年没见。陆含清不是一个会主动联系别人的人,于是当时他去京城读书,而饶恕被父母送往国外,饶恕送他去往京城读书的飞机,那时候陆含清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情分其实不过如此,陆含清可以很感性,但是也可以很理性。
他可以因为感动而流出眼泪,同样也可以假装从来不爱,从来不想念,或者直接告诉自己这个人以前没有遇见过,以后也不会有交集,所以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饶恕,但是饶恕对他一直很好,一直在帮助他。
当日老爷子在后花园劝他原谅祁疏,然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他不愿意。老爷子那天晚上就把护照和身份证都给了他,至于原来在祁疏身上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老爷子身上这件事他没有追问,于是当晚就联系了饶恕,丢了手机,坐上了去昆明的最近的一班飞机,到昆明之后连夜出发去了缅甸。
陆含清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一瞬间就想通了,老爷子到底应该是站在祁疏的立场上,所以只会做对祁疏有利的事情,不过又怎么样呢,陆含清一生迷途,不过祁疏照了点光。
打车到达奥斯陆市区的住房时已经是深夜了,陆含清没有洗漱也没有吃饭就躺着睡过去了,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点疼,连带着舌头也是疼的,想着要不要去拿点药,饶恕的信息已经发过来了。
“我已经回伦敦了,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你,我以后会尽量跟你少联系,这个手机号以后估计也不会用了,等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留的你的电话号,记得去取。”
陆含清回复了一个好。
在挪威的生活是寂寞的,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每天从超市买一点食物,自己做一点饭。挪威这里的食物还是很贵的,可能是因为本国自产食物有限,就大量依靠进口,所以价格跟中国的相比,贵了好几倍,三文鱼倒是比国内的便宜,临海的原因。陆含清想着自己要不要找个工作养活一下自己,可是这里的工作实在是太难找,就算找到了也都不是他可以一直做下去的,所以最开始的这几周,陆含清每天都是趁着天亮的时间去逛逛这里,看看这里的街道和店铺。挪威的建筑是以尖头建筑为风格,以巴洛克式和新哥特式为主,少部分的是二十世纪的新风格。每一座建筑都有古堡的感觉。
在陆含清像一个旅人一样在奥斯陆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有时候看看鸽子,有时候坐在随便一条长椅上发呆,挪威的两条长椅之间相隔了很长的距离,好像就是为了避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国内有太多不同。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样寂寞的冬季,他还是很想念祁疏。
在陆含清穿着饶恕给他的那件红色大衣走在下满雪的街道上正在逛着挪威的夜景时,远在国内的祁疏已经北上了,祁老爷子的去世对于祁疏来说不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结,所以在解决完老爷子的事情之后,还留在南京就没有意义了。
祁疏知道陆含清已经出国了,而且就是从昆明直接出境,他在客厅里看着那棵葱盛的竹子,叶子已经变的深绿,他开始怀疑陆含清是否爱他,如果爱他,那为什么在他找到他之后还要千方百计的离开他,如果爱他,那为何当年连问都没问,不关心所有事情背后的真相,就听从老爷子的安排一路南下,然后躲在成都一个无人所知村落里,为何愿意放弃他口口声声说的所谓的梦想但是又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身上,只是这个时候的祁疏不知道陆含清发表在色情杂志里的论文,也不知道其实陆含清在逃亡的那一千个日日夜夜里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当一个新闻人的梦想,成都市里的扶贫委员会曾经到过陆含清教书的学校,扶贫主席是个七旬老人,在国内扶贫基金会中都有很高的地位,那个主席很欣赏陆含清,觉得他的口才和播音都可以,于是当时想把他调进市里的广播台,但是陆含清笑着拒绝了,按林洛一眼里的陆含清来说,那一瞬间的陆含清好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拒绝了满天黄沙中唯一一口清泉,他在放弃那个机会的时候,放弃的还有将自己放到台面上的机会,只是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躲避祁疏的追寻。
祁疏找人的技能算不上好,但是耐不住他身边有一群想要巴结他的人,祁疏回到国内没有多少年,但是祁家在国内根深蒂固,祁三少就算没有怎么爱过这个儿子,但是总归圈里人都知道祁疏就是祁默的孩子,所谓虎父无犬子。所以很多人最开始被祁家的名头吸引靠近祁疏,后来他们觉得祁家的孩子还真的就是祁家的孩子,他们愿意帮祁疏找人,更愿意把人洗得干干净净的送到床上去,多年之前一个个来陆含清前面叫嚣的祁疏的情人,那时候祁疏跟陆含清说所有的人他一个都没有碰过。
陆含清不信,祁疏太玩的开了,所以不管是上流社会的贵族精英,还是随便一个市区酒吧里的富家阔少他都玩的开,祁疏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所以祁疏被任何人看起,精英们敬他做事的能力,于是想要和他交好,底下人觉得这兄弟挺够义气的,所以愿意交这一个朋友。
在祁疏朋友眼中的陆含清清高、孤傲、坚持着一些很可笑的事情。所以他们看不起陆含清,不然凌家的小公子不会踩到他脸上来,不然祁疏的那些小情人好像根本不在意陆含清的存在。
有人光鲜如此,却也有人脸被踩在泥土里,陆含清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太过拧巴,他太骄傲,所以不想和祁疏还有纠缠,可是他有时候又会想着祁疏要是不是现在的样子该有多好,这样他或许可以原谅他,原谅他的沾花惹草。
陆含清是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而祁疏永远在这条线上蹦跶,然后有一天,这条线上的雷炸了。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白昼的时间已经十分短暂了,每天都是一日一日的下雪,陆含清活着的这么多年看过的雪加起来都没有他到挪威的这几个月多,这些大雪像是要掩盖一切冬天的秘密,连同曾经的过往都在洁白的白雪之下消失了,陆含清往家里面买了很多食物,这样就可以减少出门的次数了,他太怕冷,在成都的那几年过的冬天真的是一天一天熬过来的,要不是睡觉的时候有电热毯,陆含清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根本挺不过成都的寒冷。
陆含清有时候会上网看看有没有祁疏的消息,
祁疏其实以前的时候是不怎么出现在媒体报道里的,但是那是以前,自从陆含清当年直接从北京消失,祁疏在大荧幕上的报道就越来越多了,以至于祁疏在成都的那个小镇里都可以看到祁疏的信息,互联网如此发达,以至于我们想要躲掉一个人都好像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电视里的祁疏梳着很精神的头发,带上了他很少戴的金丝框眼睛,眼睛下有着因为熬夜而出现的淡青色,祁疏脸上带着笑,好像很开心,但是陆含清知道那笑没有入眼,不过是官方笑容,但是那个笑容好像在宣告着陆含清的消失没有给祁疏带来什么影响,祁疏的业务不断扩展,事业版图不断扩大,祁疏念完稿子,抬起头直视镜头,陆含清看着镜头中的祁疏,就好像祁疏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那一瞬间的颤粟使得他的汗毛都要站起来,祁疏没在笑了,只是看着镜头足足五秒,好像在说,我会找到你。陆含清一下子按下电视的关机键,然后才意识到祁疏在电视里。
陆含清看着自己身上的那只蝴蝶发呆,他怪的从来不是那个已经愈合却在冬天隐隐作痛的伤口,他也从来不是想要把所有的责任怪到祁疏身上,是他要给自己找个理由,找个不让自己犯贱的理由。
祁疏和他有着完全相反的价值观,陆含清理性思考下的他们的未来是不会幸福的,因为陆含清无法接受的是狡诈、虚伪、欺骗、视人命为儿戏、背后一群烂人的祁疏。
陆含清偶然一次去了一家转角老裁缝店,不只是因为裁缝店的的装饰很复古,看着像是有很多年头了,也是因为这家裁缝店的标牌上有中文的裁缝这两个字,他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见到中国人。
裁缝店里面只有一个小姑娘在打理着一些衣服,熨烫,板平,挂起来,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Our boss is not here today, so we need to make an appointment to make clothes. Would you like to make an appointment?\"那个年轻的小女生,年轻的小女生是个挪威人,英语说的很流利,干事很麻利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眼睛也没有看他,等到将手上的一件西服挂上去回头看他时,眼睛里透过一丝惊讶,然后就用蹩脚的国外口音对他说:“你…是…中国人吗?”
陆含清点了点头,就打算出去了,他不打算做衣服,本来他想着进来可能应该会遇见一个中国人也不一定,但是今天老板没来就说明他们可能没有缘分,陆含清不强求。
就在陆含清打算推开门出去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正推门进来,陆含清深熟女士优先,那个女人脸上带着笑就那样走进来了,整个人给人感觉很温柔,但是眼神里透露着精明,陆含清好像见过这个女人,又好像没见过。
“老板,不是说今天有事不来了吗?”那小姑娘终于停下来了自己手中的动作,满脸笑容的看着刚刚进来的老板。
那老板没有回复小姑娘的问题,倒是一眼朝陆含清看了过去,疑惑的看着他用中文说:“中国人?”陆含清还是和刚才一样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是的。
老板这才回答小姑娘的问题,“事情忙完了,想来做点小东西。”老板用英语对那小姑娘说完,明显的英伦音,祁疏的英音也是这样的。老板又转向陆含清,用了中文“你好先生,你有什么需求吗,是要做衣服吗?”
“没,就是对这种复古店的装饰很感兴趣。”陆含清为了三个人都可以听懂于是就用了英语。裁缝店不算大,但是空间很开阔,店铺的上面使用五彩斑斓的玻璃装成的,像是信仰了某种宗教,然后左边摆了一台复古灯,连缝纫机都是最老的卡其色的一批,墙面上有海报,最里面的有留声机,那还没有种旧式要放唱片的留声机,陆含清在国内见过。
那小姑娘听了这个话,就插了进来,语气俏皮可爱,“我一直在这个店里简直,前几年,店里原来的老板就去世了,前老板已经是个快要九十岁的老人了,后来我们前老板娘就把店铺出售了,然后现在的老板买下了这个店铺,然后一直做着不赚钱的衣服,但是我们老板不缺钱,工资还是可以按时付给我的。”
陆含清对着小姑娘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你这样子,感觉没来挪威多久,穿的还挺厚。”
“是,没来多久。我打算回去了,拜拜。”
陆含清不知道那个刚刚见到的老板娘其实就是祁疏的母亲,而那家店的前老板就是设计师的父母,当年两人回国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上哭倒一片,徐二小姐找人把两个老人安顿好。
后来接手徐家的公司,再后来和祁默离婚,国内业务扩展到国外,五十岁退休然后到巴黎学过设计,后来到挪威定居,前几年买下了这座老裁缝店,收益不高,买的不是资本,买的是情怀。
至于和祁默的那个小孩,她只是提供了一个卵子,既没有养育,也没有照顾,她和祁默相敬如宾,两人毫不干涉彼此的生活,祁默在诺贝思有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她是知道这个事情的,当年她就知道,但是当年那是没办法,设计师被徐家老爷子抓过去断了一根手指之后徐二小姐就挺不住了,她和祁默说过,让他去拒绝两家人,但是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祁默跟她说,他不能冒险。
徐可珉知道云意的存在,也知道祁默是因为云意所以才和她结婚,后来她想就这样吧,她和设计师没有缘分。
但是没过多久,设计师坐轮渡环游太平洋的时候发生意外,几千人遇难,其中就有设计师,等到设计师的尸体被找到拉上来的时候已经被各种海生生物吃的差不多了,活活只剩一个骨头架子,做了DNA之后才确定是设计师。脖子的骨头架子上带了一个项链,项链是金色的链子,吊坠上刻的是玫瑰花,是红色玛瑙做的。那是徐二小姐和祁默订婚的时候还给设计师的,当天在婚礼后台里,设计师云淡风轻的接过了那条项链,然后说祝你幸福。当天婚礼,明眼人都看到徐小姐是强颜欢笑,而祁默倒是满脸都不在乎的样子,该喝喝,该笑笑。
没人知道那日太平间里徐二小姐跟着一具还带着丝丝点点血肉的骷髅架子说话。
“当年说不爱你是我的错,我知道老爷子把你右手的小拇指打断了,我给你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她将尸体的右手骨架包裹在自己的手里,想要用他的手去触摸自己的脸,就好像设计师从来没有死过。
她最后把那条项链取了下来戴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出席任何会议的时候都没有取下来过,对于大多数出席会议或者典礼的人来说,饰品应该用来装饰衣服,但是徐可珉的所有的衣服都是照着那个项链来搭的。各大杂志对这个项链的来源做过很多分析,但是搜寻了很多信息都没有找到这个项链的来源,只有少部分设计师的十年老粉才知道设计师曾经在微博上发过这个项链的照片,后来徐二小姐结婚的时候,设计师清空了自己的微博,于是就再也找不到了,只有小部分人保存过那张照片。
祁疏不知道他母亲的故事,甚至对于他父亲的故事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们没有告诉过他原因,他也不去追寻过往。
过往没有意义,现在才有意义。
陆含清打算出去拿饶恕说要寄给他的画,刚打开门上面的雪就掉了下来,陆含清吓得往后一退,这才没有被雪盖的满面,街上还是行人很少,如果是在国内,这么大的雪,可能有很多小孩会出来打雪仗,但是挪威的这些小孩是不会这样做的,没有人出来玩雪,没有人在路上滑冰。
国内的时候,极少有人会撑伞挡雪,大多都是挡雨,但是在挪威这里出门真的是要带伞,雪太大,像成片成片的羽毛一样落下来,白色的,纯洁的。
陆含清拿上画筒之后并没有直接打开,他想在街上的餐馆吃一顿饭。
贺时将饶恕寄画的地址发给祁疏的时候,陆含清刚刚撑伞走出邮局门口,看着整个布满白雪的街道,忽然有些思念祁疏,京城下雪,但是不多,大四那年,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于是在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他们去了哈尔冰,冰城,那时候的祁疏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本性,身边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围着,那时候陆含清很多时候还是会忙到深夜,剪片子,做采访,但是就算很忙,他还是会抽出很大一部分时间去陪祁疏,祁疏的课不是特别多,因为刚上大一,或者就算课很多,但是祁疏也不在意,他以后会接手祁家在国内的生意,所以也不是特别在意。
那时候的他们更多的时候会到外面吃饭,也有很多的时候就在食堂吃饭,无论怎样,那时候他们好像没有介意过世俗的眼光,陆含清在学校很有名,因为他好看,也因为他总是作为学校的出访者,学校把他当作招牌。
当时他和祁疏的事情被身边的一些人知道的时候,他们好几个月都见不到的辅导员都出来约了他吃了一顿饭,然后说了这件事的一些影响,陆含清那时候不过是听听算了,没怎么在意,后来因为投过一家公司的简历的拒绝原因就是他的社会风评不好,陆含清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种原因。
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是这种原因,他的人生变得无比怪异,竟然只是因为一个男人。
陆含清踏入大雪当中,朝家的方向走去。